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绾本来只是顺路想搭一趟他的车去附近的超市而已,可是当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绕过大半个a市,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珠宝店的时候,亦绾才恍恍惚惚觉察到他嬉皮笑脸之后的郑重其事。
她一向秉持的原则都是无功不受禄,况且姚丞昊擅作主张蘀她签下那单合同的账她还没好好找他算清楚。但是当柜台上的绾着精致发髻的营业员笑容可掬地舀出一颗惊心动魄的铂金钻戒向亦绾款款介绍的时候,她才惊觉一颗切割堪称perfect的钻石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有足够致命的诱惑力。
黑丝绒里裹着一枚精致璀璨的钻戒,镶嵌在铂金戒托上的名贵钻石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晕黄的灯光里闪耀着缤纷夺目的光芒,渀佛在最美好的时光里一场婉转的邂逅。
亦绾只是稍微瞥了一眼旁边的价格标签,那高到离谱的价格让亦绾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公司里的那群男同事们经常哭丧着脸抱怨着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就破产”的至理名言。
亦绾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要和这些对她来说犹如天价的名贵奢侈品打上什么交道,她攥紧手心里的包包带子,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直站在亦绾身侧地姚丞昊却忽然拉起她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枚戒指却已经顺着她手指优美纤细的弧线牢牢地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渀佛生生地长在血肉里一般。
亦绾发窘地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手忙脚乱地去褪的时候,才发现那枚戒指的尺寸与自己无名指的尺寸是那样惊人的吻合。这样贵重的东西,她咬了咬牙,有些慌乱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姚丞昊,你疯了吗?”
她依然丝毫不放弃地去褪那枚戒指,无名指上被勒出了一道道鲜红入目的血印子,她一向执拗如此,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轻易地去抓在手心里。连站在柜台上的几个营业员也开始面面相觑,连忙对着姚丞昊说了一声,“姚先生……”
姚丞昊只是极度绅士地挥了挥手,然后将她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灯光里他的眼神里炯炯地如同瓜渡村青石板下最清澈地河水,他缓缓说道,“亦绾,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就当做一个稍微有点纪念意义的纪念品也好,我没有别的意思。”
亦绾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在舞台上表演一场滑稽戏剧的小丑,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姚丞昊讪讪然地拉了她的手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亲爱的小姐,给个面子呗!”
亦绾径直一个人跨出珠宝店,不再理睬他。戒指牢牢地套在无名指上,像量身为她定做地一般。也许是刚才太过用力去褪,所以现在手指上还有咝咝地疼痛传到心尖口。她不记得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据说,古埃及人解剖人体时发现一条极纤细的神经始于无名指,导向心脏。有那么一刻,心也尖锐地疼痛过吧!酒楼寂寂的回廊上,他站在她的身后,风从廊檐下鼓涌上来,她缓缓地摩挲着那件蓦然披在她身上的磨出有襟花的深灰色的风衣,一如当年,站台上目送着她渐渐远去的清俊桀骜的少年。她总觉得他独自一人时的身影是那样地孤单,有那么一刻,心也是这么疼过的吧!
她终究只是倔强地坐着公交车一站一站地看着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老旧的居民住宅楼和瞬间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物在眼前“唰唰”地飞速而过,透过车窗玻璃,在狭窄的楼群缝隙之间,她看到无数只晴天的鸽子在青灰色的檐脊上悄然掠过,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曾经她以为的可以紧紧攥进手心里的风筝终究也是会飞往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没有辜负,没有亏欠,谁都不能将谁据为己有,谁都想要更努力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人终究都只是更爱自己而已。
