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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法界05.
告别阿父后,阿蛮回营布防,忙到寅时才想起要去崖洞给无宴送药。
她偷偷摸摸,牵了绛烟就要出营。不料,还没走出马厩,就撞上了起夜的监丞。
监丞眯着眼,仔细辨认了片刻,认出是阿蛮时,他抬头望了眼月色,明知故问:“几时了?”
阿蛮老实回答:“寅时。”
监丞听罢,顿时翻了她一个白眼:“你也知道是寅时了,不待在营帐里睡觉,鬼鬼祟祟地干嘛去?”
阿蛮顿觉头疼。
她这表叔父缺点一大堆,死板教条这些都不算什么了,瞎管闲事才最要命。可架不住人手艺好,战马饲养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让她是连吭气都不敢大声,就怕这大爷撂挑子。
她干脆不接茬,翻身上马。
监丞见阿蛮不理自己,越发气闷:“少主长大后,可是一点都不认我这个叔父了。我关心你两句,你连理都不理我。今夜少主偷摸出营,若是主公问起我来,我可不给少主打掩护。”话落,他甩袖就要离开。
阿蛮见状,立刻横刀拦住他的去路:“您肯定猜到我是要去送药,这天色也不早了,您就有话直说。”
监丞这才笑眯眯地揣了手,凑到阿蛮身旁,小声问道:“到底什么马?你也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阿蛮一脸为难:“真不行。”
监丞立马翻脸,顺带还瞪了她一眼:“小气鬼。”
他揣着手往路边上挪了两步:“近日流寇活动频繁,你这大半夜的出门偷香窃玉,可得注意安全。”
阿蛮险些气绝,她没好气地剜了监丞一眼,扬鞭策马:“知道了。”
监丞望着阿蛮离开的背影,啧了两声:“别是借马当幌子,那可得出大事。”
——
阿蛮匆匆赶到崖洞,循着了无之前描述的方位摸索到了他与无宴的落脚处。
这是崖洞最深处的一个石窟,毗邻山壁,一侧是悬崖,一侧是深谷。唯一可供通行的山路,崎岖不平,仅容一人一马通过,风急路险不说,还得小心山上落石。
难怪小和尚底气十足的……这鬼地方,谁爱跟他抢?
阿蛮将绛烟留在安全的平坡上,黑着一张脸进石窟找了无。
石窟内,一抹烛光将石壁辉映得暖亮。随着阿蛮的踏入,微风晃动烛火,石壁上的烛光轻晃了两息,原本跪坐在蒲团上昏昏欲睡的了无忽然惊醒,警惕地转身看来。
他防备的姿态过于激烈,阿蛮下意识止步,停在原地:“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的顷刻,了无一时晃神。他双眸圆睁,似做了噩梦般,忙揉了两下眼睛。待看清站在他面前的的确是阿蛮,这才松了口气,放松背脊:“少主如何找到此地的?”
阿蛮答:“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了无还迷糊着,掌心撑地,一摇三晃地从蒲团上站起:“哦对,好像是小僧告诉你的。”
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上门做客呀!这一手马鞭一手刀的,看着跟上门抄家似的……
他压根没留神,自己已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眼见着阿蛮的脸色越发阴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惊惶地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我没说话。()”
“????卢???恏靻????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阿蛮懒得与他计较,四下环顾,打量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不大的石窟内,供奉着一尊佛龛。佛龛中的佛像,在烛光的笼罩下,犹如蒙了半面薄纱,看不清眉眼,只那寂静又诡魅的倒影随着烛光晃动犹如一缕青烟,随时扑来,莫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佛龛前,一对长明烛只燃了一支,烛泪沿着烛台滴落,像凝结又翻涌的海浪,淌了一地。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破旧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蒲团,而方才,了无便是跪坐在这个蒲团上昏昏欲睡。
她蹙眉,问:“无宴呢?”
