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时节了,妹妹可到司库局去安排各宫中所需皮料,然后写了条陈就可以分发了,这些琐事妹妹如有不懂之处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六宫之事且琐碎着呢,免不得妹妹劳神。”薄刺心笑眯眯地说到。
陆伊宁却是越听越糊涂了,暂摄六宫职权难道也旁落到张清清手里了,且不说资历,就算是情理上好似也说不大通呢,就算她薄刺心转了性格,可还有那贺姬翎呢?
然而眼前事实俱在,也由不得自己不信,站在原地可不是一般的尴尬,“宁昭仪,你身体尚弱,还是找到日光里比较好,身体多储存些阳气总是好的。”
这话的意思也太过明显了,多谢阳气,自己也就不会背地里去做那种阴损的事情了,陆伊宁心中恓惶,自己在红梅苑中呆了些时日,可真是世易时移了,外面的一切却改变如斯了吗?
“红梅,去御书房,许久不见天帝了,去请安也是应该的。”陆伊宁吩咐红梅,红梅赶紧扶住陆伊宁然后掉头朝御书房而去。
李常德立于御书房门廊下,八月的天气,竟然还有数不尽的知了在拼命叫喊,御书房掌值的小太监领着一大帮人扛着竹竿正在粘知了呢。
本来他们满可以用竹竿把知了全赶到一边去然后慢慢粘走即可,可是赶知了就要出声,凤魅最忌讳批奏折时被声音打扰,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赶知了了,他们也就只能汗流浃背地在竹竿头上涂抹了稀释的白面一点点去粘知了。
“李公公,请通禀天帝,就说臣妾拜见,臣妾身体大好,专程过来给天帝请安的。”陆伊宁面含春露地笑着说。
李常德挥动了一下拂尘,尖声细气地说:“娘娘,此时天帝心中正在烦燥,奴才劝你还是容后再拜见吧。”
陆伊宁冷眼观瞧李常德,今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张清清先来恶心了一下自己,接着又在薄刺心面前丢了脸,结果到了这御书房还要被李常德着无根的杂碎搅扰了一通,真可谓是诸事不顺。
“娘娘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身边的红梅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平常李常德都是在御书房里面伺候着,今天他竟然跑了出来,八月底的天,在没有遮蔽的御书房还是酷热难当的,里面可是有冰盆伺候着,比着外面凉爽多了。
李常德可是宫中成了精的老家伙,红梅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的话几乎代表着凤魅的心情,他说的准没错,红梅于是劝诫陆伊宁,可这陆伊宁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要见凤魅不可。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从红梅脸上响起,陆伊宁冷笑着说:“贱蹄子,今儿娘娘我已经是诸事不顺了,不成想你竟然也要造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红梅捂着脸颊没敢出声,陆伊宁这哪里是在打她,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训斥李常德呢,可惜李常德是天帝身边的红人,她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也只能借由红梅来出气了。
“哎哟呵……娘娘你息怒,奴才可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只是老奴深知天帝脾气,今儿他老人家心情不好,是以奴才才档了您的驾,您要是非见天帝不可,老奴想拦也拦不住不是?”
李常德何等人物,八面玲珑那都低估了他了,既然你陆伊宁想碰钉子,自己又何苦拦着呢,正要进去通报,里面凤魅依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李常德,何人喧哗?”陆伊宁要是平时,早已从凤魅的语气中听出了不耐烦,只要往李常德的袖子里塞点银子,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今日不顺之事接踵而至,她哪里还来的分寸。
李常德尚未回应陆伊宁撩开御书房纱帘,身子已经进了书房,而后跪倒在了凤魅面前,“天帝,是臣妾,臣妾身子大好了……”接下来自然要说请安之类的废话。
“你身子大好了就在你红梅苑中安分守己地呆着,到我御书房来意欲何为,你可知圣祖严训后宫不得干政,更不得踏进御书房半步,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连续的苛责叱问陆伊宁的头皮早已麻了半边,这还是平时的天帝吗?平日里的他对自己一向都是温存的,从没对自己红过一次脸,可是这次?
