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硝烟味笼罩了整个东城门。
甚至于,离东城门还有半街距离时,就能闻到这股令人心生不安的味道。
谢不为起初还疑来禀军士所说,“海盗炸了东城门”是否只是误报。
因为就他所知,这世界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朝廷军队中都无火药火器应用,鄮县舟山的海盗怎么会有火药?
但在切切实实闻到火药爆炸产生的硝烟味后,他心中的想法不免产生了动摇。
而此刻,孟聿秋面上也有些凝重,他看出了谢不为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
“朝中并非没有发现此等可以爆炸之物,乃是方士炼丹时偶然所得,可此物甚是不稳,并不能为人控制,即使按照同等法子制作,大多情况下,也仅仅只是燃烧,且作用不比火油来的直接。
而若当真可以爆炸,往往又会致使点燃者或死或伤,故朝中将此列为了禁物,不为世人所知。”
谢不为这才稍稍明了,但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这说明,海盗当中,定然有这般钻研丹药的方士道士,且很有可能已经在有意识地制作火药,只是不知到何地步了。
若是海盗手中当真有可以稳定爆炸的火药,那么此次剿灭海盗便会凶多吉少。
毕竟,就算他们军士再多,也很难以区区血肉之躯抵挡住火药的威力。
这般忧虑才显,马车恰好停下,谢不为便只好将这个念头暂时按下不提,转而与孟聿秋一同前去查看东城门的具体情况。
东城门处早已是一片狼藉。
城门虽未被炸毁,但上头已是灰黑一片,和着灭火之水,混成了黑色的泥浆,从城门上滑落,又与地上的污秽相接。
在晦暗不定的火光之下,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一片泛着深渊光泽的黑色沼泽。
而在城门四周碎裂燃烧过的木块附近,躺了不少捂着伤口的军士,疼痛的呻/吟声与淡淡的血腥味使得此处的硝烟味道更加可怖。
正在巡视军士情况的刘二石见谢不为与孟聿秋走近,赶忙奔上前来,也并未多礼,而是直接向他二人禀告。
“贼人此次闹出的动静虽不小,但并未造成严重损失,无人死亡,只有在施粥棚附近的军士受了伤,另外便是棚内的粮草被焚烧了个干净。”
谢不为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再问:“确实无人死亡?”
刘二石朝谢不为一拱手,答道:“是,东城门处驻有一百军士,有二十三人受伤,其余人并未受到波及。”
语顿稍稍侧首看向了城门方向,“但在爆炸燃烧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尸体。”
谢不为眉头顿蹙,“是海盗派来的人?”
刘二石颔首,“正是,应当是他们点燃可以爆炸之物后,竟来不及逃走,当即就被烧死。”
谢不为这下心里便有了较为清晰的估测——
那些海盗之中应当确实是有发现了火药的人,而他们也确实
有运用火药的意识。()
但显然也正如孟聿秋所说,他们手中的火药十分不稳定,不仅造不成大规模伤亡,还会让点燃火药的人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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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海盗既然想用火药偷袭东城门,就一定不是心血来潮的初次试验,反之甚至可以推测,他们手中的火药应当成功过。
即使概率很小,但得到的结果,却足以令他们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进行多次的尝试。
但不等谢不为将这个想法告诉孟聿秋和刘二石,身后竟传来了留守在县府的随侍的声音,“禀告孟相与谢将军,其余三处城门也皆遭海盗偷袭。”
谢不为心下一紧,立刻拧眉问道:“都发生爆炸了吗?”
那随侍稍思之后躬身答道:“并未,来禀之人道是只有施粥棚粮草被焚烧,且因军士们发现及时,也未有军士受伤。”
谢不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了海盗的意图。
海盗此次偷袭城门施粥棚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只在于烧掉粮草,但若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便既能折损军士势力,也会让他与孟聿秋及朝廷军士心有忌惮,从而不敢轻易行动。
而孟聿秋闻言略有思忖,对刘二石道:“现在还有多少粮草?”
刘二石稍稍估算之后,面色便有微沉,“粮草这些天来供给全城已是消耗不少,原本也只能再撑七八日,这下之后,若是还要继续施粥,那存于县府的粮草最多不过再撑三日了。”
孟聿秋未有回应,再问随侍,“回朝通禀的人可有消息?”
那随侍摆首道:“不曾。”
谢不为闻言也再顾不上火药问题,眸中闪动着忧虑,“这已过了七八日了,怎么还没消息?”
早在山阴城中,谢不为与孟聿秋就已遣人回京请朝廷拨钱拨粮。
他们行军共用了十日,但按理来说,回朝之人快马加鞭来回七八日便已足够,即使朝廷运来钱粮还需更多时日,可至少需得先有回禀。
难道说,朝中请援之事并不顺利?
