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后日谈（2）

宋葬的话像一根刺破气球的针,让殷臣有些措手不及。

很有道理，他想。

最初他也不知道的，他真的不知道。

在宋葬看不见的角落,殷臣经历过许多次……有关自我认知的身份危机，犹如看不见底的漩涡，让他无法看清未来的方向。

他不是集合体眼中的【分割体01】，也不是曾经思维纯粹的假面。他是两者的融合物,也只能是融合物。

因为融合，而产生了新的思想，成为不伦不类的新物种。

假面从未死去，但也不算是活着。他有时会讽刺地想，宋葬得知此事会如何反应？宋葬会把他当成谁？

宋葬对假面所怀揣的希望与祝愿,其实早都达成了。

殷臣很自由,也很强大，他获得了假面的特殊属性和能力，获得了假面懵懂的记忆与感情。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逃向另一个时空,过他自己肆无忌惮的人生。

但殷臣从未想过离开,更别提远走高飞……他的脚步早已停顿，像无形的锁链套在脖颈,与宋葬遥遥相连。

他对很多事情耿耿于怀。

没有人教过殷臣，该如何应对那些无法形容的情绪,很没出息的思念,还有被抛弃的孤独感。

有关感情的一切,殷臣都是从宋葬身上学到的。

曾经的宋葬，是如何应对的呢？

宋葬会让假面变成各种软乎乎的小玩意儿L，毛绒抱枕,捏捏玩具，甚至是一床厚重的被褥，然后将假面紧紧抱在怀里，安静而沉默着度过长夜。

殷臣暗中模仿过他的行为，毫无感觉，并对此嗤之以鼻。

可他也只能从宋葬身上，学到这么这一个黏黏糊糊的办法。

因为随着日日夜夜不停的副本更新，宋葬……几乎没有情绪了。

在最开始，宋葬也会害怕，会流泪，会和关系好的玩家述说心绪，怀揣着希望结伴同行。

直到宋葬的同行者，变成了扭曲打结的断肢，裹满污秽的粉白脑浆，被恶灵挖空的薄薄皮囊，阴森而充满恶意的背刺，在悬崖边冷笑着松开的手……

宋葬越来越麻木。

笑容是假的，悲伤是空的，那张漂亮脸蛋上的恐惧与喜悦都不再真实，像是上了发条，正在机械运转的精致人偶，强大而冰冷。

宋葬自己没发现。

但他看得见，假面看得见。

宋葬自己都学不会调节情绪的办法，所以殷臣当然无法寻得解脱。

所以殷臣不可能释怀。

殷臣对宋葬抱有怨气，深入骨髓的本能依赖，重获新生的感谢，以及无人知晓的分离焦虑……

越是焦虑，情绪与认知就会越是极端扭曲。

殷臣给自己取了全新的名字。

因为很久以前，宋葬曾抱着“他”，懒洋洋蜷缩在沙发上，随口提起恐怖电影里的俊美男人。

“他好帅啊，但是气质冷冰冰的

，太阴沉了。啧，我看了会做噩梦。()”

????靟?譛沄?鱕??襬葶??

?h?辖???襬葶??????坛????虎??h梈?豔譛沄蝤?獑?葶???

??げ?屏?????捫??????瑓??罏幹???虎?抗葶齓偧饥?兘??虎譛沄鱕?葶Ⅺ??

??????块?譛沄鉟?镤潢??葶???荛??寓|???祲詫葶??魒?彎??怨~???し???筼??????葶?协?蹎?靦?

????腨?????犂???貀覀??……?寓拝譛沄葶??鱕絙?鑱??虎豛蹿葶???

???彎?靟?窘??絙?譛沄?鱕??橫?鱥葶譳歑?

魎??籞???葶????譎げ艙??????絙????譛沄???????

卟??扠?桑???葶譛沄?彎???????虎……????N???抗偛?

?譛沄?靟拏??彎??敧??????捫???葶“?筫?()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宋葬，最多恨不得砍他几刀。

但殷臣确实想过……疯狂膈应宋葬，让宋葬浑身不舒服，把宋葬绑在身边。人类最害怕的威胁恐吓拘禁折磨，一点点慢慢来。

可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宋葬的感觉很快就开始变了。

心里想的是仇人相见，殷臣却在宋葬出现的第一秒，就无意识地想和他亲密贴贴。

缠在他手腕上，刺痛他细嫩的皮肤，又在他落泪时，迷迷糊糊地忘了最初的报复设想。

殷臣把这归咎于过往记忆的影响。

是宋葬太坏了，导致他还沉迷于【当人类宠物】的奇葩行为，心境混乱、难以抽离。

于是在第二个副本，殷臣怀揣着纯粹的恶意与期待，穿戴着由假面鞣制而成的完美皮囊，以玩家的身份亲自加入，掌控主导一切。

但殷臣忘了一件事。

把皮囊捏造得太过好看，长在宋葬自己也不知道的审美点上，只会导致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葬真没怎么怕过他，看见他的脸就升不起太多负面气息。

