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意怀里还捧着Keira送她的这束花,伴随着Ada这一句接着一句的控诉,她忽然觉得怀里的花变得越来越沉,沉得她根本拿不动。胳膊一软。
一束粉色百合花骤然落地。细碎的花粉弹落到地面。
大脑是空白的,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怔怔地看着这屋子里的每个人,甚至刚刚Ada的动静太大,化妆间门口也围满了人,他们的眼神里除了惊讶,还充斥着各种各样复杂却又能一眼看穿的情绪。
有人意料之中,有人看戏,有人鄙夷,有人羡慕,有人唏嘘.......
这样的眼神的确熟悉,这样的眼神原本只属于Ada。
可如今,变成了她。
他们的目光将她围绕,也如同刚才Keira宣布她成为首席时一样强烈,可这一次她只感到窒息,窒息到像被扔进了真空罩里,什么都听不到,感受不到,大脑也空白混乱。
直到下一秒,围在门口的人突然间作鸟兽散,本来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几l秒钟之内不见一个人影。
紧接着,贺静生出现在了门口。
在化妆间的Ada,见到贺静生时,被嫉妒蒙蔽的理智瞬间回归,刚刚还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什么都没再说,立即低下头从一旁迅速走出化妆间,看上去颇有几l分像落荒而逃。
化妆间里的其他几l个同事还有Kiki也是如此,贺静生来了后便很有眼力见地离开,甚至Kiki还体贴地将化妆间门给带上了。
贺静生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他朝沈蔷意走过去,“怎么了?”
走到沈蔷意面前,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脸色这么不好。”
从他看见门口围了那么多人,他就察觉出不对劲。
多多少少猜出些什么,可贺静生却仍旧沉着气,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态度端正主动承认错误:“抱歉依依,我迟到了一会儿。”
他又立即强调:“不过我到的时候刚好赶上你出场。”
贺静生将白玫瑰塞到沈蔷意怀中,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吻她的额头,也放低了姿态轻哄道:“别生我的气,嗯?”
沈蔷意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任由他递上他的花,任由他亲吻她。她面无表情,脸色苍白,抬起眼睫看他,声音轻得好似漂浮的尘埃:“你那么有权有势,就算将演出延迟到明天都不在话下,不是吗?”
她的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的刺儿和敌意。
贺静生沉默地盯着她,面上无变化。不动声色眯了眯眼。神色讳莫如深,辨不出情绪。
到底是谁那么不要命,将这件事透露给她。
忽然想起刚才从他身旁匆匆离开的一个芭蕾舞演员,应该就是Hedy的那个女儿?
早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应该把这舞团里所有有隐患的人全都清除干净,全都换上你的人?这样的话我就能永远被你蒙在鼓里?”
“Hedy是你换掉的,Keira是你安排的人,”相较于贺静生的处变不惊,沈蔷意的情绪已经完全绷不住,她昂起头直直地逼视他,“是你让她把克拉拉给我,把首席给我,对吗?”()
纵然只是Ada的一面之词,可沈蔷意却莫名没有理由不去相信。Ada虽然跋扈骄纵,就算不爽她顶替了克拉拉的角色,不爽她演出成功成为了首席,可Ada不至于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打击她,除非这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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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静生神色未变,他握紧她的肩膀,目光专注,言语真诚又严肃:“依依,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你的努力,你的实力,你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可他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她最后那一点希冀,期盼着他能否认。可他真是坦诚得过分,她犹如当头一棒。
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Ada的那一番控诉还言犹在耳,久久散不去。
Ada说,你就是下一个我。
而她刚才竟然理直气壮地回答,我靠的是自己。
靠的是自己,靠的是自己。
贺静生跟她说,这本来就是她应得的。
沈蔷意的脸渐渐发烫,羞耻之极,“我应得的?不对。”
她气极反笑,“是你应得的!”
“是你的权势应得的!你的钱财应得的!你的地位应得的!”
那根紧绷的线彻底断裂,她爆发般推开贺静生,挥着手中的白玫瑰猛地朝贺静生砸过去,说一句就砸一下,发泄着控诉着,白玫瑰一下下砸上他的脸,花瓣上的水珠碰撞到镜片上,留下一片氤氲水迹。枝叶划过他的脸,留下几l条凸起又细细的红痕。
贺静生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任由她泄愤。
白玫瑰的花瓣凌乱无序地乱飞,掉落了一地,一束包装精美的花,就这样被摧毁了。
芬芳的花香也能变成刀子。
沈蔷意扔掉手里惨不忍睹的花,眼泪夺眶而出,她绝望地痛哭,艰难发声:“你让我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她的确非常讨厌Ada,讨厌Hedy的不公平,所以她只能更努力,再努力一点,脚踏实地问心无愧地走好每一步,在自己热爱的行业里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发光发热。
可现在,她竟然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永远忘不了刚才其他人看她的眼神。
这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冰冷,即便她明白自己在背后付出的汗水有多少,可一旦沾上权势和背景,她的所有努力也只会被忽视,被湮没。
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还真是降维打击。她那么拼尽全力奋斗的东西,贺静生只需要花一点对他来说最不值一提的钱财,就能让她轻松得到。
她无法像Ada一样心安理得享受这些轻而易举得来的资源。
沈蔷意哭得心碎,哭得破碎,肩膀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整个世界都塌了。
“昨晚我那么
()那么拼命,在你眼里,也是个笑话吧?”
