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大不如前,身上没什么现成的宝贝,但一些上古法咒灵阵,还有仙祸之时便绝于世间的不传之秘,你想要哪个,我可以和你交换无情咒。”
安无雪掌心摊开,看裴千神色略微呆滞,催促道:“快些。”
他们还在观叶阵死门中,谢折风和姜轻引走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不论能拖多久,最终都还是要回来的。
裴千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安无雪伸出的手,心虚地问:“你是要给仙尊用吗?仙尊是仙者境诶,万一你失败了,东窗事发,我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啊?”
安无雪赞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裴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安无雪又说:“那我可以先把你打晕,然后搜刮你的灵囊,再不济还能搜魂,把完整的无情咒拿到手,这样便和你无关了。”
裴千立刻从灵囊中掏出了一个书册,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安无雪面前:“首座,您请。”
安无雪接过,哭笑不得道:“其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哪怕我给谢折风下了无情咒,他也不会知道此咒来源的。除了曲忌之……”
谢折风随时会回来,时间不多,他立刻翻开书册,泛着桃花香的墨水味扑鼻而来,只见书册中,泛黄的书页上显现浓黑的咒文。
桃花墨?
几千年前,北冥有一片桃花林,土壤被一上古墨石所侵,开出来的桃花都是黑色的,摘其花瓣而下,研磨入墨,墨水的桃花香可维持千年,其色还能久久不褪,仙祸之时是渡劫期和长生仙才能有一两块的上乘宝物。
可惜那片桃花林毁于南鹤仙尊战北冥仙君的那场大战之中,此后,桃花墨便绝迹了。
安无雪眉头轻皱。
有些奇怪。
桃花墨水火不改,可留万年,曲家上任家主既然用此宝物留下咒文,自然是希望此咒留存。可他又偏生把咒术封存在曲家不起眼的角落,若不是有曲忌之这命中一劫阴差阳错造就了无情咒再度出世,指不定千万年后曲家败落,这咒术就同曲氏一道消失了。
看上去真是……又想留存此咒,又不想留存此咒。
但上一代曲氏家主已仙去,也无法和安无雪言说缘由。
时间紧迫,谢折风随时可能归来,安无雪翻动书页,边学着落咒手法,边问裴千:“话说回来,你给曲忌之下了无情咒之后,他便放你离去了。可他只是忘情,难道连你给他下咒一事都忘了吗?”
若是记得下咒一事,曲忌之哪怕忘了情,也应当不会傻傻地就让裴千离开。
裴千眼珠子一转,突然露出了古怪之色。
“咳……”他支支吾吾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把他骗到面前……嗯,说要与他双修。双修自然是情爱之事,我故意先勾起他的情念,才把无情咒落下,那一段记忆被算作情爱之事里,他忘了那段时间的事情……”
那自然连带着落咒一事一同忘了。
安无雪微讶——无情
道的修士登仙之后,双修一事方才影响不大,没想到裴千经历过……还道心不改。曲氏别的不行,寻无情道根骨倒是寻得极好。
裴千摆手:“而且,其实不忘了也没什么嘛,下咒之后,中咒者既然忘了情,那自然不会执着于破咒——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稍稍颔首:“原是如此,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安无雪只是翻看着书页。
裴千懊恼道:“我当时实在是被关怕了,只想着赶紧逃离,落咒漏洞百出,以曲忌之的天赋,哪怕他忘了被下咒一事,破咒也是迟早的事情。可惜他忘情之后反倒对我有防备,我也没有机会再次落咒,只能就这么离开北冥……”
安无雪也还记着当下最要紧之事。
他思虑片刻,说:“按你所说,其实这个幻境主要之事就是曲忌之的‘合籍宴’,我们必须保证合籍宴上,当时的你没有出现,曲忌之也没有出现,宴席上只能有前来祝贺的宾客,还有上官了了。”
“我没有出现不算难,这个时候,五百二十年前的我应当已经躲在困阵中了。只要不惊动‘我’,就能相安无事。主要就是曲忌之。”
安无雪轻笑一声:“那我们为什么要避开幻境里的曲忌之?只要他不去参加自己的合籍宴不就好了吗?”
“首座的意思是……”
“你确实不太可能邀请朋友来参加这个荒谬的合籍宴,所以不管怎么解释都有风险,不如直接现出真身,你装作你是五百年前的‘裴千’,就当做你被他找到了。反正你只需要拖着他,把他拖到上官了了拜访曲家那一刻就行。”
裴千双眸一亮:“所言甚是啊!我们又不是真的怕死门杀机,我们怕的是上官城主出现之前死门出现异变,只需要拖到那一刻就行——”
他突然垮了脸,“可是,那我是要面对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不是吧,我五百年前这时候都没被他抓到,现在反而要自己撞上去。”
安无雪失笑。
他想,曲家的卜算造诣确实登峰造极,曲忌之修了浮生道,最终应的劫却是裴千的无情道,卦文一字不错。
他说:“你若当真为难,我再想个别的法子。”
裴千虽是愁眉苦脸,却也摇头道:“我知轻重缓急,会有此刻情形,本就是我的疏忽,一会我——”
“他们回来了。”安无雪倏地说。
他的神识一直在微微展开,方才突然察觉到了谢折风归来。
他赶忙翻完这记载着无情咒书册的最后一页,将落咒之法谨记于心,便将书册收入灵囊中。
客房外,谢折风和姜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便是曲忌之的声音:“几位道友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了还不理我?请留步!”
