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过来牵她的手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从童话书缤纷的世界里走出来。穿着蓝白相间制服的仆人早已将家明的行李给妥善地放置在他的房间里。
亦绾是跟着家明亦步亦趋地迈进这座豪宅,富丽堂皇的大理石镜面和明亮的水晶吊灯总容易让亦绾感到心慌,所以当家明紧紧攥住她的手心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冷静笃定面孔之后的小心翼翼。
不过更令亦绾感到心慌的是菲菲硬塞给她的这一双六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恍似没有家明牵着,下一秒她就得跌个狗吃屎。从来没穿过如此不接地气的高跟鞋的她只觉得脚踝处都快肿了一大块,淤青是铁定无疑的了。
玄关处有一扇深红色的雕花木门,乌木色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实的绒毛地毯。地暖开得很足,就算是赤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冷。
豪宅里似乎没有贵妇人凌厉的目光射过来,亦绾心里暗自纳罕,难道家明他妈不在家?
果不出其所然,贵妇人因为公司出了临时的状况而紧急赶出支援了。亦绾忽然觉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忙找个借口溜到洗手间去补了个妆。
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但亦绾却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草稿,端庄,优雅,懂礼貌,像电影里奥黛丽.赫本那样精致完美。总而言之,用菲菲的话说,就是尽量表现得完美无缺好堵住贵妇人的那张嘴。
家明怕亦绾感到无聊,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将电脑打开给亦绾先玩一会。亦绾现在哪有什么心思玩在线游戏,她东翻翻西翻翻家明那些被放在玻璃橱窗里的水晶琉璃杯子。她知道家明一直有个收集水晶杯的爱好,但每只水晶杯上似乎都镌刻有一只翩然起飞的蝴蝶。
橱窗壁顶上装有一盏袖珍的水晶吊灯,那些琉璃色的玻璃光辉在银灰色的灯光里如流水一般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而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蝴蝶却如歇在肩膀上的英国皇室的百合徽章一样,振振欲飞。
然而灯光流转之处,却稳妥地歇在了一张柚木夹三寸宽相片的相框上,粼粼的光辉一直往后倾泻,倾泻至一张女孩的灿若桃花的娇艳的面孔上,停住了,就再也流转不开。
她是谁?
亦绾下意识地叩开橱窗上的铜绿色揿钮,相框比她想象中的更为沉甸甸。她仔细地端凝着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的面容,精致的五官轮廓,乌黑如墨的长发和校服上黄澄澄的校徽。她的笑靥如花被珍藏在家明最珍爱的橱窗里,亦绾的心忽然来无原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亦绾听到楼底下私家车引擎缓缓熄灭和鸣喇叭的声音。当仆人殷勤地打开车门的时候,亦绾总算是看到了贵妇人的庐山真面目,梳得纹丝不乱的发髻和一身黑色的精致呢子大风衣,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风情万种,像张爱玲笔下走出来的淡定从容的女子。
其实亦绾与她也是初次见面,她能一眼就认出她是家明的母亲,主要是眉宇之间家明与他的母亲多有相似之处。而贵妇人旁边却站着一个同样优雅精致的女孩子,她们正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亦绾看不真切那女孩的面容,却听见她们那银铃般的相谈甚欢的声音,充斥着刺耳的喜悦。
当家明把她们彼此介绍一番的时候,亦绾才知道这个从相片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名叫宋绮珞,是A市大名鼎鼎的s皇冠酒店宋志鸿的千金。今天刚回过,而且是贵妇人特意驱车去接的贵客。
当然贵妇人去机场接宋氏的千金大小姐这一过程没有人会提及,不过亦绾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把儿子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女朋友晾在一边,然后去接自己心满意足的未来准儿媳妇。
亦绾不动声色地礼貌地向贵妇人喊了一声“伯母”,她不知道贵妇人听没听见,只见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将黑色呢子风衣脱下来抖了抖命令仆人挂在衣架上,然后再熨烫一下收进衣橱里。
亦绾尴尬地有点手足无措,倒是宋绮珞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含笑说道,“你好,我叫宋绮珞。以前常听家明哥在电话里提过你,也一直想见见你,只是我一直在国外读书,很少回国,不过你可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多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包涵!”
她的声音非常甜美,像嘴巴上抹了蜂蜜似地,不过亦绾也不愿甘落下风,笑语盈盈的握了她的手说道,“你好,我叫萧亦绾。叫我亦绾就好了。”
她点点头,含笑不语。
亦绾也讪讪然地笑了笑,这个被自己喜欢的人珍藏在橱窗里相片上的女孩子,亦绾虽然觉得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她能感受到那股激流暗涌的博弈和较劲,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不简单,况且她的家世背景也是亦绾所望尘莫及的,她不能输给她绝对不能。
宋绮珞因为刚下飞机旅途颠簸有点疲惫所以安置好行李过后,就在阮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卧室里安心地睡一会。
窝在鸭丝绒沙发上看报纸的家明明显可以感觉到亦绾心里的不痛快和那股浓浓的醋酸味,于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指了指宋绮珞睡觉的卧室笑着说道,“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妹妹,今天刚回国,所以……”
亦绾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听得懂人话,s皇冠酒店的千金是吧,我一个无名小卒还多亏了你才结识了这等头号大人物。”
家明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揽过亦绾的腰,将下巴抵在亦绾的颈窝处,笑得无比春心荡漾却异常温柔地说道,“亦绾,你在为我吃醋。”
亦绾就是嘴硬,明明对橱窗里的那个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耿耿于怀,但依然没好气地嘟囔着嘴说道,“谁为你吃醋了,自作多情。”
家明顺势轻轻地咬了一下亦绾的耳垂,她觉得一阵酥麻,浑身都瘫软了起来。而两个人正在耳鬓厮磨的这一幕刚好落在贵妇人的眼里,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亦绾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窘得双侧脸颊刷地一下就红涨了起来。
贵妇人不动声色地撇开亦绾,对家明说道,“去跟厨房的李阿姨说一声,晚餐的时候记得多做一道绮珞最爱吃的白汁鱼可丽饼,哦,别忘了说,她最喜欢橘子味的。”
贵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捧着的大丽菊花束一朵一朵地插进几案上的紫檀木镶羊脂玉花樽里。她旁若无人地剪着花束上多余的分叉,期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发窘的亦绾,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知萧小姐喜欢吃什么?”