了无正懊悔自己刚才的所言所行,闻言,坦诚回答:“无宴不在这,这是小僧犯错后惩戒自己的自罚之处。”
“没看出来还挺守规矩。”阿蛮将系在腰间的药瓶取下,抛给了无:“马腿受伤不是小事,你不愿带无宴进城,我便配了些伤药给你送来。”
了无手忙脚乱地接住药瓶,再看向阿蛮时,眼神充满了感激:“多谢少主。”
阿蛮见他并不主动提起无宴,猜他是有所顾忌,虽有些失望,但并未勉强:“那我先走了,这几日外面不太平,你少出门。”说罢,转身便走。
了无见她离开,回想起方才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少主。”
阿蛮回头。
了无挠了挠头,问:“那你还会来找我……”话说到一半,他察觉不妥,生硬地改了口:“那你还会来看无宴吗?”
出乎意料的,阿蛮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大战将至,我分身乏术,今晚可能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了无忽然有些惆怅:“这样啊……”
阿蛮见状,摘下腰间的佩玉,转身走到了无面前,伸手递给他:“这是我的腰牌,你若遇到难处,可去行宫找我,会有人帮你的。”
了无接过佩玉,指腹摩挲着坚硬的玉石,欲言又止地看着阿蛮,半晌才道:“少主您穿金戴银的,怎么腰牌的材质这么粗糙?”
阿蛮慈祥的笑容顿时原地裂开,她死死抠住佩玉,试图用力夺回:“爱要不要……你倒是撒手啊。”
“别别别。”了无笑容谄媚,语气讨好:“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阿蛮恶狠狠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见阿蛮松手,了无赶紧把佩玉收进袖口:“偶尔也打,打完自罚便是。人活一世,总得找点乐趣吧。”
阿蛮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了无赶紧提袍跟上:“少主等等,小僧送送你。”
阿蛮听也没听,大步流星地将了无抛在身后。待了无气喘吁吁
()地跟到平坡时,阿蛮已经坐在马上,准备返城了。
了无弯腰,撑着膝盖深喘了两口,随即仰头看着阿蛮,认真问道:“少主对小僧如此照顾,可需要小僧为您做些什么?”
阿蛮不解:“你以为我对你是有所图谋?”
了无一噎。
他觉得最侮辱的并非是阿蛮的这句话,而是她真诚的眼神。那眼神纯粹至极,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嫌弃,仿佛在对他说:“你这一穷二白的,我有什么可图你的?有点自知之明吧!”
他站直身体,解释道:“小僧十分感激少主,若我对少主有用,哪怕只能尽些微薄之力。”
“用不着。”阿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仰头望着她的小和尚。
他身上的僧衣有些破旧,被夜晚大漠的风沙吹扬起,衬得他的身形越发萧索。可意外的,阿蛮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影子,这道影子像是烙在她的灵魂深处,只要触碰,便烧得她浑身滚烫,如撕裂般,锥心刺骨。
阿蛮疑惑,她凝神看向了无。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灰扑扑的,像刚从泥地里连根挖出的一般,还带着土气。眉眼更是寻常,别说仙风道骨,法相庄严了,只堪堪称得上是五官清秀。
况且,她杀孽深重,除礼祭外从不踏足王寺。既无信仰,又如何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和尚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阿蛮移开目光,望向逐渐下沉的月影,突然改了主意:“若你哪天听闻了我的死讯,替我诵经超度,我们之间,就算两清。”
了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轻叹了一声,嘀咕道:“大晚上说这话,怪不吉利的……”
但既然是阿蛮所求,他便庄重地双手合十,允诺道:“小僧记住了,少主保重。”
阿蛮牵住缰绳,最后看了远处的石窟一眼。随即,她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马蹄声渐远,月色也随着这道远去的身影逐渐变淡。
了无站在石坡上,直到阿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漠中,这才转身回到石窟。
但此石窟非彼石窟,他入内,取了火折子,点燃火把,沿着石梯往下深行。
一匹月白色的马,立在黎明的晨雾中,静静地等待着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