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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言站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仰头看不见天空,往前看不见尽头,再一转头,也没有退路。
她徘徊了很久,在这纯白的世界游荡着,像没有归处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整整一生,她终于停了下来。
在她的正前方,那半空之中,静静地飘浮着一本书。
鹿言缓缓地走上前,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书并不算厚,花花绿绿的封面过于花哨,两个卡通角色在封面上拥抱着,而最上方用粉色的花体字写着:《高冷校草爱上我》。
鹿言看着这行字,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下一刻,无形的声音从上空落下,辨不出性别,听不出情感,却直击她的心脏,令她灵魂也为之一颤。
“……《高冷校草爱上我》,讲述了身世悲惨的女主鹿雪,在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后,和高冷校草安成星相遇,由此展开的青春浪漫爱情故事。”
随着这道空灵的声音落下,空白的世界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奔跑而来的少女猛然跃入眼帘,她穿着圣英高中的校服,身形消瘦,手里紧紧抱着黑色琴盒,在清晨飞速朝着校门口跑去。
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身穿白衬衫的少年。
两人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互相对视的那一秒,命运的齿轮便转动了起来。
鹿言站在原地,看着这栩栩如生的一幕,就像是亲眼目睹了这个经过。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连同整个场景都消散了。
又有新的场景出现,鹿家、圣英高中校内、游泳馆、教室外的走廊上、深夜的体育馆器材室……
而上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继续着:
“……鹿雪在学校里饱受欺负之后,终于对无数次伸出援手的安成星动了心。但他们的感情却遭受了种种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来自安成星的青梅竹马,那个占据了鹿雪的位置的假千金。”
鹿言看见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冲着鹿雪发火,冲着安成星发脾气,冲着整个鹿家的人无理取闹。
每一次争吵,就会让矛盾升级一次,却也让鹿雪和安成星的距离更进一步。
“……终于,在游泳馆幕后黑手的真相浮出水面后,安成星对鹿言失望透顶,他警告鹿言,不要再伤害鹿雪。鹿家的人也对鹿言大失所望,认为没教好这个孩子。”
又一个场景消散,新的一幕随之浮现。
鹿言看见了和鹿雪订婚的安成星,也看见了在订婚宴上闹翻天的自己,那个她狼狈不堪,消磨了所有人的耐心。
“……鹿家终于决定,让鹿言高考结束后就去国外留学,这个决定被鹿言听见后,她怀恨在心,决心彻底破坏鹿雪和安成星的感情。
高考前的班级聚会上,鹿言借口找安成星单独道别,却在安成星的水杯里下了药。但她没能如愿,事情败露后,鹿家封锁消息,将她送去了国外,断了她和安成星再见的可能。”
站在原地的鹿言静静地看着,许久也没再眨过眼。
当最后一个场景慢慢消散,她垂下头,看着手里的这本书,伸出手来,想触碰那封面上的黑发少年。
却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这本书从她手中消失了。
上空的声音又一次落了下来。
“……原本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鹿言怔了怔,许久没有反应,直到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
“鹿言。”他唤她的名字。
她的眼睫颤了颤,猛然回头去看。
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就站在面前,朝她展露笑颜。
他伸出手来,笑着说:“走了,该回家了。”
鹿言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要握住他的手。
一道身影却先她一步,从她身体里穿过,走到了他的面前。
鹿言顿在了原地。
面前的少年牵住了少女的手,谈笑着走出了校门。
而少女蹦蹦跳跳,始终不肯好好走路,直到不小心崴了一下,才老实下来。
站在原地的鹿言不由得一笑,热泪却从脸上滑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眨眼间就消散,新的一幕幕从空白的世界闪现。
背着少女回家的少年,为少女涂跌打酒的少年,红着耳尖从货架上拿起卫生巾的少年,在冬夜里爬起来为少女熬红糖姜水的少年,除夕夜从机场赶回来,用小石子砸三楼玻璃窗的少年……
“……说了不能吃冰淇淋你非要吃,阿姨叔叔不在家,你就无法无天了。”
“……那个曲子就是乱写的,你别老让我上课的时候弹啊。”
“……不吹头发当然会头痛,你有没有常识,算了,来我家我帮你洗吧。”
“……你为什么生气啊?因为她送我信?”
