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意只匆匆瞥了眼来电显示便滑了接听键,还开了免提,将手机递到了贺静生面前摆放着。
电话一接通,一道女声就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
“静生哥哥。”
沈蔷意不动声色抬了抬眼皮。
这道女声,声线又娇又嗲,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一开口仿佛能甜得滴水,但又不会显得做作,一听就是天生的音色,不是故意装的。
沈蔷意光是听了这么一声,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由自主朝手机的方向望了眼,将来电显示又仔细看了看。
叶明珠。
这声音听起来好嫩,好幼态,是个小女孩吗?
“有事?”
贺静生的反应平平,淡漠到近乎冷漠,充满距离感。
“我回香港了!刚下飞机。”叶明珠音调不断上扬,嗲嗲的声线全染上兴奋的色彩,“你忙不忙呀?能不能来接我呀?”
这声音.....听得沈蔷意耳根子都酥了,她一个女人都对此无法抵挡。
偏偏贺静生却能做到心如止水,完全不为所动,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是保持着半跪在她身前的姿势,目光专注地盯着她那儿,神情静穆,手指轻轻柔柔地给她上药,非常细致。
“很忙。”
贺静生语调平淡到近乎品不出一丝感情色彩,“你给阿山打电话。”
“啊......”
叶明珠拖着声音娇哼着,满满当当的失望溢出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在忙什么?还在公司吗?”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很快反应过来,立马乖巧懂事地补上一句:“那好吧,我在机场等阿山来。”
她继续喋喋不休撒娇般说道:“静生哥哥,你帮我call一下阿山嘛,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让他快点来,我快饿死啦,在飞机上都没有好好吃饭.....”
对方后半段委屈的抱怨还没说完,贺静生便略侧头吻了下沈蔷意的腿心,以作提醒,同样是平淡的调子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柔情,说道:“依依,电话挂了,给阿山拨过去。”
沈蔷意:“........”
叶明珠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陷入了一阵异常寂静、近乎诡谲的沉默。
贺静生吻那一下太过猝不及防,沈蔷意条件反射就要并拢腿,他抬起手指,用掌心摁住她腿根,“不要乱动。”
说着,又安抚般吻了吻刚才那个位置,“忍一下,马上好了。”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过令人浮想联翩,想到手机那头还有个人正在旁听,沈蔷意怒气冲冲瞪大眼睛,手用力指了指他的手机,并没有说一句话,然后无地自容地拉过被子就蒙住脸。
贺静生无声笑了笑,自己抬起手,手指没碰到手机,用手腕点了下屏幕,直接挂断了通话。
他又挤出来一点药膏,手指轻轻探入些许,在内侧边缘缓地转动。
与
此同时,一道若隐若现的轻哼从被子里传出来,朦胧又发闷。
明明动作已经够轻,沈蔷意的大腿却明显在颤动,应该是无意识地收缩,将他的手指咬得越来越紧。
贺静生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瞳色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愈发深谙。
的确难以相信。
这么小,是如何容纳他的。
喉结剧烈滚动几番,加快速度涂好内侧,便收回了手,视线也跟着收回,不敢再多看。
怕自己又失控。
现在她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贺静生站起身,再次走进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洗手。
纸巾擦干手指上的水,他又折回到床边,慢条斯理替她整理好睡裙,主动向她解释:“刚刚打电话的人是我养父的亲生女儿,正在意大利上学。”
他征求她的意见:“她回香港会住在隔壁的房子,你介意吗?如果介意,我安排她去别的住处。”
隔壁那栋别墅是叶耀坤的私人住处。
叶耀坤的养子们都统一住在浅水湾,并不在太平山顶。五年前贺静生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就在山顶建了一栋属于自己的别墅,和叶耀坤的别墅挨在一起,不跟其他养子一起居住。
叶耀坤去世后,名下财产都进行了分配,太平山顶这一片山自然归贺静生所有。他将住宅的占地面积扩大,加强了安全防护。这一片山彻底变成了私人区域,外人不得靠近。
只是叶明珠从小在这里长大,曾经也是她的家,她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香港,总不能当真就划清界限不让她踏入。
可如果沈蔷意介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蔷意掀开被子,胳膊撑着床面慢慢起身,摇摇头:“不介意。”
沈蔷意之前在网上查贺静生资料的时候,同时也顺带看了看叶耀坤,还真没想到叶耀坤竟然有一个亲生女儿。看来网络上那些一面之词也不能全信。
听叶明珠的声音,应该年纪很小的样子,像十来岁的小女孩。
况且,这是贺静生的地盘,他说了算。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贺静生和叶明珠名义上也是一家人。
她一个外来人员,有什么资格介意。
贺静生静默地盯她两秒,发现她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眼神却毫无征兆晦暗下去。
他并没有再多说,给她穿好内-裤,整理好她的睡裙后,便抓过一旁的手机,给陈家山拨了一通电话过去,言简意赅:“叶明珠回香港了,你去机场接她。”
“明珠小姐回来了?!”
向来稳重的陈家山闻言,情绪毫无征兆有了强烈起伏,语气惊讶,字里行间全是显而易见的欣喜,“我马上去!”
沈蔷意不由好奇又诧异地看了眼贺静生的手机,竟然想象不到平常那么不苟言笑的陈家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他听上去好像很高兴,更想象不到陈家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陈家山莫名其妙的聒噪让贺静生
蹙了蹙眉,将手机拿远一点,没回答,直接挂断电话。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一抬眼便看见沈蔷意正发着呆在笑。
“在想什么?”贺静生问。
沈蔷意如实说道:“我就是好奇,阿山看起来那么凶的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贺静生凌厉的眼神一扫:“你叫他什么?”
