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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凌晨三点,更鼓声准时响起。
了了被吵醒时,望着窗外毫无亮色的天空,发了一会愣。
银河正悬在夜空的正上方,逶迤着它缀满星河的裙摆,缓慢斗移。
正常来说,银河是肉眼很难捕捉到的。只有在天气状况特别良好的情况下,再满足光污染低,夜空可见度高的客观条件,才能看清银河的星团。
可了了一睁眼看见的银河,不仅星光密集且边缘十分清晰。也不知这种星象在天文和玄学的角度上是否另有什么说法。
她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遗憾自己的知识储备量跟不上环境所需。再不然,她此刻能有个相机也行啊。
怕裴河宴等久了,她没再漫无边际地畅想下去,很快起身,洗漱换衣。
刷牙时,她握着牙杯,边刷边走到窗口踩点。她刚才就觉得这个窗口位置甚好,往外看一览无余,除了远山墨影外,别无遮挡。
这要是架个三脚架,不仅前景有了,银河的悬挂角度也刚刚好尽收眼底,到时候延时摄影一拍,再给照片调个色调,拉满参数,那不得美绝了?
她心里盘算着得找一天把相机背来,高低得给了致生拍点新鲜热乎的星空云海烧过去。
老了被困在医院没法离开时都还在惦记南啻的星空,他收到照片后,说不准得换片天空惦记着了。
她想着想着,先把自己逗乐了,凌晨被撬起来的起床气一扫而空。
她麻利的收拾好,在院子门口等裴河宴。等了许久,久到更声都快打第三遍时,也没见着裴河宴的半个人影。
总不能是等不及她磨蹭就提前走了吧?
不应该啊……
她踌躇良久,往回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抬起手,轻叩了叩门扉:“小师父?”
“裴河宴?”
“你醒了吗?”
一连三句,屋内都无人理会。
了了心中忐忑,又凑近了些敲了敲门:“你……还在房间里吗?已经三点了。”
她敲完,停下来听了听动静。
整个山野寂静得连夜风也停了,过分的安静令她心中逐渐滋生出恐惧。她从他可能发烧到神志不清想到了半夜猝死,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时,屋内终于有了丝回应。
他声音暗哑,像是大梦初醒,又像久病终愈,带了丝脆弱的苍白和无力的沙哑:“你先去吧,我让了拙来接你了。”
“你怎么了?”了了越发不放心:“不舒服吗?”
裴河宴没立刻回答。
屋内重新安静了片刻,隔着一层木门,了了听见他起身时床板轻轻吱呀了一声。随即,脚步声由远及近,没过多久,他打开门,站在了门口。
他黑色的睡袍松松垮垮地缠系在腰间,露出了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膛。
房门并没有全部敞开,他只开了一半,开门的手还落在门锁上,轻轻带住
。()
了了微微愕然,她借着廊下壁灯的灯光打量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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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微有些潮红,可额间又满是冷汗,嘴唇甚至干燥到有些苍白,一脸病容。
裴河宴把手中握着的那支手电递给她:“下山看着路,别踏空台阶。”
了了懵懵地接过来:“你没事吗?”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探他的体温,可刚抬起手,就在他凝视的目光下微微顿住。他眼神里的幽亮像是一扇敞开在冥府之路上的大门,深不见底。
他像是才发现自己的情绪没有收好,垂眸敛目,不再看着她:“我没事,了拙已经来了,你先去大殿,我晚些再来。”
见他并不想多言,了了没再问,低声应了好,又看了他两眼,这才先下了山。
裴河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这才掩上门,走回了房间内。那半扇未开的门笼里,遮掩住了被卷在身下因受重力而瞬间撕裂的帷帐,以及被角垂落在地,凌乱不堪的床铺。
他俯身,将被子拎起,扔回床榻。
饶是他自己看着眼前的凌杂混乱也难免觉得头疼,他在床沿静坐了片刻,待思绪沉静下来,他拎起干净的云袍,走入浴室。
——
了了在山上耽搁了一会,险些迟到。
了拙领着她进入佛殿时,师兄们俱已站好,等候敲磐。
她前脚刚踏进殿内,后脚三更钟声便紧接着敲响。门口手持香板规戒的僧人瞧来了一眼,仅那一眼,了了后颈微麻,只庆幸自己早来了一步,没有真的迟到。
了拙也是松了口气,两人站好后,他忍不住摸了一把脑袋。
了了见状,压低了声问他:“我们要是迟到了,真的会被打手心吗?”
