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了拙回来时,就见了无蹲在草丛旁滑手机,脚边还放了两栏隐食斋的餐盒。
他纳闷地看了眼里屋。连接院子和正厅的双推门敞开着,客厅里还有人影走动,显然不是忘带钥匙被关在了门外。
他上前,凑过脑袋:“你坐外头干什么?”
了无翻酒店预定记录翻得太专注,头顶忽然蒙上一层暗影,惊得他心脏狂跳。下意识仰头去看时,一个重心不稳,直接翻进了草丛里。
院子里不少花花草草都是了拙来了之后亲手移种的,他眼睁睁看着刚重获生机的花草被了无一屁股砸得七零八落,天灵盖都快被掀炸了。
于是,仅一个瞬间,屋外便人仰马翻,鼠窜狼奔。
这巨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屋内二人的注意,裴河宴与了了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只见了拙面红耳赤,激愤难当地在大声斥问,而了无满身破叶,昂首挺胸,一句不落地回声反驳。
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裴河宴看了一眼满地被压垮的花草,大致猜到了两人争吵的原因。他蹙了蹙眉,走下短阶,先将地上的食盒递给跟上来的了了:“先拿去餐厅吧。”
了了应了声好,没多管闲事,接过餐盒就先进了屋。
她初来乍到的,虽然了拙和了无叫她一声小师兄,可她到底和他们不同,不能真把自己不当外人。
她忍住好奇,进厨房拿了碗筷,将食盒一一取出,装碟摆盘。
院子里已经消停了,只剩下几l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
了了没刻意去听,忙完手上的事,又在厨房待了一会,眼见着院子里已经告一段落,这才面不改色的端着饭菜进了餐厅。
不得不说,了无和了拙这一架吵得还挺合时。他两别扭去了,了了也就不尴尬了。
她吃完饭,把甜品从冰箱里拿出来,端上桌:“没放牛奶也没放鸡蛋,安心吃。”
甜品原是她买来破冰用的,毕竟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周都要住在小院三四天,积累人缘处理好人际关系十分必要。
可了了没想到,她入住的第一天,就能遇到这样的大场面……这冰都没轮到她来破。
吃过饭,了了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她伸出去的手还没够着空碗,就被了无一把抢了过去:“小师兄你去歇着吧,这里我和了拙收拾就好。”
了了看了眼裴河宴,眼神询问。
后者微微颔首,淡声道:“梵音寺不养闲人,交给他们吧。”
了了顺势作罢,她开心地收回手,笑眯眯道:“那就辛苦二位师弟了。”
了无闷声摇头,避开了了的视线,叠了几l个空碗就埋头进了厨房。
了了纳闷地回头看了眼了无,他这落荒而逃……是几l个意思?
——
明天正式开工,了了打算睡前再将壁画素描一遍,练练手感。
她回屋后,先把昨天拿来的行
李一一归置,又检查了一遍日常用品和画纸工具。房间里的画具储备齐全到几l乎用不着她自己带来的。
这待遇,明显已经超出他们的合作范畴了。她把桌上崭新的画笔收起,打开自己的工具箱,开始临摹。
这一画,太专注,了了画完已经是深夜。
院外的灯都灭了几l盏,只留下刚刚好的照明。
她桌子都没收拾,先去洗了个澡。
楼峋说的没错,合住确实有些不方便。她最喜欢的睡衣是贴身的真丝材质,奶白的缎面贴着身体,能将她的曲线描绘得一清二楚。
她独居在民宿时,压根不用考虑会不会被人看见,或者有什么不妥。可住在这里,有不少公共区域,不仅睡衣要换件保守些的,就连平时的穿着都要考虑一二。
了了换完睡衣,有些嫌弃地撅了撅嘴。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她走出浴室,准备熄灯睡觉。刚坐上床,了了又觉口渴,只能端了杯子,去厨房倒水。
屋外的壁灯亮着,必经之路上的客厅也留了一盏照明,了了带出来的手电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她接好水往回走,经过客厅时,扭头往靠近院子的落地窗边看了一眼。
落地窗前的躺椅上似乎坐着一个人,长袍曳地,轻盈的薄纱被夜风吹鼓起,来回摆荡。
若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陡然发现暗处坐了一个人,高低得被吓上一跳。可了了噩梦做多了,惊吓阈值比常人高出太多,眼前这一幕比起地狱里的刀山火海压根算不得什么。
她停下来,分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小师父?”