“......阿山啊。”沈蔷意的笑容僵了僵,迟疑地眨眨眼睛,表情无辜,“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也这么叫他吗?”
贺静生脸色沉下去些许,不容置喙:“我是我,你不能。”
沈蔷意一愣。
还以为自己这样叫是冒犯,毕竟那是他的手下人。
或许......在他心里,她终究是个外人.....
正当思及此时,贺静生弯下腰,结实粗壮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不紧不慢朝露台走。
“依依,你不能关心和在意别的男人。”贺静生垂眸看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都清晰明了:“我会吃醋。”
“.........”
沈蔷意又是一噎。
原来他刚才是在不高兴这个?
他并不是拿她当外人吗.....
这个认知滋生,沈蔷意心里那一丁点莫名其妙的郁结好似瞬间消失,她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缓了下来。
可表面却做出不满的模样,辩驳道:“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称呼也不行。”毫无商量的口吻。
他神色自若,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沉着,说出的话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狠戾无情:“依依,你怎么样我都不舍得惩罚你,受罪的只会是分走你注意力的那些人。”
“.........”
沈蔷意怔了怔。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近乎极端的言论。脑子里自动联想到了叶霖舟那个光秃秃的右手。
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沉了沉。咯噔地一下。
呼吸不自觉地放轻,无意识地吞吞唾沫,慌忙挪开视线,“你....不讲道理。”
“嗯。”他表情未变,跟着重复,“我不讲道理。”
贺静生抱着沈蔷意走到露台,将她放到露台的沙发上,紧接着他又返回房间,拿了一条羊绒毯,将外带打包袋也提了出来。
“外面凉,小心感冒。”贺静生将绒毯包裹到沈蔷意身上。
而后将袋子里的打包盒都一一摆在沙发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拆开包装。
还没凉,食物的香气顺着升腾的热雾飘散开来。
贺静生将碗筷都摆到沈蔷意面前。
沈蔷意看到袋子里还有一瓶无糖可乐。她正要去拿,贺静生便先一步拿出来,拧开瓶盖递给她。
沈蔷意接过来,浅浅抿了一口就将可乐放到一旁。
视线扫过这一桌子的美食,有爆炒和海鲜。
猛地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最先夹了一块昨晚点过的梅菜蒸肉喂到嘴里咬一口。
坐在一旁的贺静生则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他剥虾的手法不算娴熟,但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剥了整整一碗。
随后将那满满一碗的虾肉摆在沈蔷意面前。
“你不吃吗?”沈蔷意夹了一块小龙虾肉,问道。
“你吃吧。”贺静生说。
“你吃呀。”沈蔷意说,“我一个人吃不完,不要浪费。”
“那你先吃,我不跟你抢。”贺静生笑了笑,“吃剩下的我解决。”
他的语调还是稀松平常,却是那般的自然随意。每一个字都充满纵容和包容。
“.........”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沈蔷意忍不住看他。
贺静生还是穿着衬衫西裤,戴着金丝边眼镜。
衬衫袖子挽至小臂。
浑身上下皆是矜贵优雅,养尊处优。
而此时此刻,他又重新戴上新的一次性手套,开始剥皮皮虾。
油渍溅上他洁白昂贵的衬衫,他也丝毫不在意。
皮皮虾壳上的尖刺戳穿了一次性手套,扎进了他的手指,他也仍旧面不改色,继续剥。
沈蔷意想也没想便放下筷子,按住了他的手腕:“.....别剥了。”
她摘下他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抓起他的手,低头看他的手指。
情不自禁轻轻地触了触。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细细长长。
可这么好看的手,手指和掌心却有着一层很厚很粗粝的茧。
这样的茧,并不是短时间就能积累的。
心口也像是被刺扎了一下。
她松开他的手,还是重复:“别剥了…”
莫名的心慌意乱,她拿起可乐匆匆喝了两口,想将心里的异样压一压。
她不爱喝碳酸饮料,可碳酸饮料能刺激大脑释放更多的多巴胺,让人变得亢奋。她想,现在这个社会的人大概都时不时需要喝一点碳酸饮料。
无糖的刚刚好,不会像有糖的甜得发腻。
这瓶无糖可乐,也是他赔她昨晚的那瓶…
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却能牢牢记在心里。
沈蔷意忽然觉得,这瓶无糖可乐好像也能甜得发腻。
口腔里的气泡刺激着味蕾和喉咙,更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大脑,她的思绪。
“.....贺静生。”
她情不自禁叫他的名字。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嗯。”
贺静生应了声。
沈蔷意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像是在打量,像是在探索,像是在好奇,也像是....有点别的无法言喻的情绪。
“你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她问,“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你。”
抬眼的那一瞬,他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
“你真的想知道?”贺静生问。
山顶好似与世隔绝。
城市被尽数踩在脚下。
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整个繁华的香港。
露台的灯光氤氲,微风清凉。
周遭静谧无声。
唯有他低沉的嗓音,和她逐渐乱了节奏的心跳。
沙发对面的玻璃门,映出两人的现状。
她看见自己点了点头。
贺静生似乎克制般深吸一口气,微垂下眼,“好。”
“只要你别害怕。”
别害怕他曾经黑暗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