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有孟齐要来见他,他自然不会有半分犹豫,可如今还有孟聿秋的二弟在门外,在此情此景之下,他便不知该是什么身份又该用什么态度来面见孟聿秋的二弟。
“我二弟名孟衡,字平山,你只当与他是友人相见,唤他平山就好。”谢不为的一切情绪都逃不过孟聿秋的眼,再体贴问道,“还是我先让他们回去?”
谢不为忙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孟聿秋的二弟不是同样想来见他的话,便不会亲自抱着孟齐前来,“让他们进来吧。”
但,难免有些忐忑,“你二弟他......知道我们的......”又顿,“我们的关系吗?”
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最后几l个字更是低如蚊吟,似是很不好意思。
孟聿秋自然明白谢不为的意思,唇际薄露笑意,颔首道:“他知道。”
见谢不为霎时红了脸,便不再就此多言,只向谢不为伸出了手,“可要我抱你坐起来?”
若是要见旁人,躺着确实太过不便,谢不为更是为孟聿秋的妥帖心下一暖,左手主动搭上了孟聿秋的掌心。
孟聿秋便倾身半抱起谢不为,又拿了一旁的软被垫在了高枕之上,好让谢不为能靠得更加舒服。
这般扶着谢不为坐稳了,才对外道:“平山,进来吧。”
门声吱呀,步履声起,谢不为有些紧张地目视着屏风方向,不过几l息之后,他便见到了正抱着孟齐的孟衡。
若说孟齐的眉眼是有三分是与孟聿秋相似,那孟衡便至少是有七分。
只不过,孟衡的下半张脸与孟聿秋截然不同,比之孟聿秋流畅的面部轮廓,孟衡则更为凌厉,整个人便显得有些锋利不好接近。
孟衡在看到谢不为的那一刻动作有明显的一滞,但瞬即便错开了眼,只看向孟聿秋,语调略有些淡漠,“兄长。”
但他怀中的孟齐却很是兴奋,一见到孟聿秋和谢不为便高扬起手摇晃着,声音又软又甜,“叔父——婶母——”
晃着晃着,便要从孟衡怀中下来,像是想要跑到床边去和孟聿秋亲近。
孟衡也随了他,俯身松了手。
得了“自由”的孟齐两条小腿一迈,便往孟聿秋怀里一扑。
孟聿秋自是稳稳接住,但在孟齐熟练地爬到孟聿秋怀中想要搂着孟聿秋脖颈时,却听到孟衡陡然轻喝,“齐儿,你叔父肩上有伤,不要乱碰。”
这下不光是提醒了孟齐,更是提醒了谢不为,昨夜他在慌乱之间,是用小箭无意伤到了孟聿秋的右肩。
谢不为便立马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孟聿秋对着谢不为一笑,“不严重,不过是擦过了皮肉而已。”
又垂首将蹭在自己怀里的孟齐扶正,“就这样坐着吧。”
孟衡见孟聿秋如此说,轻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嘴,又快速瞥过了谢不为一眼,神色便有些古怪,甚至还稍稍侧过了身,才对孟聿秋开了
口,“既然事情已定,那齐儿的事是不是也该早些办了。”
谢不为有些听不懂孟衡在说什么,但孟聿秋显然是明白的,沉默了片刻,才道:“还不急。”
孟衡却像是生了怒气,本就冷冰冰的面色更是难看,话里竟还有几l分阴阳怪气。
“齐儿现在还小,又与你亲近,最是改口的好时候,等他再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主意,就未必能这么轻易改口了。”
孟聿秋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抬眸目光落到了孟衡身上,声音略沉,是谢不为从未见过的略带威严的模样,“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孟衡却不畏,甚至还有冷笑,“趁着我还在临阳,将此事定下来不好吗?”
谢不为虽还是不懂孟衡在说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孟聿秋与孟衡之间,定是有什么矛盾。
孟聿秋没应,只唤来竹修抱走了孟齐,再站起身走到了孟衡身旁,对孟衡道:
“你这次准备何时走?又准备何时回来?”
孟衡半垂了眼,冷淡地回了一句,“等这件事办妥了我就走。”
又像是挑衅地看了孟聿秋一眼,“这次我会带着阿绵和孩子们一起走,我在此便再无挂碍,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孟聿秋竟略显疲惫了叹了一口气,“弟妹身子不好,孩子们又还需在京中读书,何苦连累他们?”
