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没想到就这么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时机还是这么的微妙。
正好让他撞见这一幕,沈蔷意除了无措就是尴尬。
贺静生慢条斯理走过来,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高俞林也愣住了,喋喋不休的恳求瞬间戛然而止。
贺静生停在他们面前。
目光落在沈蔷意被高俞林紧攥着的手腕上,“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他缓缓撩起眼皮,看向高俞林,
“沈小姐的......”神色自若,声调淡而平静,“前男友。”
他的姿态还是那般谦谦有礼,像极了温恭自虚的贵公子。
可“前男友”三个字,语速刻意放缓,一字一顿。
即便是尽显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也挡不住眼神里自带的凌厉威慑力,高俞林再没了以往那轻狂的气焰,被贺静生看那么一眼便心惊胆颤。
高俞林自觉松开了沈蔷意的手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两步。
他吞了吞唾沫,似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张了张嘴就要开口,沈蔷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往高俞林面前靠近一步,放轻声音,安抚似的:“你现在住在哪里?酒店吗?你先回去吧,回头我们再联系。”
她难以想象如果高俞林真的开口求贺静生,那场面到底有多难堪,有多荒谬。
她本来就因为家里那点破事求过贺静生,现在她的前男友又来求贺静生,那成什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高俞林使眼色,然而高俞林这会儿大抵已经被蒙蔽了所有理智,他完全忽视沈蔷意暗示的眼神,又想绕过沈蔷意去跟贺静生说话。
沈蔷意心里咯噔一下,她转过身看着贺静生,随口找了个借口:“贺先生,我们现在在排新剧目,您要不要看看?”
她为了不让高俞林和贺静生有交流的机会,情急之下竟然直接抓住了贺静生的手腕,拉着他往剧院里面走。
她走得匆忙,高俞林就那么被拦在了剧院门口。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沈蔷意这才停下来,回头望了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估计过一会儿高俞林就会走了。
虽然高俞林的遭遇的确让她意想不到,也的确惋惜,毕竟努力了这么久的学业,说没就没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无能为力。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神经敏感般又回头看去。
不是高俞林,是陈家山。
他手中拿着一把黑伞,跟在后面。
和沈蔷意目光相撞后,他十分恭敬地朝她颔首。
这时候沈蔷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贺静生的手腕,她像是摸到什么烫手山芋似的,立马松了手。同时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彼此距离。
后知后觉的心悸和慌乱,她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解释道:“不好意思,刚刚我只是.....”
“嗯。”
不待她说完
便开了口,表示理解:“我知道。”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计较。
沈蔷意如释重负,她一时也放松了警惕,随口问一句:“那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来看你跳舞。”他毫不避讳,直白又坦荡。
“.......”
她的表情实在生动,眼睛本来就大,呆楞瞪着时,倒显得呆萌。
他鼻息哼出一声轻笑,戏谑的口吻:“不是你先邀请我的?”
沈蔷意哑口无言。
被他抓住话柄,她也只能认栽,谁让她刚刚脑子一热找了个烂理由。
贺静生慢悠悠收回手插进裤兜,身姿挺阔,看她时需要垂着眼,样子显得有些慵懒疲倦,也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最近这段时间在出差,刚到伦敦。”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但奇怪的是沈蔷意竟然第一时读懂了他此话的言下之意。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有出现的原因。
她低下头,咬着唇。
内心嘀咕,谁管你在干嘛.....
但莫名其妙的是,她的心跳竟然就这样乱了节拍,脸也渐渐变烫。
“Cynthia!”
走廊尽头有人叫她,“排练了!”
沈蔷意惊醒,她大声回应:“Coming!”
贺静生也出声提醒:“快去吧。”
沈蔷意没看他,转身朝排练厅跑。
贺静生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穿着足尖鞋,练功服上的tutu纱裙随着她的跑动上下摆动着,练功服后面镂空了大半,她的半个背都外露着。
虽然她很瘦,但实际上长时间高强度训练,她的身上也有紧实的肌肉,但不会太突兀,恰到好处的美观。
羸弱又有力。
沈蔷意跑进排练厅,大家都在等她。
她特别不好意思地道歉,Ada扫她一眼,阴阳怪气一句:“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我们所有人的进度,OK?”
