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绾那天晚上睡得不好,即使是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单人床,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突然间就丢失了什么。迷迷糊糊中,窗外似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劈里啪啦”地敲打在碧绿色的雨篷上,一直敲,一直敲……堂屋的沙发上传来微微的酣睡声,卧室的门一直就那么开着,虽然有一墙之隔,亦绾却觉得,他的呼吸却是那样的近,他的气息里总带有一点幽香的薄荷气息,后来亦绾才知道,他一直偏爱这样一种盆栽的植物,柔弱且坚韧,恍似只要一点阳光,便可以蓬勃生长起来。
在那栋他的别墅里,装有豪华的大理石喷泉的全玻璃罩阳台上,他曾亲口对她说过,姹紫嫣红却不及她。
亦绾漫不经心地从青花瓷罐子里扯下一片薄荷的叶子,捏在指尖搓揉碎了,浅绿色的浆液溅在指甲上,姚丞昊心疼地扯了扯嘴角。亦绾当然知道这盆薄荷他从来是不肯让别人碰的,即使是轻手轻脚的保洁阿姨也不行。虽然他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很多时候都是姚丞昊以代理董事的身份召开例行工作报告会议,但即使公司里再忙,他还是会亲自打理这盆薄荷。
亦绾只是装糊涂,既然是你姚大少爷的心头爱,那她就扯地更过瘾了,趁姚丞昊不注意,亦绾顺势又扯了一片叶子掐在之间张牙舞爪着。姚丞昊哭笑不得,赶忙跳过去把那盆薄荷抱在怀里,谁知亦绾你别看她柔柔弱弱的,身上倒有一股蛮劲。
虽然姚丞昊是左躲右闪,但亦绾就是不依不饶,一会子功夫就把那盆薄荷的叶子扯得是七零八落的,亦绾从小就有极度顽强的破坏精神外加斩草除根的强迫症。最后姚丞昊忽然灵机一动,把青花瓷罐子别在身后,倾过身子凑在亦绾的耳畔狡黠地说道,“咱俩商量商量呗,你扯我一片叶子,就得亲我一下,我数数……一共是二十四片叶子,那我就罚你亲我一辈子吧!
亦绾满腹狐疑地别过头去嘟囔着,“赖皮,谁要亲你了……”
姚丞昊没等亦绾说完,忽然倾过身子在亦绾的脸颊上小小地啜了一口,笑着说道,“唔……那就我亲你一辈子吧,这下可没有赖皮了。”
恍惚间,厨房里“咕嘟嘟“有开水烧响的声音,亦绾想,难道这家伙老早就起床了?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六点钟。因为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所以亦绾就没有定闹钟,但没想到姚丞昊会醒得这么早。
亦绾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睡眼懵松地拉开窗帘的时候,毛毛的细雨落在水泥砌成的窗台子上,滴滴答答,即使有雨篷挡着,却还是洇湿了一大片。后塘的庭院里种了一株腊梅,已经枯萎的葡萄藤下荡漾着那只父亲曾亲手拴上去的秋千,被雨水雾湿了的秋千旁却站着姚丞昊正在树叶子底下刷牙,枝头的积雨从叶片上跌落下来,掉在他的脖子里。姚丞昊一个激灵,挺起脊背的时候,那英俊挺拔的身姿下,白色的西服褂子上早已经洇开了好几朵大的水渍子,层层地晕染开来,开成了一朵朵蜜蜡似地小盏银花。
姚丞昊皱了皱眉,仰起头来“哗啦啦”漱着口水的时候顺势将褂子上的水珠掸了掸。亦绾也搞不懂这平时一副慵懒不上心模样的大少爷怎么会起这么早,不过亦绾忽然想起来昨晚那孤男寡女的一幕,要是姚丞昊那家伙被隔壁的那个不省事的二婶和老巫婆看见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亦绾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厨房里水壶里的水已经响翻天了,她头疼脑热地趿着半截拖鞋去案板上拿了水瓶晃晃荡荡地灌水,一只脚的脚后跟冰凉的踩在地板上,而另一只脚的脚尖踮在这只脚的脚背上。滚烫的水蒸气把亦绾熏得是一阵阵脸红耳热,眼镜上蒙了一层扑面而来的水雾,亦绾慌慌忙忙地去找纸巾擦拭的时候,谁知道一下子就撞在了姚丞昊的胸膛里。
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有好几粒纽扣没有扣起来,肌肤相亲的时候,他看着怀里的亦绾脸上红红的,散乱的碎发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顿时心里也像开了一朵小红花似地,情难自禁。亦绾还没来得及从跌倒的慌乱中醒过来,姚丞昊却早已俯□子亲了她一口。
牙膏的芳草清香味在唇齿之间弥漫过来,亦绾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河埠头的青石板上有姑娘捣衣砧的声音,“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地捶着,捶进亦绾的心里去。他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亦绾心里很清楚,姚丞昊并不是第一次吻过她,很多次,他只是在离别的时候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虽然有过心慌,有过迟疑,然而这一次却久久地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亦绾才如梦初醒一般蓦地一把推开他,姚丞昊的眼睛里有些许的迷乱,可是沙发上的手机却已经响了好久,“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就像粉擦刮在黑板上一样尖锐刺耳。
