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开始渐渐地一天天苏醒过来,开始由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亦绾向公司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来照顾母亲,虽然经理很不高兴但还是给予了理解。
虽然母亲的意识一直是模模糊糊的,但当亦绾将剥好的橘瓣或是煮好的米粥喂到母亲嘴里的时候,她都会感激似地眨一眨眼睛。每当这个时候亦绾都会激动地握住母亲的手,她恳求似地欣喜地说道,“妈,您一定会好起来,您还没看见您女儿出嫁呢,您还没看见您小外孙出世,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妈,答应亦绾好吗?就像我小时候每一次都会答应你不再调皮一样,您也答应我一次好吗?”
她将自己的小拇指紧紧地勾住母亲的,她知道温柔善良从来只把委屈往肚子里吞的母亲从来都不会赖皮,然而这一次,母亲却似懂非懂地渐渐地熟睡了过去。
她心里难过,依旧舍不得地将母亲身上的被子轻轻地掖好。
姚丞昊经常会过来帮着亦绾照顾着未来的丈母娘,可是毕竟姚丞昊已经完全胜任姚氏集团的董事长,阮氏集团的咄咄相逼以及最近开盘股票的大幅下跌都让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姚丞昊是心疼孩子,也心疼着亦绾。毕竟县城的医疗水平也是有限的,大概没过一个月,姚丞昊就将亦绾的母亲接到了A市的一家最具盛名的市人民医院。
亦绾需要安心养胎,所以姚丞昊花了大价钱请了医院里面的一名细心出了名的护工照料着母亲。但是亦绾依旧不放心,只是妊娠反应最近几天是越来越厉害,光恶心呕吐不说,还特别嗜酸。姚丞昊吃得能酸掉大牙的蓝莓,亦绾却吃得津津有味。
亦绾本来是想亲自在家煲点排骨汤给母亲送去医院喝,但是她却再也闻不得菜市场里的鱼腥气和蔬菜腐烂的味道。一开始亦绾还能往里走几步,但过了几天,亦绾连站在菜市场的大门口都想吐,心里一阵阵作呕,她第一次明白这就是作为一个母亲所要付出的代价,她很欣慰,这个孩子一直在健康地成长,而她和姚丞昊之间的爱情也在逐渐升温。
亦绾下不得厨房,姚丞昊就主动请缨地下起了厨子。以前他总是理直气壮地坚持着他的那一套‘君子远庖厨’的理论,现如今,却完全成了一个最贴心的家庭煮男。
他穿着石磨的深蓝色衬衫,腰上系着一条亦绾平时系着的粉红色围裙,拿个锅铲,一边往锅里倒着油,“呲啦“一声的时候,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姚二货“就会屁颠颠地跑到厨房里摇头摆尾地问姚丞昊要五花肉吃。
两个二货在厨房里搞得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响,亦绾乐得悠闲,盘着腿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直播的本地财经新闻。
偶尔新闻里会出现阮家明的身影,贵妇人早已退居幕后,阮家明已正式由股东大会推选为下一任接任的集团CEO,家世显赫,年轻有为,再加上资产雄厚的S集团准岳父的鼎力相助,他成了一个打从少年时到就被包装地完美无缺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
虽然依旧是一身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眉目间却难掩隐忍多年的风霜和无奈。一向性子就沉稳的他,如今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却愈发地老练沉稳,温逊谦卑。
他完美地就像一尊佛,而亦绾的心却早已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只是亦绾一直不明白,他与宋绮珞的婚期早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却没有丝毫他们俩结婚的讯息。
