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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接吻了。
看着这两条刚发出去的消息,鹿言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想把自己彻底拍清醒。
浴室的门关着,她站在镜子前,将慌忙中穿上的衣服又给脱了下来。
不堪入目。
鹿言眼前一黑,赶紧拧开淋浴器的花洒,飞快地开始洗澡。
——她可没有勇气告诉康美娜,不仅仅只是接吻而已。
鹿言现在一冷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单身了二十三年给憋坏了。
不然她怎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见色起意”到这个地步。
从看见他的那一眼开始,她就浑身不对劲,比她高考之前的状态更难以言喻。
说不清的心跳加速,呼吸局促难耐,注意力都不自觉地集中在他身上,挪不开。
而这一切都在被他抱进怀里之后,有了着落点。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一般,发生了。
鹿言长这么大,就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家里人还怀疑过她是不是有同性倾向,但后来康美娜都订婚了,她也还是没开窍的样子,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口气。
她在首都上大学的四年,他们就没少旁敲侧击,想让她早点开窍,但又怕她太好骗,遇到没安好心的,可谓是操碎了心。
但鹿言自己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她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男性,有学校里追求她的,也有街上碰见来搭讪的,还有那些所谓的社会成功人士,给她递名片,拿金钱那一套来诱惑她。
可惜无论是哪一类的男性,鹿言都始终无动于衷。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每年做体检的时候都要单独问一下医生。
但她的体检报告很正常,心理健康也一直优于常人,没有任何毛病。
就连高考那段时间,学生们基本会出现的焦虑或抑郁情绪,她都没有过,稳稳当当就过了这一关。
轻松得像是她早就经历过好几次似的。
后来网络上兴起各种“性别”和“性向”的话题,鹿言就又以为自己是无性恋,或者单纯没有那种期待和想法。
她给自己预设过无数种假设,每一种都平静地接受了,却唯独没有料到——
在遇见他的这一天,她把自己的所有假设都打破了。
活了二十三年的、全家人眼里的“乖女儿”,做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公寓的客厅里一片狼藉。
安成星抬手遮住眼,当大脑中那些冲破抑制的情绪被平复之后,涌上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恼。
他走到今天,为的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开始。
是他太低估真正的人性,和真正的他自己了。
才短短一个照面,就将他的所有准备都全盘颠覆。
——这一次,可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安成星捡起地上的衬衫,穿在身上,将纽扣一颗一颗扣上,努力回到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随后,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接下来即将抵达的“审判”。
她出来得比预想中还要慢一点,大概也是不太想面对这一地狼藉,和他这个人本身。
安成星想着,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表情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停滞了下来。
鹿言是在洗完澡之后才发现,她跑进浴室的时候太仓促,连换的衣服都忘了拿。
但她努力维持了表面上的冷静,裹着浴巾出来,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拿杯子接了两杯温水。
——出都出来了,要是立马回房间换衣服,也显得太怂了一点。
鹿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较劲,端着两杯水回到客厅里,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他几秒之后才伸出手来,接过了那杯水。
鹿言便敏锐地发现,他其实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这让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站在原地喝起了水,借着喝水的掩饰,去偷瞄他的反应。
但她不知道,她浑身都是水汽,一头湿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落到锁骨,白皙的大腿也滑过了水珠,让那上面留下的手指印显得十分扎眼。
安成星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水,但这一口就喝掉了一大半。
喝完之后,仍然是口渴。
“你昨晚上搬来的?”
等他放下杯子,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安成星真想叫她回去穿上衣服再说话,可他现在也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了。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目光始终避开了她。
鹿言莫名有些不满。
这人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你情我愿的事情,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搞得好像她强迫他的一样。
她弯腰在茶几上放下杯子,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两条腿叠在一起,侧头问:
“你多大年纪啊?说话不像本地人,刚来的?做什么工作的?”
她一句接一句,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一双眼睛还盯着他的表情,但凡他有迟疑,她都会给他狠狠扣分。
然而他只微微一顿,就回答道:
“刚满二十四岁,不是本地人,我从小在国外生活,今年才回来。工作是设计方面,自由工作者,基本在家就能完成。”
鹿言听完只有一个感觉——
他是来面试的吗?
也太正经了吧。
而且她这里也没什么岗位给他,全职保姆都不需要,她工作时间不长,自己能解决家务和三餐。
想来想去,也就缺个男朋友了。
鹿言支着下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就散开了。
一个小时前的那些钻进大脑,抛开那点微乎其微的廉耻心再去想,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好像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合她胃口。
甚至在他出现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什么。
但现在全都具像化成了一个准确的轮廓,让人有一种,错过就不会再有了的预感。
于是鹿言回过神来之后,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好,你被录用了。”她看着他说。
他显然没怎么听明白,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许久没有回答。
鹿言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也快二十四了,再过半年吧。不是本地人,但这套房子是我的,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工作就是在附近的首都大学当老师,挺稳定的,基本不加班。只要你不忙,我还是有很多时间给你的……”
安成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她只愣了愣,下一秒就卸下那本就没有的防备,任他温柔索取。
他拂开她还湿着的头发,短发只到她的颈侧,干净又好打理,让他的心也酸涩了几分。
——原来他说的话,她都记得。
哪怕她早已忘了他的存在本身。
他描绘了她的唇,又轻轻抽离开。
“安成星,我的名字。”他的呼吸贴着她的。
她微微睁开眼,那眼底倒映了他的模样。
“我叫鹿言。”她说。
我知道。
安成星轻笑一声,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的急促和焦躁都被她抚平,比一小时前的“初吻”更温和。
所以她也有了余地来回应,笨拙地、毫无章法地,试探着取悦他。
安成星还是很懊悔,她轻易就瓦解他的克制,叫他原形毕露。
但他又庆幸,她还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热烈地吸引着他。
鹿言忍不住闭上眼,才好藏起她的表情。
但她的本能依然诚实地反馈给了他,每一次轻颤,每一声呼吸,让他怜惜地吻她,从眉心到鼻尖,又到唇瓣。
鹿言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恍惚间她好像睁开了眼,看见了同一张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另一个他看着她,眼底的悲伤几乎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呼吸也为之颤抖。
“安成星!”
在大脑空白的最后一刻,她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动作一顿,许久之后,才如释重负般,深埋进她的颈侧。
“鹿言。”
他干涩的嗓音,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深夜的北江城,华灯渲染了城市的繁华。
刚刚从机场出来的康美娜打开手机,一边将行李箱给了司机,一边查阅未读消息。
因为飞机延误,她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看过手机了,一开机就不意外地看到无数消息弹出来,活像是被谁轰炸了一样。
康美娜坐上了车,优先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最后才点开了好友发来的消息。
等看清那两句话后,康美娜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呛到。
——什么?!万年铁树开花了?!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顿时马不停蹄地打电话过去,一开始没人接,她就继续打,一直打到电话被接通为止。
康美娜憋了老半天,听见电话接通了,就一鼓作气地问:
“你没开玩笑吧?你真的跟一个刚见面的人接吻了?他谁啊?哪来的人?是不是变态流氓?长得帅吗,不会是专骗你这种毫无恋爱经验的蠢女人的小白脸吧?”
那边的人等她说完了,才冷静地回了一句:
“不好意思,她还在洗澡,可以请您稍等一下吗?”
康美娜:“……”
康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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