“……好啦,以后不收了,谁给我都不收,行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白的世界,笑容定格在最明媚的那一瞬间。
下一秒,那笑颜就消散在了原地,静默的漫长敲打着谁的心脏,啪嗒一下,又啪嗒一下。
很久很久之后,他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脸上却没了笑容。
“……我承认我是帮过鹿雪几次,不是她我也帮,我看到了不可能无视啊。”
“……你不要这么敏感,我没有站在她那边,我只是在澄清,我对她没有想法。”
“……鹿言,你可以相信我吗?”
站在原地的鹿言看着他蹙眉的脸庞,而这一次,他也消散得那么快,不给她更久一点的注视。
新的场景出现,是更不快乐的他。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喜欢她,我连她喜欢我的事情都不知道。”
少年握住了少女的肩,认真地问:“难道我会同时在两个女生之间辗转吗?”
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倦意,“鹿言,我们不要再为这件事吵架了,可以吗?”
然而下一个场景,却是他将哭泣的鹿雪拥入怀中,念着那些深情的台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老是让我担心你。”
目睹这一幕的少女跑出了体育馆,一路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脱力,摔在了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操场,没有人再来扶起她,于是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尘,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她走了很久,走走停停,回头看了一次又一次,但什么也没看见。
泪水模糊了鹿言的视野,她也忘了擦。
眼前的场景又一次消散,再次浮现的,却是最令灵魂抽痛的画面。
喝醉的少女在酒吧里抱着少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捶他。
“骗子!骗子!你每天都在骗我!”
少年无措又局促地擦着她的眼泪,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被她用力推开。
“你不要碰我!你去找她啊!你不是担心她吗!”
酒吧里人声嘈杂,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各式各样的目光打在他们身上。
少年只能拉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劝她:“鹿言,我们先回家,先回去好吗?”
她却哭着甩开他的手,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不要管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骗子……”
空白世界里,场景飞快跳跃着,闪过了昏暗的画面。
陌生的酒店里,面色绯红的少女浑身是汗,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唤她都没有回应。
少年仰着头不敢看她,却被她滚烫的手抱住了脖颈,一个不稳摔在了她的身上。
“……鹿言,你醒醒,我们去医院,去医院还来得及。”
他努力想拽开她的手,却被雪白的手臂勒紧,逐渐喘不过气。
下一秒,有什么钻进了他的衣摆,烫得他浑身一颤,僵着不敢再动。
昏暗的夜色被撞击成了粉碎的光点。
斑驳的、龟裂的、热切的渴望,一声声敲在了心脏上。
最后是他不容拒绝的声音,散落了这空白世界的满地。
“昨晚是我喝多了,我强迫你的……”
“事实就是这样,不管谁问你,你都这样说。”
站在原地的鹿言无力地跌落在地上,俯下身,无声地大口呼吸着,却怎么也得不到氧气。
眼前的世界一幕幕浮现又消散,是无尽的争吵,无尽的执念。
他在晴日的暴雨中抬高了声音:“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她订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鹿言,我们约定好了的,要一起去首都大学,我怎么会忘呢,我怎么敢忘!”