亦绾已经是越来越嗜睡,动不动就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姚丞昊把菜烧好了端出来的时候亦绾早已盘在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依旧在“嗡嗡”地说着些令人难懂的财经术语,姚丞昊找到茶几上的遥控器,轻轻地关上了。其实他是不准她看电视的,手机更是不让碰,亦绾也只是抗议过几次,但姚丞昊终究是软下了心。这辈子,他总是对她狠不下心来,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让她受到委屈。
亦绾睡熟了的时候,就像是童话书里睡着的小姑娘。姚丞昊替她轻轻地拨了拨额前散乱的一绺碎发,然后在她的眉心幽幽地吻了一下。
他想,这就是两个人厮守终生的幸福吧,谁也离不开谁,谁也舍不得离开谁。他们的孩子,还有她,姚丞昊只是双手撑在宽大的阳台上一根一根地抽着并不喜欢的烟。他很少抽烟,只有在心情极度烦躁的情况下偶尔抽一两根,然而这一次,他却显然有些崩溃。
如今房地产市场在国家政策的调控下并不是很景气,阮氏集团大有要将姚氏集团吞并的意图,事到如今,他终于与阮家明站成了对峙的局面。然而若论胜算的筹码,姚丞昊虽然是略逊一筹,但他太了解阮家明的性子,他性格里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那一面也是阿谀我诈的商场上最忌讳的一点。但是,现如今,令姚丞昊愁眉不展的却是集团内部的出鬼,当财务总监将上年度的财务报表交到姚丞昊的手上的时候,姚丞昊才发现一直由总经理表哥周煜主管的几个项目策划案的报价却让他惊惑不已,但项目做得天衣无缝,姚丞昊也抓不出什么把柄。
其实一开始父亲嘴里的这个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哥做项目主管的时候,姚丞昊就有些怀疑他来历不明。可是周煜却也不负众望,工作上各个方面表现得都非常出色,名校哈佛毕业,主修EMBA课程,曾获得大学全额奖学金保送。姚丞昊看得出来父亲是非常喜欢周煜的,来公司才一年多的时间就步步高升,最后稳坐姚氏集团总经理的宝座,可他的雄雄野心,却也昭然若揭。
姚丞昊开始渐渐盯上了周煜,他雇了私家侦探暗中探查情报,有消息立马已传真的方式发过来。然而,当一页页证据确凿的白纸黑字呈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姚丞昊却忽然觉得原来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而自己却与母亲一直蒙在鼓里。
因为大儿子遭遇车祸不幸身亡的打击,母亲对这个突然造访的乖巧懂事的男孩子甚是宠爱。只要姚丞昊有的玩具,母亲都会一个不少地买给周煜。母亲也曾多次问过父亲这个孩子的来历,但他只是摇摇头说孩子是自己一个挺远的远房的表妹生的,其他的一概不谈。姚妈是个好心肠又温柔贤惠的女人,她挺喜欢这个有点像自己大儿子的孩子,所以一直都把他像自己孩子一般带着。
所以,姚丞昊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怪不得小时候总有那么多人说他和周煜长得其实还真有点像,那时他总觉得亲戚长得像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个孩子是父亲曾经在美国留学时和一个美籍华侨的女人生下来的私生子。
私生子?
姚丞昊紧紧攥着A4打印纸的手忽然变得骨节苍白,微微泛青。就因为是私生子,所以父亲纵容着一切他在公司的胡作非为,他的狼子野心,他甚至认为自己是姚家的种,所以下一步扳倒的就应该是这个一直蒙在鼓里的表弟。他的阴险狡诈,他隐藏在温柔面具背后的那颗可怕的野心。
姚丞昊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一个地产集团的执行总裁将所有需要上报的项目案都亲力亲为地自己过目一遍,曾经公司里规定的只要总经理签字确认的批准文书如今必须经过姚丞昊的同意才可注入资金运行。一时间,公司里各部门的主管员工都噤若寒蝉,他管理的手腕是不喜欢和任何人躲猫猫,周煜最是精明的人,他如何不知道在此时多加收敛,但父亲的袒护和纵容却也给了他一道最安全的保护伞。然而,姚丞昊毕竟低估了周煜的智商,狐狸尾巴隐藏地再好终究是会露出来的,他等着周煜还会出什么损招,可是周煜却稳坐泰山,没有丝毫动静,恍若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周煜没有受伤,姚丞昊反倒中了自己的内伤。