语气显然是有些强硬,但出于晚辈对长辈的敬意,亦绾还是敛了敛神色,笑着说道,“伯母,你叫我亦绾就好了。其实不必那么麻烦,吃些家常菜就好了。”
晚餐开席的时候,家明的父亲也就是亦绾眼里的那个风度儒雅的西装大叔还没有回来,期间贵妇人已经命令仆人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处于关机状态,秘书只说董事长正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亦绾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家明的父亲没有回来大家都没有轻易动筷子。最后还是贵妇人自己出来缓和气氛,优雅地夹了一块白汁鱼可丽饼放进宋绮珞的碗里,笑着对她说道,“你伯父整天都是文山会海的,咱们也甭等他了,孩子们也都饿了,快点吃吧!”
宋绮珞微微眯缝着月牙般好看的眼睛笑着说道,“伯母至今还记得我最爱吃这个,恐怕连我妈也早就忘了,伯母真是心细,难怪家明哥也处处想得周到。”
亦绾一直都记得这个女孩子的笑容很美,可是为什么此刻她的心在微微抽痛,不是被撂在一边尴尬,而是宋绮珞在贵妇人心里的重量明眼人早就可以掂量出来了。
家明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明明在电话里已经说好自己会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当时母亲也是一口清脆地答应了,可是她对亦绾的态度,家明始终觉得,母亲是在故意疏远她。
亦绾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却发现在桌肚底下,家明温暖厚实的手心轻轻地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她忽然反转手腕,将自己的手心与家明的手心紧紧地贴合在一起。那一刻,她坚定地认为,只要家明还爱着她,心疼着她的手足无措,她就没有给自己任何后退的理由。
贵妇人只是稍微地问了一下亦绾家里的情况,亦绾回答地很干脆利落,贫穷不是甘于落后的理由,也许她没有像宋绮珞那样高贵优越的出身,但她一直记得父亲曾经和她说过的那句话,人穷志不短,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和家明走在一起,她珍惜这份感情,所以她无须向任何人隐瞒自己那贫寒的家世。
宋绮珞晚上没有回家,她似乎很喜欢和她的家明哥讨论着她在国外的点点滴滴。贵妇人因为有哮喘的老毛病,所以服了药就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他们三个人顺道拉了李阿姨在客厅了玩了一会扑克,因为绮珞来来回回的奔波实在是累坏了。她一边打着无数个哈欠,一边还笑嘻嘻地洗着手里的牌说,“这回我可要当一回地主了哦!”
谁知这姑娘打着打着竟然自己睡着了,她睡觉的样子还真是憨态可掬,亦绾和家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宋绮珞是睡在了阮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那间卧室里,因为就一张床,况且亦绾没有和陌生人同睡一张床的习惯,所以她一屁股瘫在鸭丝绒铺成的柔软沙发里死活就不肯出来了。
家明怕亦绾晚上睡冻着了,所以决定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让亦绾睡在自己的床上。
虽然是睡在自己心爱的人的床,但从小到大都认床的亦绾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就
像一个无底洞似地,什么也填不满。第一次,她有一种来无原由地压迫感,她感到心慌,她很想再握一握那温暖厚实的手心。
有轻透的月光透过半拉着的抽纱窗帘洒落了进来,像汝窑瓷上的一层薄薄的青釉,是极淡的鸦青色。
她忽然听到黑夜里有轻微地敲门声,是家明蹑手蹑脚地拿着一瓶红药水和白色绷带走到自己的床前。
他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耳畔唤了一声‘亦绾’,亦绾却忽然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哪怕是一刻也不肯松懈。
她的眼泪在他的肩上簌簌地就滚落了下来,她说,“家明,我们该怎么办?”
她只是觉得害怕,害怕家明会突然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地无影无踪,害怕自己不能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而在滚滚的人流里失了找寻的方向。
家明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顺势将亦绾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口处,温柔地说道,“傻瓜,我们一直都会好好的。亦绾,你还记得我们曾一起折过的纸飞机的,就算它飞得再高再远,最后也还会落在你的脚边。”
他替她轻轻地揉了揉依然肿胀的厉害脚踝,从一开始的淤青已经开始淤紫了,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贵妇人脸上神色的亦绾似乎早已忘了脚踝处的疼痛。
也许是家明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一切的疼痛都可以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第一次为她的伤口擦拭红药水,她第二次为她的伤口擦拭红药水,他总是可以那样,给她最妥帖安稳的照顾。
她忽然倾着身子以绝对占有的姿势霸道地在家明的唇上轻轻地啜了一口,像个殖民统治者那样虔诚认真地说道,“我只要你做我的风筝,我要牢牢地把你拴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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