“天帝?我……”陆伊宁易于分辨几句。
“你还有话要说?难道非要朕差人掌嘴不成,起来,滚回你的红梅苑去。”凤魅说到后来几乎是在叫嚣了,手里的御笔脱手而出掷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陆伊宁,陆伊宁吓的倒退着爬出门去,红梅来扶,被她一把推开,然后疾步而去,脸上被御笔划下的朱砂印记在西沉的夕阳中灿然如血。
李常德局促地进了御书房,从地下捡起御笔,赶紧在笔洗里洗净了,重新归置在案头,而后端着笔洗去换水。
“你可知朕为何对这陆伊宁一再忍让?”凤魅突然对着忙碌的李常德说,李常德面犯难色,可是既然天帝开口了,自己怎能不作回应,而且究竟是说实话好还是说假话好,换做任何一个问题李常德都能对答如流,唯独这个问题着实让他犯难。
“小的听闻这宁昭仪极像天帝潜邸时的旧相识霓沙,因为天帝才会顾念旧情,总能容忍宁昭仪。”李常德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凤魅听后默然无语,半响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说:“和霓沙相较而言,她陆伊宁实在飞扬的很。”
李常德唯唯诺诺,暗自庆幸并没有在凤魅面前说错了话,“李常德,你给朕说说,为什么后宫之中为什么就没有那种安于妇道的女子呢?朕心实在不明。”
“天帝请想,您既是着皇宫的主人,又是全天下的主人,所谓家国一体,后宫中的嫔妃娘娘们自然也都是天下的主人,可最终能母仪天下的却只能是一人,因为娘娘们斗斗心眼,争争荣宠也是自然的。”
凤魅看着李常德点了点头,这话说的通透,李常德紧接着说:“若说安守妇道的也不是没有,像马上晋升贵妃的清昭仪娘娘,那可是最安守妇道的表率,可是结果如果,还不是被天帝……”
欲言又止,说下去的话自然就是些大逆不道之言了,李常德猛然惊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幸亏醒悟的及时,否则吃饭的家伙搬了家自己就后悔莫及了。
“你的意思是在后宫之中安守妇道的结果就是被朕遗忘吗?”凤魅追问李常德,李常德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凤魅面前颤声说:“奴才不敢。”
“起来吧,朕又没怪罪你,而且你说的很有道理,听着也还是那么回事,很少有人在朕耳边说这样的话,你倒是头一份。”凤魅笑着说,李常德顿时感觉浑身轻松,讪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的薄刺心正在望月亭和张清清闲话,说是闲话可薄刺心明显是有备而来,张清清早就想一试薄刺心深浅,为何着后宫之中人人怕她,难道紧紧是因为她曾是裔国女王,可是到了这后宫之中,但凡品级想同,大家还是平起平坐的。
“臣妾惶恐,不明娘娘为何一力举荐臣妾摄政六宫之事?”张清清看着薄刺心问,她的眉眼之间竟然拿没有半分怯懦,而是一副肃然的表情。
薄刺心心下暗想,这张清清恐怕才是后宫中威胁最大之人,她的寡然恬淡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俗语云:“无欲则刚。”看到张清清本人马上就能联想到这四个字。
可是仔细看下去又觉得不像,若说张清清是无欲无求之人怎么可能呢,所以这无欲则刚四字还是不能冠在她头上,因为真正的无欲之人是她薄刺心都望尘莫及的,自然也就没有一较高下的必要了。
那么这张清清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安分守己地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清裔宫都冷到饿得死老鼠了,她竟然不发一声,如今圣眷正隆她倒像是安然受之,也没有过度膨胀。
这人应该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她采取的策略是柔化绵随,得势则刚,没错了,身处逆境而不自馁,一帆风顺而不自骄,也算是难得的上乘做派了!
薄刺心觉得最看透了张清清,心下坦然,笑着说:“妹妹不必过谦,这后宫之中若说执掌的起六宫的人选妹妹倒还真不是上上,暂且不说我自己,就算是翎贵妃的才干拿出来也是妹妹望尘莫及的。”
张清清欠身说了声是,然后听薄刺心说下去,“可是人总有缺点,我和那翎贵妃的缺点就是太过骄人,天帝是不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在宫中掌权的,所以我才想到了你,而且你在天帝的印象里也不坏,可能也是个听话的人。”
薄刺心看着张清清笑了,说到她是听话的人之后戛然而止,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张清清这种人是最不听话的,如若听话此时的她也不会坐在自己对面听自己说话了,而是应该在鎏庆宫里庆贺姬翎执掌了六宫之事。
薄刺心认定是张清清在天帝面前说话的时候运用了策略以致于使凤魅对贺姬翎起了戒心,若不然不也会连夜派风无忧赶往军前,风无忧手中可有天国虎符的。
可是自己还是说出了张清清听话的话,这张清清自然是个明白人,自己的话外之音想必对于她这样的聪明人是没有什么难度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