只听姜轻笑道:“道友是在喊我们?我们方才在互相比试身法,行得极快,不曾停步,一直没有注意到道友,请见谅。”
曲忌之方才言语还格外客气,此刻却倏而压低了声线,语
气之中充满了探究:“我刚才不是瞧见四位道友吗?怎么如今只有两位了?”()
困困:“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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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忌之:“哦,两个半位。”
困困:“……”
“那另外两位呢?”
——姜轻和谢折风要拖不住了!
裴千在屋内起身,迅速对安无雪说:“无情咒我还有一事想提醒。首座应当也知道,此咒听上去完全可以是无情道修行的绝佳法门,可却被曲氏封存,其中多半有不足之处。
“我拿到它几百年,也算小有研究,有一猜测。
“此咒法,也许反而不能对无情道根骨起作用,唯有浮生道根骨才能用,因此这无法作为无情道修行的法门,反而是个毒咒。”
他说完,和安无雪视线相对,随后转身推门而出,走出客房。
裴千退去了面上幻术,恢复原本样貌。
曲忌之登时喊道:“裴千。”
安无雪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外长廊之上,除了谢折风和姜轻,还有一身黑袍的俊朗青年站在阶梯处。
那人浑身矜傲之气,面容俊美,正望着裴千,双眸带笑:“你果然在这。”
曲忌之眸光轻转,一一看过谢折风,姜轻,还有刚走出来的安无雪,这才幽幽道:“合籍如此重要一事,你破了禁制出门不同我说,怎么还多了三个我不识得的朋友?”
裴千乍然同曲忌之相见,哪怕在心中告知自己眼前这个只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他也依然滞了滞,小心措辞了一番,这才演戏道:“你既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还要在他们面前和我论这些吗?”
他指向一旁的空房,“私下再说。”
曲忌之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行。但你这次居然能破了禁制跑出来,可见平日里藏拙不少,我怎么相信你会愿意私下和我好好说话?”
曲忌之眉梢轻动,稍稍俯身,双唇凑到裴千耳边。
“你想让你的朋友不牵连我们之事,和我私下说,可以。但你的花样实在太多,我要先封住你的灵力,才能放心你不会再跑。”
安无雪眸光微凝,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拢出灵力,准备见势不妙便出手。
找上官了了固然重要,但他也不可能看着裴千当真出现危险。
裴千差点骂出声。
但他好歹忍住了。
幻境里的曲忌之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修为肯定不如现在的他,落下的封印对现在的他而言应当很好解。
他把手负在身后,对安无雪比了个手势,让对方放心。
“你封吧。”他说。
曲忌之反而有些意外:“今日这么听话?”
“那当然是因为跑路被你找到了,所以心虚。”
曲忌之笑了一声,抬手,在裴千身上几处经脉灵穴上落下封印,顺势抓起裴千的手,牵着他进了另一间空房。
曲忌之手袖一挥,客房四方便落下了几重
()结界,隔绝所有气息与动静。
待到房门关上,曲忌之和裴千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姜轻这才低声问:“宿雪,你们这是……?”
“是我和裴千商量的对策,放心,这样不会改变幻境内该有的走向,死门目前还是安全的。但是,”他肃然道,“姜道友,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谢折风登时神色难看地说:“你想要做什么,我为你做。”
姜轻眯着眼睛笑道:“我自然愿意为宿雪效劳。”
安无雪没有理会谢折风,径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的目的是在上官城主出现在曲家之前,拖住曲忌之。裴千正在拖延曲忌之,我们剩下三人里,你对北冥最熟悉,可否潜入曲家,看看上官城主究竟何时会出现?”
“那我去了。”
“万事传音联系。”
姜轻点头,身周灵力滚动,眨眼间消失在长廊之上。
不过几刻时间,长廊上便只余下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
困困飞到他们当中,左看一眼谢折风,右看一眼安无雪。
“呜呜?”
安无雪伸手,将困困抱入怀中,摸了摸它的手,灵力一动,在困困身上落下安眠咒,小东西即刻睡晕了过去。
他就这样抱着昏睡的困困走回客房,轻柔地放下困困,又给困困立了隔绝的结界。
“……师兄?”谢折风显然对他这些举动有些困惑。
裴千正在另一间客房中应对五百年前的曲忌之,姜轻去了曲家,困困暂时醒不过来,眼下只有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了。
安无雪收整心绪,再度回忆了一番无情咒的落咒之法,这才转过头去,看向谢折风。
“师弟。”
他温声喊着,双眸盛着款款笑意。
谢折风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