即使是弄得风声鹤唳,满城风雨的时候,姚丞昊却没忘了最近有些贪睡的亦绾。他记得以前自己住院时,家里的保姆小蛮与亦绾还是挺能聊得来的,正好亦绾缺个人陪她聊天,小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少爷的请求。
小蛮性格活泼又手脚勤快,一手菜更是烧得顶呱呱,因为亦绾最近比较爱吃酸,所以姚丞昊特意嘱咐小蛮要多慢点柠檬蓝莓之类的水果,小蛮满口答应着,嗤笑对亦绾说道,“少奶奶,你快要快点嫁到我们家去,你看你把我们少爷调教地这般温顺,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少奶奶?呃,亦绾一时脑袋短路还没反应过来,这份殊荣,亦绾哪敢当,她只是拉着小蛮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小蛮,我比你大一点,以后就叫我亦绾姐,别叫少奶奶了,我听着生分。”
小蛮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亦绾忽然就想到了亦萱,亦萱也有着和她一样乌黑的大眼睛,可是亦萱终究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小蛮白天喜欢蹦跶,所以晚上睡得比较熟。亦绾盘踞在姚丞昊和她的那张大床上,看着月色从墨绿色的雪纱窗帘里漏进来,泻在了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是极淡极淡的鸦青色,像羊脂玉上的一层青釉。姚丞昊依旧没有回来,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回来过了。亦绾始终替他留了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那抹温馨的光芒暖融融地撒在了人的身上,很温暖,却多了一份缺失的难捱。
‘姚二货’也盘踞在窗台上一个纸盒子搭建地小窝里睡着了,它像亦绾一样,习惯性地坐在床边等着姚丞昊回来。
可是,亦绾今夜却格外地想念着姚丞昊,她起床披了一件外套,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下楼招手打了一辆空的就往姚氏集团直奔而去。
曾经姚丞昊带她来过这里,所以亦绾也算是熟门熟路,走廊上安静地只听得见她自己笃笃的脚步声,虚掩的房门里露出一丝晕黄的灯光,疏疏落落地打在白的墙壁上,像开在墙上的一朵黄玫瑰。
橙黄色的落地灯下是一张深褐色的真皮沙发,而姚丞昊却已经是睡着了,书案上是凌乱的合同和项目策划案的企划书。电脑是待机状态,他从来不会邋遢到如此地步,有香烟的熏味,酒的清冽微醺的味道,也有薄荷的清香味,显然他是累极了。
亦绾很心疼替他将微蹙的眉头抚平,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姚丞昊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他紧紧地握住亦绾的手说,“傻丫头,哭什么,你怎么就一个人过来了,小蛮呢?”
眼泪依旧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不想去擦,因为此时此刻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紧紧地依偎在姚丞昊的胸膛里,哪怕只是听着他的心跳声,起起伏伏的心跳声,这辈子她就够了。
为何是如此患得患失,难道怀孕期间的女人都会这般害怕失去什么,所以才想要奋不顾身地抓住些什么。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只有这个怀抱才能给予她最渴望的温暖。
姚丞昊也紧紧地拥住亦绾,他忽然像个孩子般抚摸着亦绾墨黑如漆的长发,微笑着说道,“亦绾,你听,这一次不再是两个人的心跳声,而是三个人的了。我姚丞昊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幸福到感动落泪的事,而此生拥有了你和我们的孩子,哪怕是豁出性命去爱你们,我都嫌不够。”
爱到底要怎样肝肠寸断嵌入骨血,才算是功德圆满?