他在高考结束的当天跪在鹿家门外,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沦落为整个圈子中的笑柄,声名狼藉。
他在首都大学后面买下一套公寓,笑着说:“密码是你经期第一天,提醒你,别乱吃东西。”
他在夜里拥抱着她,吻她的一切,不经意间,冰凉的圆环套在了她的无名指。
他在结婚协议上签下名字,在她面前述说他有多爱另一个女人,冷漠地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却在话音落下之后,怔怔地掉了眼泪。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推着我走,要我走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为什么总有个声音告诉我,我爱错了人,我走错了路,我该回归正途。”
“鹿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
“——能不能,为我立一块墓碑。”
“我的墓志铭,请帮我刻上——”
“我不认命。”
跌落在地的人俯身喘着气,她像溺水者一般用力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却只剩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得不到解脱。
一本书从天上落下,掉在了她的面前,封面的颜色混乱不堪,标题也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下一秒,上空中再次响起了那无悲无悯的声音:
“……一幕戏、一场剧,都有着本该有的发展。若是演员念错了,演砸了,就得重新来过。”
话音一落,鹿言面前的那本书烧了起来,又在眨眼间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她无声地喘着气,拼尽全力抬起头,看向眼前再次出现的场景。
另一个她就置身在那场戏剧中,在一次次身不由己的剧情之下,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我说过不是我做的,我不喜欢她,不代表我会去害她!”
“……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就凭莫名其妙的证据吗?”
“……爸,妈,你们不能信我一次吗?在你们眼里,我真的是这么坏的孩子吗?”
鹿言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注视着那个自己,连流泪的力气也失去了。
戏剧里的演员们无知无觉,只有醒来的人走在痛苦的钢索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随时被点燃愤怒。
她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充满怒火。
她竖起尖刺,疯狂地质问一切,唯独在少年的面前,软弱得不堪一击。
而他始终保持缄默,给她无言的拥抱。
他从来不问她,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她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还对另一个女孩那么温柔。
那一层脆弱的支撑,光是扶着不让它散落,就已经耗尽了她和他全部的力气。
直到某一个晨光暧昧的清晨,他从床上睁开眼,面对一地的狼藉,也只是一声不响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不问那杯酒是怎么回事,她也耗尽了这一生所有辩解的力气,只抱着他,不在乎这世界已经千疮百孔。
他第一次吻了她,却比第一次更懂得温柔。
在将一切交付给他时,她抓住他的肩,问:“安成星,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笑得好难过,却还是吻着她,低声回答:“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了。”
她就笑了起来,圈住了他的脖颈。
“我会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她许下承诺,在很久很久之后也没后悔过。
被迫离开鹿家时,她不后悔。
接到康美娜的电话,听到那哽咽的痛骂声时,她也不后悔。
收到婚礼请柬时,她同样不后悔。
只是等待的时间好漫长,她睡了醒,醒了睡,再睁眼也还是看不见他。
那个陌生冷漠的人,不是他。
她只能等,蜷缩在冰冷的水里,屏住呼吸慢慢等。
但有时候真的太冷了,冷到她想睁开眼睛,也动弹不得。
她便闭上了眼睛,在体温的流逝中,生出了几分期待——
也许再一睁眼,还是十八岁那年,她能牵他的手,他还能背着她走。
她就这样陷入了黑甜的水中,灵魂轻盈得不可思议,带着她飘了好久。
直到一声无机质的空灵声音刺破了黑暗,让她灵魂也为之一颤。
“——固执的二维生命。”
话音一落,她的世界忽然停滞,飘动的灵魂也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那道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从此刻起,你获得了站上赌桌的权利。”
“请问,你是否愿意赌上你的一切筹码,来赢取你的妄念。”
“这场赌约一旦成立,将不可中止,不可弃权,不可重启。”
“——你将交付你全部的记忆,你二分之一的勇气,与三分之一的理性。”
“现在,请你回答。”
冰冷的水池被谁猛然闯入,结实有力的臂弯将她紧紧抱住,模糊的呼唤声隔了好远,她怎么也听不见。
可她就是知道,她等到了。
鹿言终于笑了起来。
她睁不开眼,却也能竭尽全力贴近他,问:
“安成星,你相信你自己吗?”
他回答了什么,她不会知道了。
但没关系,下一次,他们还会再见的。
“我相信你。”
无论我是否还是我自己,我都相信,你一定能看见我。
——就像茫茫人海中,我每一次回头去看,你都站在那里,等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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