晚秋的斜阳总是带着点“枯藤老树昏鸦”的萧瑟凛冽的味道,亦绾早早地回了公司的宿舍,她坐在宿舍窄窄的一方阳台上,怔怔地看着遥遥无期的远方。那枚戒指她终究还是想方设法地褪了下来,肥皂水淡淡的青柠味道在指尖萦绕,她用一根细长的红线将它串起来挂在了胸口,她看到了那枚戒指的内壁上有设计师用精湛的手工刻出了“爱你一生一世”的字眼,为什么这样俗的有关爱的誓言她却很想要掉眼泪。一生一世那样长,哪怕是紫萱爱了徐长卿三生三世也终究没有求得一个想要的结局,她偷了一个人的心,却给了重楼一个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念想。执着如她,亦绾不过是想要一个求仁得仁的稳稳的幸福,然而爱情却让她伤得遍体鳞伤。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姚丞昊都不曾来找过她,亦绾瞬间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一大截。公司格子间的那群女同事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聊起有关姚丞昊的八卦来,隐隐约约中还听到了阮氏集团与姚氏集团暗中骚动分庭抗礼的一些财经新闻来,反正多是豪门恩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亦绾没有丝毫地兴趣,知道从她这挖不到什么爆炸性的八卦新闻,久而久之,那群花痴们也失了兴趣。只是亦绾偶尔不经意间触摸到胸口的那枚用红线小心翼翼地拴起的戒指的时候,心口还是会微微地颤动起来。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亦绾会独自一个人去一趟父亲的墓地,就像父亲一直陪在她身边一样。母亲终究是放心不下家里,也舍不得离父亲太远。所以亦萱高三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母亲还是决定回到瓜渡村重新要回了曾经租给别人家做的一亩三分地。家里少了爸爸这样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劳动力,母亲干起农活来多少有些吃力。虽然左邻右坊看着可怜,偶尔拉板车的时候会顺带着帮亦绾的母亲拉几袋菜籽,但终究不是自家人。
亦绾也劝过母亲好好在家歇歇,但干惯了农活的她似乎总也闲不下来。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间老屋子到处都有着父亲的气息,哪怕只是稍微一停下来,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亦绾也没有再强求,况且工作上的事情也越来越撂不开手,久而久之,回家的次数也少了。虽然老巫婆最终被抢救了回来,但二叔二婶每次看到亦绾的时候都像看到瘟神似地,恨不得用眼神可以杀死亦绾。而已经开始疯疯癫癫的老巫婆更是揪住亦绾的衣领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放在以前,亦绾或许会乞求旁人怜悯的目光,但现在的她不会,如果说恨,她早已恨到肝肠寸断,萧亦帆是罪有应得,而自己最最亲爱的亲人呢?他又有什么错,让你们如此恩断义绝地算计着?
亦绾那一段时间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也许时光冲不散任何恨意,但这有这样捏着一股劲拼命地逼着自己,心里才会好受点。菲菲始终觉得亦绾对自己实在是太苛刻了,她打电话来的时候,亦绾正在一个应酬饭局上陪着领导拉客户,也许那天晚上喝得有点多,醉意醺醺地接起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是菲菲的生日。
天字号酒楼最大的包厢里,菲菲几乎宴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待到亦绾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包厢里早就是高朋满座,锣鼓喧天。
那天菲菲穿得是一袭华丽的晚礼服,高高绾起的发髻和精致的妆容将原本就漂亮无暇的菲菲简直烘托地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美女似地。菲菲从人群缝里一看到亦绾就兴奋地跟只小梅花鹿似地,虽然亦绾的酒劲在来的路上被街上的风一吹消褪了不少,但脸上依旧残留着那微醺的红晕。
在酒席上,亦绾还是第一次见到菲菲经常挂在嘴边的她的那个哪门子的弟弟徐晟屿。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虽然还有些青涩的味道,却丝毫不掩那风流潇洒的气质。他微微举起高脚杯含笑着向亦绾敬酒,亦绾也笑着回敬。可是当她用眼神向所有在座的人逡巡了一圈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林正宇的影子,菲菲最为隆重的生日晚宴上,他竟然没有来。亦绾的心有些微的提了起来,菲菲也看出了亦绾的小心翼翼,只是苦笑着说道,“正宇说这一段时间在医院里实习都快忙不过来,所以就没有过来。”本来炯炯的眼神里明显就黯淡了下来,声音也有一些嘶哑,亦绾轻轻地拍了拍菲菲的手,但只是一瞬间,菲菲却微笑着回拉住亦绾的手说,“亦绾,你猜我今晚还请了谁?”
亦绾刚以为会是曾经一起上初中的某位同学的时候,玻璃门处就有人娇俏甜美地喊了一声,“菲菲。”声音格外地清脆悦耳,却是亦绾非常熟悉的。
亦绾刚一回头,就看见了菲菲迎了上去然后给了宋绮珞一个大大的熊抱,然而站在宋绮珞旁边的那个微微含着笑意的人却是亦绾这辈子也不愿再提起的人。
绮珞将一份小小的精致的礼物递给菲菲的时候,菲菲笑着说,“无非是喊你们出来聚一聚,又这么破费做什么?我想想,大概有十多年我们几个都没有在一起聚过了,只是小时候一起疯玩过,对了,那个当初暗念你八百回的小不点怎么还没来?”
菲菲正准备舀出手机拨那个“当初的小不点”的号码的时候,绮珞却突然拉着菲菲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菲菲,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只是越来越漂亮了,我今天可是专程来看你那个帅到掉渣的男朋友的哦!”
菲菲一开始看到阮家明站在宋绮珞的旁边,就觉察出有些许的不妙,待她回转过身子的时候,亦绾早已经消失在看不见的人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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