两人贴得太近了，感到享受的绝不只有他殷臣，宋葬同样会觉得体验感十足，居然能顺着他的心意，可怜兮兮、故作惶恐无辜，一起演下去。

宋葬甚至还妄图教他。

宋葬以为自己是谁？还是曾经的第一玩家吗？

……

宋葬教会了他，犯错要学会道歉。矛盾可以很快解决。

他又从宋葬身上学到了新的东西。有一种微妙的酥软感受，在他心中扩散，腐蚀他的灵魂。

当时殷臣明白兰玉珩的无语态度，他自己也什么都不懂。

无端升起的暴躁与迷惘，只能靠杀戮解决。使用一次长刀，只会减少一天寿命，殷臣可以随便砍到宇宙尽头。

他在那时就认清了一件事，他不想让宋葬现在就去死。

他们也许可以

 ()成为某种奇怪的朋友。

宋葬会满足他近距离接触的需求，缓解他的怪异焦虑，说不准宋葬还能慢慢恢复记忆……先把宋葬绑在身边，报复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他总能为自己讨个说法。

殷臣的想法很美好，可是事态的发展却总是出乎他预料。

宋葬一凶他，他就下意识选择听话，这是习惯。曾经的假面一直很听话。

宋葬掉眼泪，他便彻底没了头绪，不知该如何处理，本能想要亲近、安慰的念头彻底占据上风，却还是手足无措至极。

因为殷臣没有哄人的经验。

哪怕是身为假面的那段岁月，也几乎没有。

内测版的宋葬，其实很少流泪。

那具一点一点变得麻木的空壳，在失去记忆之后，反而还多了些……殷臣无法处理的鲜活和人情味儿L。

虽然很少，虽然很假，虽然只有那么零星半点的真心。

所以，宋葬真心相待的新朋友，殷臣一直看不顺眼。

不过殷臣很了解宋葬。宋葬早已不敢再与弱小者深入结交。

区区人类，连虫子都打不过。所以殷臣只是不爽而已，真没在意。

他和宋葬有更独特的链接——唯独他有资格对宋葬实施报复，唯独他有资格对宋葬造成伤害。

虫子们不配越界，更不配出现在他们的感情纠葛里。

这是殷臣最开始的想法。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心思，变得越来越起伏不定，他截然不同的想法和感受，在一次一次互相矛盾地交替出现。

当异人出现时，殷臣的不爽达到顶峰。他与宋葬的独特关联，怎么能被冒牌货干扰？

宋葬说他其实是吃醋了。

殷臣怔然许久，潜入人类网络，反复搜索吃醋的定义，逐渐看不懂自己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也并未抗争，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一步一步走下去。

——他想要宋葬。

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

但这种【想要】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殷臣自己也难以分析。

他只知道，他想要。

宋葬痛苦时，他心里会泛起丝丝酸麻的涟漪，一圈一圈，越散越大。

宋葬快乐时，他也挺快乐的，没多少复杂情绪。

宋葬与别人产生交集时，他想同时砍死两个人。

殷臣甚至开始馋他身子。

不再像记忆里那样，身为人皮面具本能的依赖缠绕，而是……另一种非常想要繁殖的奇怪反应。

于是殷臣决定了，宋葬的一切都必须与他有关，从身到心。

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也该是这样。

曾经极力想摆脱的身份，在这一刻，居然也变成了一件好事。

哪怕宋葬什么都不记得，他也什么都不能说。

怨气并没有消散，可【想要得到宋葬】的欲望，在大多数时候都占据上风

，让殷臣的心思再也回不到“纯粹”状态。

——宋葬会与他创造更多未来，一点点将曾经的过往覆盖。

如果宋葬不愿意，他就强迫宋葬愿意。

看清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殷臣熟练地找上游戏系统，进行了第二次交易。

他会为游戏系统，提供一个合格的无限世界。前提条件是，降低宋葬寻回记忆的限制，陈旧的抹杀程序再启动失效后，必须放弃运行。

系统接受了这次交易。

因为蔷薇帝国与一度分裂的虫族联邦，全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并不是来自这个时空的高级文明。

这两个文明的所有精华能量，都早已被集合体吞噬殆尽，只剩些碎渣遗迹游荡于无垠宇宙，再无行踪。

历史的见证者，唯有集合体，以及从集合体割离而出的殷臣。

游戏系统绝不会轻易穿越虫洞，无法收集到任何珍贵的文明细节和有效信息，集合体也不可能为它的敌人做出贡献。

殷臣是系统唯一的信息来源。

于是殷臣构建出蔷薇帝国的鼎盛时代，将宋葬与假面所经历的过往，都以蔷薇花种的形式植入游戏副本，成为看似无关紧要的元素之一。

关键信息全都以植物的形态被压缩储存，在【世界】这一庞然大物的枝条上孕育。

当然，宋葬这边，殷臣也没少下功夫。初步的脑组织改造，只是预防手段。殷臣必须潜移默化影响宋葬的认知，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足够。

人类的大脑很神奇，会将已知元素擅自归类，也会擅自将不可理解的东西，全都变化为自己认知以内的存在。

对宋葬来说，这是相对安全、也最快速的寻回方式。

其实或许有更安全的办法，但殷臣怕自己真忍不住，强迫宋葬把自己吃了。或者他把宋葬吃了，再用某些诡异的方式，将全新的宋葬给“生出来”。

利用游戏副本激活记忆，最大的危险度在于宋葬本身。

如果宋葬愿意，如果宋葬想要，如果宋葬能冲破抹杀的恐惧，他就能得到消失的记忆。

——宋葬是愿意的。

——宋葬做到了。

——宋葬爱他。

殷臣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变得圆满。

他会继续死死缠着宋葬，也会努力给予宋葬回报。

因为宋葬没有圆满。

殷臣比任何人都清楚，宋葬没有彻底圆满。

没关系。

他会给出宋葬需要的一切，让宋葬无法再将目光移向他人。

殷臣开始寻找……宋葬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