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到了年底的时候是越来越忙,各种年终总结,各种客户清单的整理以及差旅费餐补费和电话费冗杂的报销手续。那阵子亦绾忙得晕头转向的,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菲菲打电话过来的,亦绾正在加班赶业绩,亦绾已经记不得加了多久的班,只记得公司格子间的小姑娘小伙子们都和自己一样饿了就用饮水机里面的开水泡康师傅桶装方便面吃。
亦绾在电话里咻咻地吸着那细长的泡软了的面条,菲菲少不了苦口婆心地劝着亦绾不要总是吃这种没营养的垃圾食品,方便面里面放了那么多的防腐剂,吃多了死了都要成木乃伊了,别没日没夜地只顾着工作,也该照顾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你看你最近都快瘦成什么样了。
菲菲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堆,亦绾只是哼着,没有谁都可以那么好命,生下来就可以享受着荣华富贵,亦绾吃过没有钱的苦,所以她懂得珍惜每一次得来不易地挣钱的机会。喝完了桶底最后一点汤汁的时候,她才自娱自乐得笑着对菲菲说道,“我要是死了成木乃伊了,说不定将来还可以享受着埃及法老的待遇呢!多好,哈哈!”
“呸呸呸,乌鸦嘴,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大过年了,也不知道个忌讳,”菲菲自己都被自己的神神叨叨弄得“噗哧”一笑,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亦绾,你看你每天都忙得充实地很,唉,我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逛街,我都快成深闺怨妇了,而且正宇也快结束医院的实习期了,我拖着我爸找关系想把他调到本市最大的医院来,可是你也知道,正宇就是性子太耿直,不肯走后门拉关系,为这我还和他吵了一架,他至今也不肯打一通电话给我,亦绾,你说说看,我这全是为了他好,他却只一味地说我只知道歪门邪道,我气得也没再理睬他。”
亦绾听出菲菲的失落,林正宇和菲菲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亦绾都看在眼里,也是最清楚的。可是正宇的性子是宁愿把所有话都藏在肚子里也不肯说出来,而菲菲的心直口快难免会让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产生隔阂。亦绾也不知道如何规劝,但是菲菲是自己从初中开始就一路走来的最好的姐妹,最好的闺蜜,所以工作虽然很忙,亦绾还是答应了菲菲抽出一点时间出来两人一起去曾经去过的弥渡酒吧喝一杯去。
虽然亦绾不是很喜欢酒吧的那种闹哄哄的灯红酒绿的气氛,但她不得不承认隐藏于城市霓虹里的酒吧却可以让人痛痛快快地忘掉所有烦恼,来个至死方休的不醉不归。
菲菲虽然打扮地很时髦却还是中规中矩的,其实在亦绾的眼里,菲菲是兼具女人妩媚与优雅的双重气质,就算是跟着阮家明一起飞走了的豪门千金宋绮珞也没有菲菲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因为正宇的母亲不大喜欢不稳重妖妖调调的女孩子,所以每次正宇带菲菲回去的时候,菲菲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地跟个村姑似地,好讨未来婆婆的欢心。
菲菲趴在桌子上摇晃着高脚杯里白兰地兑着的红葡萄酒不胜唏嘘,“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是连饭都不会煮,但自从见了正宇他妈,我不但手脚勤快地学会了炒菜,夏天农忙的时候我还学会了栽秧,你说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亦绾也在迷离的灯光中摇晃着杯子里的红葡萄酒,那红得火辣辣的气味,亦绾忽然想起来以前读高中时英语老师在阶梯教室里放映的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在小白龙受伤快死的时候,千寻为了救回心爱的人的性命而继续接受新的不可知的挑战,千寻的勇敢和善良,亦绾至今都还记得锅炉爷爷深情款款说过的那句话,“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是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就算再艰难,再怎么磨人,流再多的血,都不肯轻易地放下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因为爱着,所以才会飞渡千山万雪,抵达那日日夜夜所期盼的缠绵入骨。
其实自从工作以来,亦绾很少有时间与菲菲聚在一起,所以一直都前几天亦绾才知道菲菲的外婆因为突发心肌梗塞而去世。菲菲从瓜渡村参加完外婆的葬礼回来的时候,亦绾虽然看到菲菲的眼泡红肿肿的,但还以为她又是与林正宇拌嘴了,情侣之间的争吵是在所难免的,可是这种生离死别,却像根极细极尖锐的针一样,扎进心里,没有体会过的人终究不会明白那种掏心挖肺般的抓不住的疼。
瓜渡村是菲菲对于年少时光的最后一点念想,外婆去世了以后,菲菲也很少再回去过了。她趴在星光点点的磨砂桌子上,把自己的脸灌得是通红通红,撩起一只指甲上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缓缓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被时光磨淡了半边金漆的戒指恍似回忆般地说道,“我从来不曾知道外婆和外公之间有那样深的一段感情,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外公被炸得血肉模糊,外婆却把她唯一一件从战火里带出来的信物交给了我,让我握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外婆都是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了一大群孩子,她始终不能原谅我妈和我爸之间的离婚,直到临终前我妈把她的外孙子抱到她面前的时候,外婆还是含着泪光原谅了母亲。我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只知道我握着的外婆的手渐渐地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我很担心,然而外婆走的时候却是带着一抹微笑,我想她是看到了外公了,看到了那个先她一步却深深爱着她的男人。”
