“可以。”
得到了允诺,袁来没有多少开怀。
因为他还要思量究竟要问什么,怎么问,心中清晰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许多话到了嘴边才开始措辞琢磨。
好在申屠沃甲给予了袁来充足的耐心,甚至轻声道:“想问什么尽管问,不要有顾虑。”
袁来沉默了一阵,才开口。
“草原上的屏障,什么时候能打开呢?”他如此问道,这个问题很无聊,无聊到他甚至可以想到的,这个问题肯定有许多人问过。
申屠沃甲果然毫不意外,却也不敷衍,而是真的沉吟了一下,才道:“年后。”
新年临近,年后是个很宽泛的词,但是申屠沃甲口中的年后不像是托词,而像是确凿。
袁来看着他,想到对方是堂堂四境高人,对破壁肯定心中有数,便不由心下安定,如果只是年后,那么日子还不算多,掰着指头就能数道了,虽然说他满心期待今日即开但也知道那不可能,申屠沃甲的答复让他比较满意。
但是,这个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与他的猜测都十分接近。
现在,袁来打算问第二个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壁障打破后,然后呢?”
“然后?”
袁来点头,目光灼灼,他只知道这”世界“是极为珍贵的神物,但却不知该如何使用,也不知启国的修行界会最终如何处理。
当然,他还没有闲心去关注其他宗门的事物,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进去,寻找小野肯定是要亲身进入其中,但袁来在很久前就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这“世界”那么珍贵,那他和大野会被允许进入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
申屠沃甲的蟒袍隆起,其下是一双手臂,申屠沃甲的手臂粗壮修长,看得出来并不像是使用刀剑这种兵器的,这种手臂更适合使用大开大合的兵刃。
“然后?”申屠沃甲笑了,说:“然后当然是敞开大门让人进去。”
“任何人?”袁来含着希望地问。
申屠沃甲看着他,笑道:“当然不是。”
这个雄霸一方的男人果真如同关西说的样子,在袁来面前并没有那种不讲理的霸气和高高在上,距离当然是有的,但却不会让人感觉抗拒、不安。
袁来只看着这位手握大权的将领平静道:“你不了解‘世界’,这很正常,这种东西了解的人本来就没多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世界’既然是人创造的,就肯定能被人操控。我看你也站在了三境的门槛上,那就应该知道三境要凝聚本物,以本物来化身周小天地,小天地之后成为小世界,到了卸甲仙人的境界就可以独自存在。”
“但是,本质上,无论换了什么名字,它本质上也还是一个以本物为根基所构建的空间,这样说,你懂了么。”
他的话有些跳跃,但袁来本就聪慧,略一想便拓圆了眼睛,问:“这样说,在‘世界’中也有一件本物为枢纽?”
“当然。”
“难道说得到那本物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世界‘?“
申屠很平静地说:“单得到还不行,需要的是认可。”
袁来拧眉,道:“认可?难不成本物还有意识?”
“不是意识,而是锁。”
“锁?”
“本物为修行者毕生所悟天道法则凝聚所成,其中蕴含着所有的领悟,想要真正得到它就只有领悟其中的所有天道规则。”
“所有?一个卸甲仙人的毕生感悟谁能领悟所有?”
“没有人。”
“什么?”袁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西北王,不知其所言是什么意思。
申屠沃甲平静道:“我说,没有人可以完全领悟一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除非领悟的人是一张最纯粹的白纸,而且是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
“大道万千,每个人走出来的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的路,就算再如何领悟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是北宗拥有的那个’世界‘还是南宗拥有的那个,都从来没有人能完全领悟,但只需要领悟一部分,就足够掌控’世界‘所需了。”
申屠沃甲的声音平淡,袁来则慢慢领悟了他话中真意。
假如将草原的那只壳比作一套铠甲,那么最合身的人只有创造者,其余的人便是身材再相似,也不可能完美贴合。
草原的壳人们不可能放弃,都想夺在手中,但面对这等神物却无法强夺,只能依靠人去接触那世界的本物,从而争夺掌控权。
不需要完全掌握,只需要掌握一部分就好。
这就是在打破壁障之后需要做的事,也就是争夺。但他也知道,争夺的机会不可能给予所有人,但也绝不可能被某个势力独吞,如果他所料不错,等壁障破开,进入的名额肯定是有限的,大势力手中的名额必然多,小势力则必然会少,甚至根本拿不到入场的资格。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和韩大野就几乎不会有进入的资格。
这无关天赋,而是大宗门势力的较量,对于他们这种没有背景的散修,机会几乎为零。
袁来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而申屠沃甲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还有要问的么?”