因为思念,因为爱得刻骨,所以才想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亦绾害怕分离,所以她会安静地陪在姚丞昊的身边。偶尔无聊时,她会在姚丞昊书桌上的那个台历上用红笔醒目的标出她去医院做孕检的日子。每个月的几号几号,那些日子都是她与他们的孩子最最贴近的时候,仿佛触手就可以触摸到孩子的呼吸,他毛茸茸的小手以及粉嘟嘟的小脸。
书桌上有他们一起去云南丽江旅游时拍的照片,照片上姚丞昊笑得一脸明媚灿烂,但是亦绾的笑容却显然有些僵硬。
说起来也很搞笑。亦绾她们公司组织了一次集体旅游,目的地就是风景秀丽人文淳朴的云南丽江,旅游时间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一共是一个星期。大老板说每一个员工是可以带一个家属一起过去玩的,亦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菲菲,但是那段时间菲菲的父亲好像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说到底菲菲还是不放心家里的那个女人来照顾父亲,毕竟是自己的亲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血肉呢!亦绾正愁着不知带哪个家属去好的时候,姚丞昊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死皮赖脸地就要以萧亦绾男朋友的身份一起去旅游。
亦绾是千百万个不愿意,谁知经理那个老女人竟媚笑着说人多热闹一点。亦绾怎会不知经理打得什么主意,她每天浓妆艳抹把自己打扮地跟只花蝴蝶似地不就是想要得到年轻小帅哥们的垂青吗?这就是三十四岁还没有嫁出去的老处女的悲哀和霸道,亦绾竟有一种经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说如果姚丞昊去不成老娘就立马炒你鱿鱼的感觉。
去就去吧,反正飞机票宾馆住宿费都是公司里出,亦绾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姚丞昊那招蜂引蝶的功力确实不容小觑,才一上午的功夫,他就与公司里的那一群小姑娘打成了一片,个个都争风吃醋地要跟姚丞昊合影,典型的富家纨绔子弟衣香鬓影十里铺红妆的盛景。
亦绾不去理会旁的乌七八糟的事情,只专心地欣赏着丽江那古朴如画般的美景。潺潺的泉水穿街而过,有阵阵悦耳的驼铃声,亦绾一时听得犯糊涂,姚丞昊忽然从背后跳过来,脸贴着脸“啪嗒”一声就按响了单反相机的快门键。
亦绾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她本来是很上相的,可是这一次照得是实在损了她美人胚子的美好形象,亦绾一开始以为姚丞昊会把这张平淡无奇的照片给扔了,没想到他竟然用珍珠玻璃相框细致地镶嵌了起来放在了他平时工作的书桌上。旁边摆放地是两个捏得非常精致可爱的从丽江买回来的人形陶偶。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束发玉冠风度翩翩的玉面公子,而女的则是温柔似水的大家闺秀。
亦绾将两个小陶偶捧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着,十指紧扣的双手以及彼此深深地凝望。姚丞昊说,这是一生一世相守的承诺,世人常说,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知道这样的爱情向来很难很难,得了一人心,却未必能够白首不相离,白首不相离,却也未必会觉得枕边人就是身边最爱的那个人。
再浓烈的爱情最终都会化为平淡而真实可靠的亲情,但是她萧亦绾,每一步走过来,都在等待那个可以许她一生一世终生厮守的郎君,也许一生太过漫长,但是她得到了。
阮家明给不了的山月清辉,姚丞昊却在每个充满阳光的清晨都会为她买上一束用铁丝紧紧钩在一起的两朵香木兰。香木兰的花瓣在玻璃罐子渐渐枯萎,亦绾将它们晒在阳光下,慢慢蒸腾出来的香气,亦绾后来才明白,原来幸福就是晒香木兰的馨香温软的味道。
几日来,姚丞昊紧蹙的眉头只是皱地越来越深,手头上的批阅文件越来越多,例行会议更是从不缺席。公司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物更是令人头疼不已。
亦绾很心疼他,偶尔劝他要多注意休息,不要这般劳累,他揉揉发酸发胀地太阳穴只是微笑着对亦绾说道,“亦绾,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就举行婚礼好不好?”
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亦绾仿佛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被幸福的绣球砸中,可是她隐隐觉得姚丞昊疲惫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却有了惶惶的不安。他是在害怕什么吗?还是自己在多心?
虽然亦绾从不会过问集团公司里面的事,但是偶尔在走廊上碰见姚丞昊的表哥周煜的时候亦绾都会觉得那样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曾经的那个温润儒雅商界巨子的周总经理虽然每次和亦绾打招呼的时候都是那样地泰然自若,水到渠成,但是他犀利的眼神里却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缓缓燃烧,亦绾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当重新看向周煜的眼睛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犀利却转瞬即逝,随即是温文尔雅绅士般的莞尔一笑。
亦绾的察觉并非空穴来风,姚丞昊对她说过,周煜这个人城府太深,一般人很难看得透他,姚丞昊只是暗中和他较着劲,明面上却给着他七成的面子。
周煜很识相,步步为营地窥伺着集团CEO总裁的最高位置,亦绾不想让姚丞昊担心,所以后来也就很少来公司。她体谅着姚丞昊的难处,所以只是轻盈地说道,“丞昊,我想等着我妈好一点的时候再举行婚礼,我想让她清醒地看到她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我想让她安心,好吗?”
姚丞昊亲吻着亦绾的额头,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微笑着说道,“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