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话头便道:“我们夫人说了,一年内不需利钱,且今年秋收后你们也可以用粮食来还账,一年后若还没还上,再照一两银钱收二十文月息来计。”
“至于抵押……”
郎主是刺史,又何需什么抵押。
况且,那女婢瞧着那些老农,地都是朝廷给新发的,又哪有什么东西可抵。
“夫人并未说要什么抵押,你们带上户籍文书,赊欠的写下欠条按下手印在衙门备个案即可。”
女婢这话一落,人群登时就喧闹了起来。
不要抵押,一年后才收息,没有银钱还能用粮食还账。
脑子灵光的自己算了起来,不够灵光的,三五一伙凑在一起计算。
今春能开多少地,能种多少粮,到秋收又能收多少,那些粮食换成银钱又能有多少。
老农们不识得字,算旁的账辛苦,算地里的收成却是还行,只是粮价不定,要转换成银钱困难一些,袖在袖里的手暗暗扳着手指倒也能将将就就算个明白。
等到粮食收成,像现在似的一斗谷三百文是不可能的了,要还账的事,谁也不敢这么算,只有往少了算才稳当。
往少了再少,哪怕往战乱之前六十文、八十文一斗的正常粮价去算,一个村子十户合买,但凡能多收成个两三石粮,这买牛的钱也就还上了。
“开地要紧,没有牛咱们自己开不赢,有了牛,运气好的话,多开出来的地今年的出产怕是都能将这买牛的份子钱给赚出来。”
“那借?”
“借!”
“快,留几个人选牛,二郎、三郎,去,把咱们村的人都喊上,都知会一声,赶紧的。”
有人一开了这个头,许多人都定下了心来,出来看牛的有一家或是相熟的两三家一起的,少有一个村都来,可不就是四下奔忙着去找人?
陈老汉几个一看这架势,挑牛都快了起来,几个懂行的一溜儿看过去,身形、毛发、眼睛、鼻腔、牙口,二十五头牛里选出了三头合意的,再选了精神头最好、一双牛眼最有神的一头就牵住了,周村正扬声就唤那牛倌:“大兴庄买牛!”
这一声可是把现场的氛围都拉拔高了,在挑牛的都加紧了,要去找人的也奔得更快了。
给那牛倌喜得,他原是范家仆从,自是知道主子的想头,当即也扬声应喝:“好咧,这边来!大兴庄买牛一头!诸位让一让!”
声音那叫一个敞亮喜庆,这两声吆喝,让花窗后的范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外头,大兴庄一行人已经到了登记的差吏案前,买牛是以村论,与买家禽手续又不同,差吏瞧一眼大兴庄众人,道:“大兴庄的?村正选出来了?”
周村正笑道:“是,是,正是鄙人。”
差吏一听他这话,笑了:“读书人啊?”
周村正摇头:“不敢,只识得几个字。”
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家的户籍递了上去,指了竹简上他的那一部分道:“这是我的户籍信息。”
“周九章?”差吏接过,跟周村正确认之后依样登记起来,等登记好了,才翻开另一本名册核对,“大兴庄,九户是吧?是你们哪家自己买还是几家合买?”
连合买也买不起,情愿拿人力耕田的也大有人在,因有此一问。
“九户合买。”卢家大房还未落下户籍,自然算不得户数。
“成,户籍递上来吧,我来立借据,你们看过无误签字画押。”
周村正摇头,“不用,差爷,我们带了银钱。”
“不是赊欠?”
那差吏下意识就抬头看周村正一行人,这真不怪他,在这坐了一个多时辰了,看的人那是真多,买的却是一个没有。这刺史夫人刚放话说可以赊欠呢,大兴庄马上就买了,可不就以为是赊欠的?
就连范氏身边那女婢都格外多看了眼前这一群人一眼,别说,和这几个月来见多了的面黄肌瘦还真不一样,这一伙人从老到少,不分男女,面色都还挺好。
大兴庄。
女婢暗暗把这庄名给记住了。
两人的打量不过一抬眼一转念的功夫,周村正那边道:“刺史大人和夫人高义,惦着百姓民生,我们手头正好拿得出这银钱,不敢沾这便宜。”
说着把路上各家已经凑给他的一堆小银块子拿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五两:“官爷您验一验。”
那差吏验银,女婢见形势颇好,也不再多留,转身回去准备与自家娘子回禀了。
范氏一直瞧着呢,只大兴庄众人去登记后离得略远了,具体说些什么听不大清,女婢回来后就把这事与范氏说了,范氏听得挑了挑眉,格外多打量了大兴庄众人一眼,道:“气色是比旁人好些,倒是少见,叫大兴庄?”
经了这几年乱世,普通百姓能过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尤其那一群人不是一个两个气色好,是人人都还不错。
稀奇。
真是平头百姓吗?
身侧女婢还没来得及回话,忽而蹲了个福礼:“郎主。”
范氏转头,才看到一早就扎进前衙的夫君不知何时竟是已经回来了,她眸光一亮,笑着唤了声三郎。
曾刺史往她旁边站着朝窗外看了一眼:“在说什么?”
隐约是听到大兴庄。
“看外头买牛和家禽的情况。”
女婢见她家娘子又是这样简单两句带过,不由帮着道:“家禽还好,城里居民听到消息来买的颇多,牛就难了,价钱低到十五两一头,一个上午,看的人多,买的人一个没有,刚才娘子直接允了赊欠,这才算是有动静了。”
打小一起长大的婢女,不肯叫她白出钱出力,事事要帮她说出来,范氏只看她一眼,倒没说什么。
女婢敛了目,低垂下了头。
范氏才笑笑,道:“几年动乱,大乱前粮价就涨得极高了,想是大多数人身上都没了银钱,不赊欠也买不起,总不能牛在衙门口闲着,地在那抛荒。”
“妃娘。”曾刺史握住妻子的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多谢你。”
两个女婢颇有眼色,相视一眼很快退了开去。
范妃娘笑看曾三郎:“不与我黑脸了?”
曾刺史想到昨天陡然听到信时的惊与喜,当然,惊吓更多,尤其看到她带着那么我辎重、家禽和牲畜上的路,往刺史府回的一路都在后怕。他瞪她一眼:“下次胆这么大,不止黑脸。”
范妃娘却半点不怵,倒去捏曾三郎的脸:“三郎你还是笑着我最喜欢。”
曾三郎忙退一步,四下看了看,见守库房的小吏正低着头,不知有没有看到,他自作镇定,却以近乎唇语的低声与范妃娘道:“在外边莫闹。”
范妃娘看他脖颈开始泛红了,笑了起来,啧一声:“珩儿都三岁了,你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