菲菲是真的喝醉了,但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那枚在灯光下依然镌刻着有关爱的旧时光的戒指,亦绾下意识地触碰到了那枚嵌在锁骨间的用红线串起来的戒指,没有人知道,他曾在她心的那个位置上也硌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
在菲菲还没完全喝趴下之前,舞池里扭动着身躯的年轻人却开始越来越嚣张了,亦绾觉得整个耳朵都快被那潮水般的轰鸣声给吵聋了。她架着迷迷糊糊的柳菲菲正准备算帐走人的时候,忽然不经意间从舞池里那晃荡的人群里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穿着性感的抹胸短裙的女孩,旁边还有一个剃着爆炸头的男孩子搂着那水蛇似地扭动的腰肢跳劲爆的辣舞。亦绾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但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圈的时候,忽然就火冒三丈地冲到了舞池里一把拉着妹妹萧亦萱的胳膊气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亦萱,你想干嘛,你想活活把妈气死吗?你看看,你都穿成什么样……”
亦绾气得有点语无伦次,她一直以为的拼死拼活工作养家糊口就为了让妹妹上个好大学的意愿,忽然倾刻间,她看到亦萱眼里那疏离不屑的眼神,她的指甲深深地她只是觉得整颗心都如刀搅一般,虽然近段时间有听母亲说亦萱的成绩一直在下降,也许是工作忙,她也就疏忽了这一点,但她从来没想到亦萱一下子会变成这样,变得开始让她觉得有一丝不可理喻的陌生。
亦萱一把就甩掉了亦绾的手,冷冷的语调让亦绾瞬间觉得心寒,寒到了深深的潭底,“比起你,我的功力还不及你的万分之一。爸是怎么被气死的,你比我更清楚,别以为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凭什么你可以不要脸地去勾引那些有钱人,我来酒吧跳个舞就碍你眼了……”
亦绾从没想过亦萱会说出这些混账话,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妹妹的脸颊上,她的手生疼生疼,鲜红的五个手指印子,却如何也比不上心里那万箭攒心般的疼。在无数盏惶恐迷离的灯光和眼光里,她颤颤巍巍地收回手的时候,亦绾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栗,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血肉里,仿佛可以掐出无数张面目狰狞模糊的脸孔来。从亦萱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最尖最锐利的刺一样戳得她鲜血淋淋,她知道,妹妹在怪她,如果没有阮家明的母亲和奶奶演出的那一场戏,父亲也不会走得那样仓促,可是她要怎么办?
然而萧亦萱所隐瞒的是她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而早已被学校开除学籍。母亲不知道,亦绾也不知道,她每个月都会定期向妹妹银行卡里打过去生活费,即使自己过得苦一点,她都希望妹妹可以吃饱穿暖,她是心疼着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妹妹的。可是如今,她要如何向母亲交代,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亦萱捂着被姐姐打得通红的嘴巴,亦绾从没有从妹妹眼里看到过那样深深的恨意,仿佛有一种不可原谅的怨仇。但是不管怎么样,亦绾都不要妹妹继续和这帮人鬼混下去,她顺势要脱下外套包裹住妹妹j□j在外的身体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她一步优雅绅士地把外套披在了亦萱的身上,他似乎有些怜香惜玉地对着亦绾说道,“小孩子,教育教育就好,何必动粗,快把外套穿上,别冻着了。”
亦绾真是被姚丞昊这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家伙给搞到头昏脑胀,他真是自作主张到连她的家务事也要管,亦绾没好气地用尖尖的高跟鞋踩了她一脚,忿忿地说道,“要你管。”
姚丞昊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你这毒妇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亦绾没有闲工夫和他闲扯,拉着亦萱的手就要往门外走,但看到桌子上趴着的烂醉如泥的柳菲菲大小姐,亦绾今天真该去普陀寺算一卦去,这倒霉悲催的她都快崩溃了。
亦萱死命地要挣开亦绾的手,但亦绾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拗脾气,死死地箍住亦萱的手腕,亦萱疼地都快掉出眼泪,但亦绾觉得,如果今晚让她溜了,那她真不敢想象萧亦萱会继续捅出什么篓子出来。
姚丞昊开车开得很稳,但即使这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菲菲却还是扭成了麻花的模样睡着了。亦萱虽然有抗拒,但似乎也真的是累了,亦绾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的时候,却感觉手背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过去。
亦绾心里一惊,蓦地扭过头的时候,才看到是亦萱掉下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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