了拙摇了摇头:“不会真的打你,但会受罚。”
不过也分情节轻重,类似了了这种刚来没两天的,师兄们都会宽容一些,给予改正的机会。可如果了了是真的贪睡迟到,屡次不改的,那手板就有可能真的落下了。
眼下,早课即将开始,了拙不便再多说什么,低声叮嘱了一句“结束了再说”便没再和了了闲话。
他现在也是满肚子的疑问,尚不清楚状况就被裴河宴叫去接了了。本以为是两人吵架了,可路上他旁敲侧击了几l句,听了了的回答,似乎又与两人的私情无关。
不过左右事不关己,他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
裴河宴缺了一整节早课,直到斋堂放了早粥,了了也没瞧见他的身影。
她倒是想发条微信问问,可出门太匆忙,手机留在了房间里没能带出来,于是只能作罢。
她今日的功课还是和香客们一样——打坐、抄经、跟随寺内的师父修剪花坛。
领功课时,需在名册上登记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了了登记完被僧值多瞧了两眼。
僧值不紧不慢的,提醒她道:“今日法会过后,会有方丈在法堂坐禅授课,给新来的香
()客或修士们答疑解惑,可以过去听一听。()”
了了应了声好,和师兄道过谢,便领着自己的功课出了斋堂。
每日发布功课的纸张都是寺内师父们亲手做的古法经书纸,稍微粗糙些的,纸张内还含有未槌化的植物纤维,摸上去既劲道又富含纹理。
了了很喜欢这种书写起来有些微粗粝感的纸张,正等着什么时候能赶上一波古法造纸的功课。
周一的法会时间较长,了了先去了经室抄书。
每项功课做完,殿内当职的师父都会用印章在功课后盖上个人的印戳,以示功课完成。待一日事毕,晚课时要将记着功课的经书纸交给当日的僧值,由他检查后收录至香客或居士们的禅修小记中,装订成册。再在禅修日程全部结束后,返送给修士留作纪念。
了了刚得知功课盖印戳还有这个作用时,干活都有劲了不少。
待盖完章,她把功课纸小心地放入布袋内,前往法堂。
了了过去时,法会刚散。殿内的小沙弥将板凳蒲团重新摆放,方便方丈给香客们传课授业。
面向新客的讲解授课通常都不会太深奥,了了也不怕听不懂浪费彼此时间,待法堂布置完毕,就和早已前来等候的各位香客一起,寻了个位置坐下。
但出乎意外的,来讲课的方丈,竟是过云师祖。
很显然,他是一时兴起,连安排法堂的僧值也意外得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新香客们起初并不知道过云授课的含金量有多高,直到越来越多的修士和云水僧们听到消息,蜂拥而来,将法堂挤得满满当当,大家才清晰直观地明白这位隐世已久的高僧会出现在这是有多么难得。
“老衲今日是替圆觉来给众多新香客答疑解惑的,诸位已入法门的僧众可旁听但不可岔言,以免乱了课堂秩序。有什么要与老衲探讨的待此课间结束后,再留下予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过云说完前言,和蔼一笑,开始了今天的讲课。
新香客们最感兴趣的不是僧人的日常修行就是禅修是否真的可以积攒功德,在佛祖座下留个一星半点的印子,好在日后平顺如意一些。
过云从早课诵经的意义说到为何吃斋饭要先“五观”,一直讲解到晚课。佛家的道理和典故从古溯今,可说的太多太多。
他不仅没觉得新香客问的问题太浅显,解答时还会耐心做延展。比如:“五观思想”中的五观到底是思量什么。观食是思粮食来之不易,不得浪费。那观心呢?到底要如何自观?
梵音寺的僧人吃的都是自己春播秋种的粮食,自己开辟的农田,自己播撒的蔬菜种子。一亩田一担水,从不假借农户之手。
无论是脱粒还是晒谷,十月水稻收成时,只要香客来梵音寺,基本都能看见寺内的僧人用草席赤晒稻谷,铺在罗汉堂偌大的场地外。
说到这些,就难免要衍生至修行。
修行并不是僧客的专属,连吃饭都能是一种修行,何况其余。
“好好念书是,认真工作也是,孝敬
()父母是,稳定情绪也是。要给自己规戒,要自律持戒,这里的‘戒’并非是指我们僧人的戒律清规,而是一切融入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课上完,过云还留了些时间让香客们提问。
有问经咒怎么发音的,有念经咒让过云纠正教学的,这些问题一个个草率的让一众旁听的僧客们扼腕到忍不住挠头。
浪费啊!实在是太浪费了!
裴河宴来时,法堂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跟包饺子似的包圆了。侧门处守着的是班首和悦众,见他来,自行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原本只想在外头等了了下课,可见大家如此谦让客气,只能顺着僧众们让出的路走入法堂内。
了了没看见他,她听得认真,几l乎是一个字都不想错漏。
过云法师讲解时循循善诱,遇到有些香客在一个问题上钻死胡同的,他也不急着与人辩论。他会耐心的先听香客如何想、如何说,再用一种对方能接受的方式,将道理讲通。
裴河宴的说话方式几l乎就与过云如出一辙。
当初她不爱惜笔墨书本,他也不是直接呵斥训责,而是先给她讲了拂宴法师的故事,令她自己豁然开悟,深省自亏。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对历史深感兴趣。
相比有些年轻小辈不喜欢长辈尊者常以自己过来人的经验指点唠叨,了了却是很喜欢的。也许当下她并不能将那段感悟与经验彻底消化,可遇到类似的事,或走到相似的岔路上时,这些曾过耳的风就会推着她选择正确的方向,免入歧途。
了了选座位时,选了最后排的外缘位置。
裴河宴进法堂后,都没费劲找,身前就是她。她双腿盘膝,坐姿很是随意,听累了还用手支着下巴,以防脖子负累。
一众人里,就属她,最慵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