“依依。”
贺静生往前迈一步,踩过满地的花瓣,向她靠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曲解,解释:“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你别过来!”沈蔷意连连往后退,“别靠近我!”
她的情绪这么激动,贺静生似乎也头痛欲裂,心浮气躁。他闭上眼睛,唇线紧抿,太阳穴突突直跳,深吸口气后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她,瞳孔已是一片平静,正容亢色说道:“那天在教堂,你说你需要机会。不是吗?”
“捷径,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你付出过的努力比常人多得多,那么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提早得到你迟早会得到的东西,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昨晚贺静生向沈蔷意保证过,一定会在演出开始前回来,可无奈今天在伯明翰有事耽搁了,紧赶慢赶地回伦敦,还是迟到了。
可他刚刚进入剧场,站在剧场山顶地位置,即便是离舞台很远的距离,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那是沈蔷意。
她一出场,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不约而同地举起手热烈鼓掌。
她在舞台上,完美地完成了这场演出,结束时几l乎所有人站起身鼓掌欢呼。
贺静生看着她面带微笑,优雅又从容地谢幕。
那一刻,他的心里就这样悄无声息被一股骄傲之意盛满。
“依依,”贺静生又靠近,沈蔷意还是在往后退,他快速迈出几l步,强行来到她面前,用力扣住她的肩膀,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低沉的嗓音依旧温柔而冷静,循循善诱:“观众的反馈永远骗不了人,你的成功毋庸置疑,我只是给了你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不用为此感到羞愧和困扰,你要明白,你是值得拥有这些荣誉的。”
沈蔷意被他扣住了肩膀,身体无法动弹,她只能扭过头拼命躲开他为她擦泪的手。
他面不改色能言善辩,黑的能说成白的。
“那天在教堂,你对我说,你不会干涉我,不会限制我,不会伤我的心,不是吗?”她没回应他这企图说服她的长篇大论,或许他没说错,或许只是两人的观念不同,立场不同,归结不到谁对谁错上,可最关键的一点是,“既然你这么振振有词,为什么做这些要瞒着我?”
“因为你知道我会不高兴,对吧?”沈蔷意瞪着他,歇斯底里地控诉:“贺静生,你骗我!我们在很早之前就约定好,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在教堂你也向我保证过。你骗我!你骗我!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你哪样没干涉?在教堂里,你怎么也能说假话?”
“你说你向上帝祈祷能在伦敦成就一番属于你的事业,”
贺静生目不转睛直视她,一字一句,沉着理性地进行辩驳:“可是依依,这世上没有上帝,根本不会有上帝帮你。为什么你宁愿向一个虚无缥缈,虚构出来的神话人物求助,就不能接受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为你做的这么一点事情?这是不是也不太合
理?()”
贺静生不信神佛,不信上帝,只信自己。
他没有信仰,只知道任何东西都要真枪实弹去争取。
他的确知道沈蔷意会不高兴,所以什么都瞒着她进行。
他要她得偿所愿,他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只要他能做到。
沈蔷意笑了。
贺静生果然是贺静生,话术永远都这么高超。
“对,我就是清高,行不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沈蔷意又推他,“我能向上帝祈祷,就是不能接受你为我开的小灶!”
“你没有信仰,我有!”
开始口不择言。
“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抱怨Hedy偏心Ada,我不该跟你吐露心声说我也需要机会,好让你误会我在暗示你给我铺路!”