姚丞昊有些不耐烦地蹭到沙发上,他的手机是触屏的,滑开接听键的时候却不小心触到了旁边的免提键,是一个娇俏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姚丞昊还没开口,那边却早已经“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亦绾朝牙刷上挤了半截牙膏的手顿了顿,这家伙,左不过昨晚才出来歇了一宿,又不知有多少个女人该望穿秋水了,罢了罢了,本不该她沾惹的,她又何必惹火上身。
虽然亦绾嘴上是丝毫不介意,但手上挤牙膏的动作却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明明那个吻,那个她不再抗拒的吻却还是让亦绾的心凉了一大截,手上一使劲,牙膏就“呲啦”一声地却鼓了出来,白花花的膏沫掉在地上,“啪啦”一声,再没了旁的声响。
姚丞昊回过头来指着手机连忙解释道,“是我爸的秘书,跟我汇报工作呢!”说完,“啪”地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亦绾懒得搭理她,信他才有鬼呢,接个秘书的电话那边能笑得如此地春心荡漾,但还是边去刷牙边故意逗他,拔高了声调说道,“小蜜?”亦绾把“蜜“的声调拖得格外长,仿佛那轻薄的嘴唇上也抹了一层蜜汁似地。
姚丞昊一骨碌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搂着亦绾的腰认真地说道,“瞎说,”说着又将下巴搭在了亦绾的肩窝处有些心花怒放地说道,“亦绾,你吃醋了?”
亦绾哪有功夫吃他哪门子的醋,只是跟格子间的小姑娘们处久了,A市有头有脸的财经周刊上专访的大人物,亦绾也免不了揪着一颗好奇的心扒扒八卦而已。
两个人磨磨蹭蹭了好一番,亦绾才淘了米在灶膛里点了火煮粥。姚丞昊从来没在中国式大锅灶下用火钳子夹着木柴烧锅,他觉得新奇,亦绾只是觉得这家伙一身上下的行头都不是她工作几年可以赚来的,况且柴禾在火里容易炸出小火星子,要是把衣服炸捅了一个洞,到底不好。
谁知姚丞昊跟只癞皮狗似地死霸着锅膛不走,亦绾也不再管他,有人愿意给她打下手,她乐意还来不及。见着火势越来越旺的时候,亦绾想起蛇皮袋子里有她和母亲在地里挖的山芋,黄心的山芋,放在火里烤一烤,剥开烧焦的滚烫的皮来,格外地香甜四溢,酥嫩爽口。
姚丞昊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玩意,就算街头巷尾有卖烤山芋的,但母亲总嫌这玩意太脏,怕孩子吃坏了肚子。亦绾一边剥着山芋那烤焦了的滚烫的皮,一边把手上黑漆漆的灰就往姚丞昊的脸上抹,姚丞昊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抹我,我抹你,欢声笑语,结果两个人都以脸被抹成大花猫而告终。
因为亦绾要上班,所以两个人都没吃两口粥就匆匆地往村头赶,虽然姚丞昊那辆白色的豪车还有点车样子,但已经被村头的小捣蛋鬼们用湿漉漉的泥巴涂得一块一块的,跟一只滑稽的斑马似地。亦绾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着,那群小屁孩一看情况不对劲闯了大祸了赶紧一哄而散,只有村长家那出了名的捣蛋鬼还在想方设法地用锥子戳着车轮胎,显然他是想装沙子进去。
亦绾以为姚丞昊会立马发飙,谁知他却蹲□子耐心地和小屁孩说着什么,然后又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那小屁孩听了,惶恐地看了亦绾一眼,立马撒丫子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亦绾正纳罕呢,因着好奇心探头探脑地想探个究竟,姚丞昊却捡起小屁孩刚才扔掉的那枚锥子在那棵象征爱情的老槐树下刻着什么。这棵老槐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了,亦绾总记得以前村头粮站里搭戏台子的时候,戏文上的痴男怨女的爱情总脱不了一棵老槐树来做媒,久而久之,这棵槐树下就刻满了情侣的名字,有老一辈的,也有年轻一辈的,而最壮观的是那些曾经为爱殉情的男男女女,至今他们的名字还仍留在上面,带着旧时光的最美好的爱情记忆。
姚丞昊在空白处写写涂涂,看出亦绾的鬼鬼祟祟,才毫不犹豫地说道,“骗小孩子的伎俩,这你也信?”
亦绾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在犯嘀咕,这家伙一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挡箭牌了。
姚丞昊大功告成的时候扔掉了手里紧紧握住的锥子,清晨的阳光从树叶子里倾泻下来的时候,亦绾才看清斑斓的树皮上刻着“yw&ch”的字样。
亦绾&丞昊,像两个紧紧握在一起的誓言,在清澈隽永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地温暖耀眼。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