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抖索索好一会儿,才终于弓着身子站了起来,想走向沈金,迈了一步,两步,却好似步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沈金终于觉出不对,几步奔了过去。
李氏看他已经进来了,只能道:“别看床。”
艰难的从身上摸出什么最后二十多粒黄豆,塞给了沈金,这才把手搭在他肩上撑着,道:“走,你们,得换个地儿藏着,这里不安全了。”
你们?
沈金觉得这话不对,没等他问,下一瞬靠他撑着的李氏好像失了力,踉跄一下后整个人往下滑了下去。
沈金吓得惊呼出声,手里的黄豆撒了一地,眼泪也滚落了出来:“娘,娘。”
他太小了,甚至扶不住李氏,直到李氏坐在了地上,月色下,沈金才看到她肚腹间插着一把剪刀,不止那一把剪刀,他娘身上衣裳触目惊心的一片一片的红。
“娘,娘……”沈金吓得手都在抖,极力拖着李氏:“我们去医馆。”
李氏拉住他,摇头,喘息片刻才道:“没用了,娘没用,力气不够。”
说到这里,她看着沈金,还有窝棚口的方向,泪水滚滚的落:“你们可怎么办。”
她错了,当初该让小金跑的,藏在地洞里,至少能活一个。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别看床”,应该能懂的吧?过程没法写。
第164章被围/得救(还在城里,自行选用)
县学的窝棚区,沈家窝棚外围了许多人。
许掌柜跟着许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家三房住的窝棚区附近密密匝匝的人群。
许掌柜远远看到,有些纳闷:“怎么那么多人?”
许叔叹气。
他千瞒万算,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阿郎想着夜里就能走了,今儿一早看到他要出门,倒想起沈家三房那几个孩子了。
当日原是要跟过去看看沈家人的落脚处,但主街各铺子的掌柜都被衙役找到,请到县衙去了,所以那天是许叔一人跟了过去,许掌柜只后来听说沈家三房住在县城附近的窝棚区里,具体在哪,并不清楚。
所以一早看到许叔要出门,惊觉许叔晚上要是回得晚的话,一回来他们就得走了,因而把人叫住,让许叔领着他往县学附近看看沈家三房的情况。
许叔仍是忍住没提昨日的事,只是劝他,沈家三房那两口子人品不行,这关头就别去沾惹了。
许掌柜自然知道沈三夫妻为人,道:“没事,远远看看情况就行,他们之前换了些粮,要是日子暂时还熬得过去,咱们不用也没本事插手,真出去了如果能碰上沈烈,我这看过一眼总不辜负他的托付。”
主仆俩就这么来到了县学边,看到这闹闹烘烘的,也有些奇怪。
许掌柜挤到了人群最后边,问旁边人道:“老丈,这是怎么呢,都挤在这?”
被叫老丈的人侧头看他一眼,见是个一身粗衣的中年人,想着应该也是住在附近窝棚区的,道:“不知道,挤不过去,听说是两口子相杀,夫妻俩都没了,死相惨烈,剩了三个孩子,有两个离饿死也不远了。”
老人家情绪低落,说着听来的情况,离饿死不远,好似也在说自己的明天。
许掌柜一听竟是夫妻相残,因说是三个孩子,倒没往沈家三房那边想。
许叔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李氏昨天那疯魔崩溃的样子在他眼前闪过,沈家最小那个孩子已经没了,现在可不就是剩下三个?
剩下三个孩子,有两个离饿死不远了。
许叔心里突突的跳,侧着身就往人群里挤,一直喊着:“麻烦让让,让让。”
路上还不太赞同许掌柜过来的人,这一反常态自己快速往里去了,许掌柜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一个咯噔,也跟就往里挤。
人群围住的中心点,果真就是沈家三房的窝棚,人还没往里进,已经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许叔呼吸有些紧促,这会儿竟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许掌柜跟着过来,站定在许叔身侧,看到许叔神色,他嘴张了张,咽了咽口水才道:“这是他们家窝棚?”
许叔点头,喉头和耳际都有些发涩。
许掌柜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弯腰就进了窝棚里。
进到窝棚里看到的那一幕,许掌柜想,他这辈子应该都忘不了。
地铺上浅色的草席浸透了已经渐渐发暗的血色,上面躺着的人,即使是他,看了一眼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进城那日的一家六口,一个不见了,还在的五人中四个都躺倒。
一个在地铺上,头脸脖颈已经根本叫人辨不清面目了;离地铺几步远的地上,妇人一身粗麻衣裳上六七个血洞,躺着的地方身下洇了一滩血色;小的两个男孩儿躺在当娘的不远处,一个昏睡中,一个许是觉察到有人进了窝棚,虚睁了睁眼,也仅能睁一睁眼了。
唯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孩子,一身血迹挡在母亲和两个弟弟身前,警惕地看着进了窝棚的他。
许掌柜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多天,再见会是这样的惨烈,他张着嘴,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叔跟着进了窝棚,看到眼前这一幕,胸口急剧起伏着,鼻子不知被什么塞住了,喉头也哽住,张着嘴才透得过气来,哪怕眼里看到的画面和口鼻吸入的气味都叫人惊骇欲呕,可他心神被一整个慑住,根本不作想呕的反应,只剩触目惊心和不敢置信,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沈金认出了他,一愣之后,防备的姿态微微松了半分,张嘴想喊上一声货郎爷爷,却又没敢喊。
娘闭上眼之前让他一定要带着弟弟们走。
可是小银和小铁都已经走不得路了,他力气太小,根本带不走他们,而且夜半的时候,小铁已经饿得四肢都冰凉了,他什么也顾不得,只能把落在地上那二十几颗带血的黄豆一颗不剩都捡了起来洗净捣碎,全都煮了给小银和小铁灌下去。
隔一段时间就灌一些,折腾着天已经亮了,哪怕他不吱声,浓重的血腥味也引来了旁边窝棚里的人。
虽然不知货郎为什么会出现,但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对他们兄弟有善意甚至帮助过他们的人了,沈金在求救与不求救间挣扎。
他不是没有求救过。
左右的窝棚里,就有曾经的村邻,先后都过来看过情况,有的甚至现在还就站在那窝棚外并没有走远。
他一家一家都求过,要么避之不及,要么说没有粮食,也转身匆忙离开了,留下的人里,围着看情况的有,可其中几人,沈金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分明是贪婪,有着这种贪婪神色的人,围在窝棚口外的就有好几个,其中更有最叫他惧怕的两个。
县衙早就没有县官和衙役了,兵士们也根本管不到这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