“连累?”孟衡顿时像是炸了毛一般,猝然扬声质问,“是我连累他们吗?如果不是你执意不让我入仕,我会如此吗?”
他这一句怨怼既出,便再难止住,“阿绵身子不好我自会照顾,孩子也更不需一定要在京中读书。”他冷嗤,“读了书当不了官又有何用?”
孟聿秋似是没想到孟衡竟会在谢不为面前与他争吵,眉梢顿时一沉,更显威严,“好了,这不是你该说这些事的地方。”
孟衡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扫了谢不为一眼,“你也怕他知晓你背地里苛待亲弟的事情吗?”
“平山!”孟聿秋少有的厉声,“不要意气用事。”
孟衡冷嗤一声,当即转身而去。
“嘭”的一声,是孟衡重重关上了门的声音,孟聿秋面色更沉,但也不过几l息之后,便又敛了神色,只低低一叹,却没坐回床沿,仍是站在原地,似有愁虑。
谢不为自然没想到就这一次见面,孟衡竟能与孟聿秋吵起来,他略有犹豫,须臾,对着孟聿秋轻唤道:
“怀君舅舅,发生什么事了?”
孟聿秋这才像是有了反应,慢慢坐回谢不为的身边,只是仍是愁容满面,再是一叹,“他此来见你,是想将齐儿过继到我们膝下。”
“啊?”谢不为只疑心自己听错,“过继?我们?”
却不想,孟聿秋竟是颔首,“不错,是因我本就不准备与谁结亲,而齐儿又是我从小带大,二弟与弟妹便早有将齐儿过继给我的意思,但我之前并未有此意,只是......”
他语顿,似
是笑叹,“只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与你结缘,二弟与弟妹也知晓了此事,前些日子便与我重新提了齐儿过继一事,我当时有些动摇,就没有立即拒绝。”
孟聿秋握了握谢不为的左手,格外郑重地凝着谢不为的眼,缓缓道:
“是我有了私心,我们注定膝下无子,我又比你年长许多,自是会先你而去,便想着,齐儿也很是喜欢你,不如让齐儿成为我们的孩子,等我走后,他也可以照顾你。”
谢不为闻言之后,浑身震颤,左手紧紧反握住孟聿秋的手。
他自是知晓他与孟聿秋是心意相通,也坚信他们日后一定可以在一起,但没想到,孟聿秋不仅对他用情至深,甚至还为他考虑到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很久很久以后。
是有关于衰老,有关于死亡。
等他再出声,眼中已蓄满了泪,眼前的孟聿秋虽开始模糊,但他心底的孟聿秋,却从未如此清晰。
“怀君舅舅,你不会走的,要是你走了,我也跟你一起......”
“鹮郎。”孟聿秋陡然打断了他,并将他缓缓揽入怀中,又用衣袖为他仔细拭去了垂下的泪,“不要说傻话。”
谢不为感受着被竹香包裹着的温暖,也渐渐平静下来,便又想起孟衡语焉不详的几l句话,“那平山说的离开临阳,是什么意思?”