袁来心中沉重,想问什么但一抬头却看到了申屠沃甲脸上的几分不耐。
他知道,对方对他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他也的确没有什么更重要的问题了,难关他已经意识到了,下面需要的只有等待,看情况是否是自己料想的,还有的就是思考,假如真的面临那种境地他该怎么办?
难道要和人争辩,说因为这“世界”是自己发现的,所以自己必须应有进入的资格?
道理上讲,他作为发现者当然可以进,但是……
谁会来和他讲道理呢?
袁来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能坐下来讲道理的前提是有力的拳头。
他有些失神地摇摇头,回答说:“没有了。”
既然问题没有了,那么就要开始做正事,在申屠的注视下,袁来提笔开始在那张地图上仔细地勾勒“世界”的轮廓,既然人家回答没有敷衍,那么他当然也不会敷衍,等将轮廓完全画完,他向申屠点头说:“那,晚辈就先告退了。”
申屠沃甲拿起那张地图,一边看着一边点了点头,等袁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申屠突然说道:“如果你想进去,那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想吧,这场局,散修没有入局的资格。”
袁来停下步子,申屠沃甲这句话算是一点善意的劝告,但同时也是不希望袁来出来搅局,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凭借他的身份根本拿不到入场的资格,天鼎榜首?对不起,在其他地方或者有人认,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
袁来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很想把衣袋里的武当归的铁牌拿出来,要这位西北王认一认!凭他当然没办法入场,但是假如有申屠沃甲帮助呢?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但是,他还是压抑住了这种冲动,首先,情形还没到那一步,或许到最后事情并不会是申屠口中的样子,其次,他也真的不想露出那块令牌,不单单是怀疑它的效力,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将武当归的人情就这样用掉。
那是武当归的人情,不是他的!
虽然他与武当归的确有师徒之实,毕竟他身上的剑道便是从其而来,但是他终究不想拿武当归的人情来用!
并且,他又想到那块帝星碎片,也担心与申屠沃甲走得太近会被发现,事实上在申屠沃甲刚来的时候,袁来也一度害怕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碎片,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
自从帝星碎片吸收了陨石中的力量后,其气息就更加的隐晦了,便是袁来这个拥有者,全力感应也感应不到丝毫。
“我明白了。”袁来心中叹了口气,口中如此说道。
申屠沃甲自然不知道袁来内心的想法,他的提醒也只是顺口而为,不过说起来,申屠也有些奇怪,对待这个袁来,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对方很特殊,且与自己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猜想这可能是最近修观星术的影响,却也不太确定,回去倒是要问一问廖先生。
“大帅?”哪知,这时候本已欲推门的少年忽然扭过头来。
申屠皱眉看着他,只见袁来脸色奇异地说:“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申屠真的有些烦躁了,他看待袁来的眼神也变了些,心中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对这少年太仁慈,以至于他得寸进尺了?
但是或许是袁来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他有些喜欢,总之,他还是压住了烦躁,说:“什么?”
袁来似乎没有看到他的不喜,而是十分认真地问:“既然说修行者所化的’世界‘以本物为枢纽,我忽然想到关叔曾说过或许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是卸甲仙人的某个壳也说不定,那么我想,难道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有作为枢纽的本物么?”
申屠沃甲的脸色一变。
袁来仔细地观察着申屠脸上变化的肌肉和线条,只见对方沉默了一阵,冷哼道:“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