裴河宴转头看来,他坐起身时,掩在身上的薄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至膝上。他拧开手边的阅读灯,给她照明:“刚才看你去接水,怕突然说话吓着你就没叫你。”
既然打了招呼,不说上两句话再走,会显得没有礼貌。
了了端着水杯走过去,就近坐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这个位置,视野较高。她一眼看去,一览无余。
裴河宴坐着的躺椅旁放着一个小茶几l,茶几l上有一杯水和一本书。显然,他刚才坐在这就是在看书。
她喝了口水,没话找话:“晚上看书伤眼睛。”
他一顿,将话还了回来:“晚上画画也伤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画画?”了了诧异。
“你没拉窗帘。”裴河宴指了指院外,示意她看。即使只亮了一盏台灯,她房间的窗外也有一团区别于路灯照明的光区。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容易引起误会。真要避嫌,他完全可以敲门提醒或避入房间,坐在这里,像是特意要窥探她似的。
“我不是故意在这,我是习惯了在这里看书。”他特意解释。
这里的布置确实是一个读书角,了了没怀疑过什么。况且,裴河宴要是会有窥探女生的想法,她也不至于连两人的突破口在哪也找不着。
她没接这句话,转而问道:“你手上的伤换过药了吗?”
裴河宴顺着她的话,轻抬了抬手,看了伤口一眼:“不用换药吧,明天我就打算拆了。”话落,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仅不美观,还有些碍事。”
他很不习惯。
“不是说伤口很深吗?”了了摇了摇头,对他这么潦草地对待自己,显得有些无奈:“医药箱在哪?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裴河宴拎起膝上的薄毯扔在躺椅上,起身去拿医药箱。
他站起来,了了才看清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敞开式的系带睡袍。系带随便打了个结,结扣松松垮垮的,随着他站起身,像是随时会松解开一般,危险极了。
裴河宴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指尖勾住腰间两侧的绳带微微拉紧,边重新系好边走向客厅。
了了的唇还抵着杯口,却完全忘记了喝水,就这么看着他走入灯光笼罩不到的地方。
半晌,她才状若无事地收回视线,心中腹诽:呔!睡衣色/诱这招竟然被他先用了。
裴河宴拿着医药箱回来时,松散的睡袍已经掩得端端正正。了了光是想着他在黑暗处将睡袍解开再严谨系好的画面,就有些想笑。
她的心情真是藏不住一点,崩了没三秒,看着他坐回躺椅,就忍不住弯起嘴唇笑了起来。
裴河宴打开医疗箱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她。
了了被眼神警告,立刻憋了笑。
她随手把茶杯放到一旁的隔断餐柜上,在他面前屈膝半蹲下,先把原来的胶带扯开,将纱布轻轻拆下。
纱布沾了血,她不知道伤口的情形,拆得很是小心。越到里层她越是谨慎,可饶是动作再轻,里层微微有些嵌入伤口的纱布在剥离时,仍是将他扯疼了。
她抬眼看了看裴河宴。
他眉心微蹙,一声不吭,要不是手指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她都看不出他疼了。
“忍忍哦。”她轻声安抚着,手上动作麻利,取完纱布就消毒清创。伤口周围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后,了了才终于看清伤口到底有多长多深。
伤口的横截面很像是刀锋造成的,可刀划伤时,伤口的宽度不会这么粗糙。她仔细看了看,和他确认:“不是金属割伤吧?”
“是塑模的压光工具划伤的。”
他时常摆弄,所以了了对他的工具也算熟悉。她回忆了一下,那些工具并不算太锋利,但使用不当确实也很容易受伤。
她没再说话,取了纱布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
裴河宴默默看了片刻:“你处理伤口很熟练。”
“嗯。”了了点头:“老了为了当一个好爸爸,努力学习下厨,为了给我做顿饭,经常不是烫伤就是切菜划伤。”
说起了致生,她想起当时老了刚学下厨时闹出来的鸡飞狗跳,笑了笑:“结果,这么努力,后来还是经常点外卖。”
所以有些事,真得讲究点天分。
她的眼神里是回忆过往时才有的神采,温柔的,和煦的,想念的以及知道过往只是过往的理性。
他没有照顾病重之人的经验,也不知道明知要面对死亡却还要挣扎求生的心情是如何的。可他能想象她为了留住了致生,有多努力和矛盾。
他猜测过,连吟枝可能会在两年后不愿将了致生的文献交给了了。可他唯独没想过,连吟枝会直接放弃了了,任由她独自度过这么孤单的几l年。
他光是想着,便有些于心不忍:“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了了没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忍耐,低着头,专注地将胶布贴好:“不辛苦啊,我挺有钱的。”
她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半眯的眼睛里全是明媚的笑意。
他忽然低了头,像是要透过她的双眼一路看进她心里。
了了一怔,她看着近在咫尺,再靠近一些就能触碰到的裴河宴,默默咽了咽口水,满脑子都是——这么近,要不要来一出霸王硬上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