贺静生是个掌控欲太强的人。控制她的生活,控制她的工作,一切都以他高兴为主,曾经他看不惯她与男舞伴肢体接触强行改了舞蹈动作,还强行将整个舞团搬去了香港。
那时候正是因为她受不了这一点才想要逃离,可也深知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和他开启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希望在彼此的这段关系中以平等的姿态和他相处。
他们制定了恋爱法则。
互相尊重,互相平等,互相信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不能再干涉她的工作。
从贺静生一掷千金为舞团赞助七千万英镑开始,沈蔷意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会惹人非议,但她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人之间不再有利益牵扯,只要她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
可结果呢。
现实给她重重一记耳光。
她也成了关系户,靠着贺静生,成了白天鹅,成了首席。
不管她的能力强与否,这就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她再也做不到问心无愧。
“你放开我!”沈蔷意疯了一样的尖叫,她向来温温软软,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心理防线彻底坍塌。
她好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
不知是愤怒他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多一点,还是愤怒他言而无信欺骗她多一点。
拼命挣扎,对贺静生拳打脚踢。
贺静生却牢牢扣住她肩膀不松手,她脚上还穿着足尖鞋,挣扎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花束,脚下一滑,脚腕一崴,身体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好在贺静生及时将她搂住,她这才没有摔倒。
贺静生即刻蹲下身,去捧她的脚检查,“脚有没有受伤......”
他话音还未落下,沈蔷意就趁此机会挣脱桎梏,她大步往门口走。
贺静生叫住她,“去哪里?”
沈蔷意顿住脚步,背着身,眼泪又流淌而下,她捂着脸,身体抖得厉害。
下一秒,背后贴上来温暖又坚硬的胸膛,他的胳膊将她环抱,“是我的错,依依。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该瞒你,我答应
()你,我不会再骗你,我不会再干涉你。”
他的声音就熨贴在耳畔,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放低姿态轻哄。他的吻落在她耳后。
沈蔷意一个激灵,反应过激地挣脱开。
她回过头,看向贺静生。
她怎么忘了,他是个过于高深莫测、过于擅长伪装的人。
他最清楚说什么话她爱听,做什么事最令她无法抵抗,或许就是在他的伪装下,她才一点点动了心。
她或许,从来没有真正琢磨透过他。
他口口声声说他们之间要坦诚相待。
可他真的完全坦诚吗?
沈蔷意像是彻底认清,却又语无伦次:“我从来都不喜欢白玫瑰,更不喜欢蔷薇花!我讨厌你永远都是这么高高在上俯视人心,我讨厌你总是掌控一切!你永远不会改变,不会真正懂我,我们也永远不是一路人。”
沈蔷意转身欲走,贺静生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他神色凝重,却还是耐住性子,“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你心里想什么都告诉我,你想我怎么改变,都告诉我。以后你不高兴的事情,我绝不会再做。”
贺静生无奈沉叹一声,手心安抚般摩挲着她的手臂,“我们怎么会不是一路人?我们快要结婚了,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让沈蔷意的身体一僵。
她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悲从中来。
她曾说,当上白天鹅那天,就跟他结婚。
就在今天,她还像戴着信仰一样戴着这枚戒指同她一起上台演出。
可笑的是,贺静生跟她说,他没有信仰。
那他在教堂里听她说那一番话,又作何感想?
沈蔷意闭了闭眼,沉默了几l秒钟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摘下了戒指。
“我当不了白天鹅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了。”
她将戒指扔到了贺静生的身上。
戒指撞上他的胸膛,掉落在地,砸上地板,发出一阵细微却足以震耳欲聋的声响。
沈蔷意收回目光,再次转身迈步,往门口走。
这一次走了两步后,她的胳膊再次被攥住,拉扯着转身。
抬头那一瞬,对上了贺静生阴沉的眼睛。
今晚无论她怎么发泄,即便拿花束打他,他都不曾流露出一丝愠怒恼意,全程都保持着耐心和柔情。
可此时此刻,他眼里像是淬满寒冰,握紧她的手臂。
“依依,捡起来。”
他咬字格外清晰,几l近威胁警告,“把戒指捡起来。”
她迟迟没动静,他便迈步靠她更近,沉冷着语调,再次重复:“我让你捡起来。”
他太高,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投下一片阴影。
好久没有见过他动怒的模样,沈蔷意背脊瞬间发起凉。
不过她强忍着畏惧,就是不动。
贺静生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攥着沈蔷意的手腕将她往回拽了两步,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枚戒指。
抓起她的左手,捏住她的手掌心,她下意识蜷缩起手指,他却不顾她意愿,掰开她的手指,强行将戒指重新套回了她的无名指。
“你.....”沈蔷意脸都皱在一起,手指被他箍得好疼。
贺静生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言简意赅地命令:“阿山,车开过来,马上。”
挂断电话过后,贺静生对沈蔷意扯起唇角笑了下。
“你太累了,脑子不清醒。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带你回家。”
他此刻的笑,是惯有的温柔贴心,却显得异常诡谲可怖。
沈蔷意心里直发毛,回过神来往后退:“我不会再跟你回去….啊….”
惊叫声破喉而出。
因为贺静生直接强硬将她拖拽入怀,不由分说抱起她的身体,不顾她还穿着演出服,拉开了化妆间的门,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