谢不为忙看向了孟聿秋,言语中透露着焦急,“怀君舅舅,朝中是不是......”
孟聿秋轻轻握住了谢不为的手,有安抚之意,“鹮郎,不要着急,许是路上耽搁了。”
谢不为抿了抿唇,“可不管如何,如今粮草只够城中三日,况且运来钱粮仍需不少时日。”
刘二石此时插话道:“可以先向城中富户‘借’一些来。”
这句话倒是有些不改“土匪”习性了。
但谢不为与孟聿秋这回皆表示了赞同。
不过谢不为还是有些忧虑,“鄮县本来就并非产粮之地,先前世家弃城又带走了不少米粮,余剩下来的,要是施于全城百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孟聿秋却微微摆首,“鹮郎,你忘了这里也是会稽吗?”
谢不为略有一怔,双眼再是一亮,“我知道了!可以请我长姊再行搜集粮草送过
()来。()”
原本按理来说,没有朝廷许可,此事并不可行,地方也不能擅自遣调粮草补给在外军士。
但一则孟聿秋乃是国之右相,即使身在地方,亦有事急从权之权力。
二则,如今会稽郡事务多为谢不为的长姊谢令仪操持,故此事便有了大大的希望。
孟聿秋也立即吩咐随侍,“传我之令达山阴郡府,命会稽内史王衡在五日内遣调郡中军粮至鄮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谢不为心中的大石这才稍稍放下。
可也在此时,不知为何,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歪歪斜斜就要站不稳。
孟聿秋面上这才显出了焦急,一把将谢不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登上了马车。
而谢不为也在下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谢不为才微微睁开眼,便看到孟聿秋正坐在床榻边,眉宇间满是疲惫。
见他醒来,立即捧住了他的手,又倾身抚了抚他的脸颊,轻声道:“鹮郎,好些了吗?”
谢不为恍惚了一瞬,后知后觉自己昨夜竟是晕倒了,而此刻口中有些微微泛苦,应当是用了药的缘故。
他心下遽然有些不安,虚虚握住了孟聿秋的手指,一时气若游丝,“我......是怎么了?”
孟聿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近了谢不为,并将谢不为半抱至怀中,再唤来候在门边的侍从呈上药粥一样的东西,单手舀了一勺送至谢不为的唇边。
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只是在此时,竟莫名让谢不为觉得略微有些苦涩。
“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夫说你本就忧思过重,昨日又遭了惊惧,身子就有些受不住了,好好休养几日便没什么事。”
谢不为顺从地咽下了药粥,口中淡苦一下子又浓了不少,便本能地侧过了脸,靠向了孟聿秋的颈侧,眼中鼻翼皆是酸涩,却有些哭不出来。
而孟聿秋也并未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瓷勺,将他抱紧了些,并垂首贴在他的鬓边,若有若无地厮磨着。
但不过片刻,孟聿秋便又唤侍从拿来蜜饯,像哄小孩子一般,用蜜饯碰了碰谢不为的双唇,“是觉得药太苦了对不对,吃点蜜饯好不好?”
谢不为能感到一丝丝甜意顺着唇缝渗入了口中,稍稍怔愣过后,便也微微启唇将蜜饯含至唇舌间,甜意便瞬间驱走了苦涩。
可,这却像是将苦涩赶至了他的心头,他仍是觉得不好受。
现下虽是晌午,但阳光却有些阴沉沉的。
谢不为垂眸看着孟聿秋衣上的有些黯淡的日光,一直保持了缄默。
直到蜜饯在口中彻底化开,他才开了口,但却不是在问自己的身体,而是提及其他。
“怀君舅舅,我好多了,用膳过后便去许村吧。”
孟聿秋揽着谢不为肩头的手有一紧,瞬而轻轻叹息道:“鹮郎,你这几日就在县府中好好休息好不好。”
谢不为闻言立即仰首,长眉半蹙,言语中略微有些急切,“怀君舅舅,我当真已经好多了,可以与你一起去的。”
孟聿秋抚了抚谢不为眉头,再是淡淡一笑,可眸底却泛出了波澜,“但是大夫说,你得休养几日,不可再有奔波。”
语有一顿,“再说了,不过是问问情况罢了,这等事也不必一定同去,我明日也就回来了。”
谢不为默了一瞬,很快又握紧了孟聿秋的手,深深一呼吸,长睫便如奄奄一息的蝶羽无力地扑簌着。
他犹豫了半晌,才像是试探一般,启唇只有轻轻的气音。
“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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