孟聿秋沉吟片刻,低声道:“是我不允他入仕,他便不愿待在临阳。”
谢不为有些不解,明明世家之中,不说满门公卿,至少也是族中人人为官,为何孟聿秋却不许孟衡入仕。
他这般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孟聿秋稍有默然,“当初我父母离去之时,平山也正是懂事的时候,便想与我分担,可他性子太急,又太过耿直,得罪了不少人。而我当时又多忙于公事,至多为他解决一些麻烦,并未对他多加教导,导致他的性子愈发偏激,等我再有精力管教他时,他又已有十五六,便更是难服我的管教。”
他语有愧疚,“且我那时还未有能力完全护得住他,为了不让他惹出祸端,我便不许他入仕,而他也并未认识到自己性子的问题,只当我蛮横,对我多有怨恨。”
他再摇了摇头,“等到如今,我虽可以让他恣意而为,但我也知道,若是他为了官,并不会对孟氏有何助益,相反,会有诸多隐患,便还是不许他入仕,只让他做任何其他他想做的事。”
孟聿秋捏了捏谢不为的手,似是苦笑,“但他却说,他只想为官,故我与他之间的矛盾便越来越多。”
再叹,“包括齐儿出生时他不在,也是因与我有了争执才离开了临阳,后来等他回来,齐儿已有一岁多,不愿与他亲近,他便怪是我故意抢了他的孩子,弟妹为我说话,他又说是我故意害他众叛亲离。”
谢不为双眉紧蹙,“他怎么能这么说你,无论如何,明明是他自己不顾有孕在身的夫人,负气出走,等孩子都一岁多了才知道回来,竟也无半点愧疚,还要指责你。”
孟
聿秋为谢不为抚了抚皱起的眉头,“他不是真的怪我,他那么说也不过是故意气我,而且当时他离开的时候,还不知弟妹有了身孕,而我们也不知他的去向,便不好传信给他。”()
再故作轻松一笑,“更何况,他心中未必没有我这个兄长,不然,他怎么会主动提起要将齐儿过继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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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为并不完全认同,却也不好在孟聿秋面前评判孟衡,只闷闷应了声,显得有些不高兴。
孟聿秋也不想再提孟衡,也是心中另有更为在乎的事,为谢不为抚平眉间之后,便问道:
“鹮郎,你方才想要与我说什么?”
谢不为这才反应过来,他与孟聿秋之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没有坦白。
但也许是孟聿秋适才所说的关于过继齐儿的缘由又给了他几l分底气,让他如今在想起将要坦白的事之时,竟没多少慌乱了。
可他还是没有那么干脆,先是扭扭捏捏非要与孟聿秋耳鬓厮磨几l下,才再小心翼翼地将在皇陵凌光阁内所发生的事与孟聿秋说了。
不过,最开始还是在解释他当初为何要谎称自己“爱慕”萧照临,当然,那些有关剧情之事还是隐瞒了下来。
孟聿秋静静在听,只是,当谢不为轻描淡写又急速带过地说了自己与萧照临的那个吻之后,他陡然捏紧了谢不为的手。
等到谢不为将想说的一切都说完之时,孟聿秋许久都没有出声。
谢不为心下一慌,忙仰首去看孟聿秋,却刚好被孟聿秋抚住了脸,他面色微沉,甚至眸光也是冰冷的,可却更像是一层冰在破碎,只低声问道:“鹮郎,你当真不喜欢......太子吗?”
谢不为主动在孟聿秋的掌心中蹭了蹭,是为安抚孟聿秋,“我当然不喜欢太子殿下,我只喜欢怀君舅舅。”
孟聿秋张口欲再问,却陡然止住,凝视谢不为许久,终是妥协似地叹息道:
“那你当初,为何不来找我,我也可以为你安排。”
谢不为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似是玩笑道:
“当时我不是得罪了怀君舅舅吗,我若是再有求于你,怕是会被竹修狠狠赶出来吧。”
孟聿秋闻言眉头如山隆起,下意识道:“不一样。”
谢不为登时睁大了双眼,难道说,孟聿秋察觉到了他与原主的不同?
孟聿秋似是自己也有不解,犹豫片刻后,才轻声道:
“鹮郎,这并不是我想弥补的违心之言,而是我切切实实感受到,自那日凤池台一面,我便觉得你与从前是两个模样,所以,我对你也才是两个态度。”
谢不为心下忽地闪过万般情绪,但终究,他明白,即使他与原主是同一副脸庞,但孟聿秋自始至终喜欢的却是他的灵魂。
他眼中水光又显,并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下粼粼,但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孟聿秋知晓谢不为是体会到了他话中之意,指腹抹过谢不为泅红的眼尾,再沿着面颊慢慢往下,停在了谢不为的唇角,眼神霎时变得幽暗。
话出也不再是温和或是克制的,而是带有几l分意味不明,又莫名让谢不为觉出几l分危险。
“鹮郎,他亲了你这里吗?”
谢不为一惊,嘴唇翕张,可言语却猛地被风雨摇散,被近在咫尺的深眸压下,又化在了孟聿秋的唇齿之间,以另一种形式诉说着彼此刻骨的心意。
而彼此沉闷又急促的心跳声,也于交缠的唇舌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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