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却只执着朝笏站着,压根没往他这边瞧一眼。
曾老太爷:……
还没来得及琢磨那木箱里能装点什么呢,有内侍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圣上到了。
众官员皆正了身姿,然而心里都冒出了一个相同的念头:圣上今日早到了!
跪拜礼后那一声叫起,曾老太爷又听出了门道:圣上今日心情极佳!
果不其然,抬眼就见到年轻的帝王面上满是笑意。
“收复建业城,我大齐便算是把境内山河收拢了,这是喜事。昨日歙州到了一份贺礼,一份歙州刺史代治下乡民呈上来的贺礼。”
皇帝话落,便有内侍过去将那木箱打开,从中抬出一架犁来。
是的,犁。
但和他们平常见过的犁都不一样。
文武官员交头接耳,一时不知这犁和平常用的犁有什么不同,也有人下意识就看曾老太爷,指着他知道点什么。
龙座上的帝王看了一会儿,方笑道:“歙州刺史送来的奏折,众卿也听一听,便知这犁的妙处在哪了。”
说罢示意身边的内侍读那奏折。
奏折并不算多长,前边是官员们都熟悉的话术,只是到了后边,便提起了正月十五歙州报捷,十六一早,便有乡民献犁为贺,讲述的正是歙州城大兴庄乡民桑萝献犁之盛况。而后是曾三郎直言自己下田试犁,讲述曲辕犁与直辕犁的不同之处。
曾刺史文墨是不错的,简简单单百余字便将歙州那一日之盛景写得百官听之犹如亲见,然而这些都不如最后几段桑氏的应答叫人动容。
每逢下诏,诏书中歌功颂德之语不知凡几,执笔学士文章锦绣更不可能是桑氏能比,然那些都是朝廷的声音,歙州此番呈上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百姓的声音。
百姓的感激、百姓的愿景、百姓的认可、百姓的赞颂!颂的是民心之向!
这比再好的锦绣文章意义都不同,更何况这是在今上打下陈朝、天下一统的捷报刚传到歙州这个节点,献上来的又是事关农耕民生的犁,这怎么一样?
不见殿侧记载帝王举止言行的起居郎听着那奏折已经是两眼放光,奋笔疾书了?
众臣心里甭管是真信了这是巧合,还是开始琢磨这是歙州刺史早有准备做的一场大秀,心下都清楚,眼下这一出是大善!是对大齐,对当今,对新政权的赞颂和认可!
奏折念毕,百官齐贺!
这一日的早朝,却非在太极宫的大殿中举行的,兵士清道,一路往建业城郊而去。
京城,在大乾朝时名建业城。
而眼下建业城外,城郊百姓的春耕才刚开始,这一处,月前还是陈朝治下。
天子邀农人共试新犁!
歙州百姓进献新犁贺大齐一统之盛事很快便在建业城城里城外传扬了开去。
这一日的早朝直持续到了下午才散,午时自建业城外回朝,中午御膳房为百官提供了一餐饭食,下午继续议政。
议的是对歙州桑氏的嘉奖、曲辕犁之推广事宜,最叫百官未曾设想到的是,命名于大乾朝的建业城,圣上一直让众臣讨论的更名一事,在今日也定了。
不是众大臣引经据典舌战数日未曾定下的那些名字,是长安!
取歙州桑氏之第二愿,愿大齐昌盛,国祚永存,盛世长安之长安二字。
长安城!
桑氏献犁嘉奖诏、建业更名长安诏与曲辕犁图纸同时下达大齐诸州县,最早见到诏书的自是位于京城的建业城百姓。
不,长安城百姓!
下朝出宫那一路,曾老太爷被同僚们贺喜了一路,懂的都懂,歙州这事办得太好了,看似桑氏出的风头最大,得的奖赏也厚,但一个乡野妇人嘛,也就止步于此了。
在朝廷众官员眼中,这一局最大的胜者,时任歙州刺史的曾家三郎啊。
曾老太爷一路把低调谦逊态势作足,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行了几步,他掀开前方车帘与赶车的车夫道:“往城门贴布告处去。”
城门处新诏书已贴上了,曾老太爷瞧着布告墙下围满的百姓,看着这曾经的建业城门,城门头上的建业二字想来很快也该换掉了。
“长安城。”他喃喃念了一遍,笑了笑,与车夫道:“回吧。”
车夫拉着马车掉转了个车头,将建业城门渐渐抛在身后,往前行,它便是长安城了。
当与一朝都城之名关联起来,歙州桑氏啊,那可就不止是只献了个犁了。
车夫赶着马车,隐隐似听得马车中有声音传出,说的好似是:
“歙州有妇名桑萝,一朝闻名天下知了。”
那声音低,听不分明,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
歙州城,桑萝对远在京都皇城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更不知她的名字很快将随着皇帝的诏书和曲辕犁遍传大齐的每一个州县,甚而,被尽职尽责的起居郎载进了帝王起居注中。
她正袖着手,站在自家的猪圈前,看沈宁几勺热猪食舀进猪食槽里,那五头小猪吭吭的拱着吃得欢,一点儿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命运。
“养壮了啊,精气神也好了。”
好割蛋了。
桑萝盯着自家那五头小猪。
两只公猪,三只母猪。
劁猪这门手艺,她记得是公母都可以劁的,不过桑萝其实并不太明白劁母猪的意义在哪,就将目光落在那两头公猪上。
劁哪一头呢?
真是难以抉择。
歙州缺牲畜,都劁是肯定不成的,但用一头来试一试,桑萝觉得可以,劁过的猪猪肉味道明显会更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养得壮长得快啊,劁猪这种技术还是很值得推广一下的。
没有个好例子,等城外乡民们的猪养大了,下一代猪崽子出栏了,谁肯跟着试啊。
劁猪其实是趁猪崽子还小的时候劁会更好的,因为伤口小,感染的风险也小。
“阿宁,你看家里这两头公猪,哪一头体格好一些?”
照理说最好最强壮的应该是留着做种猪的,但到底没有正经劁猪匠,全靠她杂书里看的那点东西琢磨,桑萝心里还是虚的,还是选体格最好的吧,伤势恢复快。
沈宁对她大嫂问这话的目的一无所知,指了吭吭吃得正欢的一头道:“耳朵上有黑花这只,属它最好养,也最会抢食。”
桑萝笑了:“那就它了。”
沈宁:“???”
“晚点你能知道。”
沈烈和沈安从州学回来就接了个新任务,阉割一头猪。
兄弟俩懵的,心里嗖一下飘凉。
“阉割?”
但凡是个男人,别管年岁,说这个词头皮都要麻一麻的程度。
偏桑萝很认真点头:“对。”
也不等两人怀疑人生,把猪不劁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