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她只好又诚恳地道了歉。
正当此时,其他人忽然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纷纷都往排练厅外看去,交头接耳的。
沈蔷意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过去。
排练厅的窗户很大,复古拱形的设计,精致雕刻。玻璃透明而朦胧,但足够看清室内外的一举一动。
贺静生就站在窗户前,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撞的那一刻,他似乎勾了勾唇。
沈蔷意呼吸滞住,她迅速收回视线,站得笔直。
别人耐人寻味的眼神同时也往沈蔷意身上落。
似乎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她出去那么久,是因为大财主来了。
Ada见状,又怪哼了声,不过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芭蕾大师拍了拍掌,让他们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
继续排练《胡桃夹子》
沈蔷意在《胡桃夹子》里饰演的是糖果仙子。
正好轮到她的变奏部分。
音乐一响,她便调整好情绪和表情,随着节拍跳动作。
她已经在尽可能地心无旁骛,可贺静生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能感受到他一直都盯着她看,简直太考验她的抗压能力。
芭蕾大师忽而叫停,手上比划了几l下给她讲解,然后调整动作。
沈蔷意点头,安静地听着。
贺静生不懂芭蕾。
只觉得,她怎么跳都好看。
轻盈自然,灵气得当真就像从童话故事里飞出来的精灵仙子。
这时,陈家山走到贺静生身边,压低声音说:“生哥,他还在。”
贺静生沉默不语。
就这么不厌其烦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完整整一场排练。
排练结束,中场休息时,沈蔷意走到角落,拿起自己的水杯喝水,累得胸膛不断起伏。
而后,他终于转身往外走。
陈家山紧跟其后。
沈蔷意余光瞟一眼,竟然发现窗户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贺静生走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担忧。
不过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想必高俞林早就已经离开了吧。
然而贺静生刚走出剧院,一直守在门口的高俞林就立马上前,他难以启齿地开口:“贺......贺先生.....看在依依的份上,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贺静生脚步未停,旁若无人般径直朝车子走过去。
高俞林跟着,却不敢靠近,因为贺静生身边围满了魁梧的保镖。
司机拉开车门,贺静生上了车。
高俞林挫败地挠了挠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而这时,车窗落下,一只手伸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张纸条。
陈家山接过,走到高俞林面前,递给他:“十分钟,去上面的地址,过时不候。”
高俞林接过纸条,拼命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去!”
陈家山睨他一眼,眼神里掩不住的鄙夷。转身,上车离开。
高俞林不敢耽搁,他马不停蹄跑去出租车站点,打了一辆车。
完全没心思细看纸条上的地址,只是将纸条递到司机面前,说去上面的地址。
他只剩下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希望。
瘫在座椅里,还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生怕迟到了。
然而当抵达目的地。
高俞林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大型地下拳场。
他光是看见门口的招牌都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贺静生为什么会让他来这里。
但他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迈进大门。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迅速给沈蔷意发了个短信。
门口同样有装备齐全的安保,并没有阻拦他,还主动上前给他带路。
带着他乘电梯,到了地下三层。
他迈出电梯,惊诧在原地。
这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四面八方的墙壁全黑,布满了各种斑驳又抽象狰狞的涂鸦和裂痕,正中央的八角笼庞大又压抑,被密密麻麻破旧的座椅围绕,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怪异味道。
他闻着有些反胃,捂住了口鼻。
而偌大的拳场,只有贺静生和陈家山还有几l名保镖在场。
贺静生坐在最高的位置,隐在一片昏暗之中。
高俞林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深吸了口气,朝贺静生走了过去。
贺静生正慵然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好整以暇地把玩着一个沙漏。他主动开口询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高俞林狂咽唾沫,吞吞吐吐的:“由于一些原因我冲动之下退了学......我想请您帮我....恢复学籍。”
“嗯.....就这样啊,”贺静生不以为然抬抬下颌,“好办。”
高俞林眼睛猛地一亮,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贺静生便又慢悠悠开了口:“不过,你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机会得靠自己争取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教你。”
高俞林紧张地攥着手,“是.....我懂。”
“那就玩个游戏?”
贺静生抬手,将手中的沙漏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陈家山同时也扬手做了个手势。
从黑暗中走出一名肌肉极其偾张的白人,他赤-裸上半身,手上戴着拳套。走到八角笼中,杀气腾腾地瞪着高俞林,表情凶狠得像饥肠辘辘的野兽,遇到食物后兴奋到恨不得将其撕咬成碎片拆卸入腹。
“拳场有一句话,”贺静生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沙漏,“八角笼里没有懦夫。”
他终于肯侧头,正眼看高俞林。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若隐若现,只有镜片泛着冷光。唇角微勾,淡淡一笑。
就是这淡淡的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的笑容,看得高俞林不寒而栗。
紧接着听见他说:
“你去跟他打一场,要是能挺到沙漏漏完,我看高兴了,也不是不能考虑。”
——
在休息的中途,Hedy突然出现,身后跟了几l个剧院的工作人员,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袋。
Hedy笑着说:“贺先生给我们大家准备了下午茶!”
所有人雀跃欢呼。
工作人员一一将下午茶发放给每个人。
精致的包装袋上是英国最有名的米其林餐厅旗下的下午茶品牌logo,里面装的是正宗的英式甜点。
人人还有一份饮品。
沈蔷意认出来,是她常喝的那家巧克力饮品店。
在场每人都有一杯,只有她的是一杯热可可。
沈蔷意手里捧着这杯热可可,温热透过手心似乎传遍了全身。
她不知道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一声。
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喝了一口。
从包里拿出手机。
却冷不丁看见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依依,贺静生约我来了地下拳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能来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