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是云翊的手。
刚刚惊鸿一瞥,是瘦削的骨节异常分明的一只手。
与他记忆中那文能提笔作画武能骑马握剑的手无一相像。
这是一只被病痛折磨后的手。
沈晏死死盯着那帘子,看不见,只能感受得到。
周围那些视线窃窃私语全都被屏蔽在外,所有感官只剩下覆在他手上的冰凉的触感。
只一瞬,却又仿佛亘古那么长。
沈晏咽了咽唾沫,声音都飘了起来:“云翊,你手有些凉……”说着,手指不老实的在他手心里抠了一下。
下一刻,只觉指尖一疼,沈晏倏地收回手,便见自己指尖出被针扎了一下,冒出了一滴鲜血。
???
大珠小珠瞬间烟消云散。
这咋还随身携带凶器呢?
沈晏抿唇,嘀咕道:“你咋还打人呢,都给人家打出血了……”
春山:“???”
你再再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谁打你了?
“进宫。”萧彻冷漠道。
春山便挥了一下鞭子。
沈晏吮着手指看着马车离去,任由血腥气在嘴里散开,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心神荡漾……
叮——
【相见欢*心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牵一次手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沈晏眼前一亮:“统啊,任务这么简单的吗?我也太厉害了吧。”
系统:“……你说了算。”
沈晏叹声,系统就是没有人气,换成元寿怎么着也得夸句“少爷真厉害”。
系统:“……”
沈晏查看了一下奖励,加上之前的,现在一共有三个奖励,一飞冲天体验卡,飞龙在天体验卡,一鸣惊人体验卡。
系统出品,沈晏看不懂,也不敢用。
系统:“那你可以给别人用。”
沈晏眼前一亮:“还可以这样?”
系统:“距离一百米,就可以。”
沈晏眯了眯眼,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让他看看谁是这个幸运儿呢。
*
等到沈小宝出宫时已接近午时,沈小宝一出来便嗷呜一声扑了过来:“完了,大哥,我完了……”
沈晏的荡漾瞬间消散,迎上去:“怎么了?”
“我……呜呜呜呜……”沈小宝哀嚎,“我被选中了……”
选中了?
沈晏神色一凛,收了笑容,按理说皇上是不可能选沈小宝的。
“怎么回事儿?是大哥连累你……”
“不是你。”沈煦无奈,“是他自己招来的。”
沈小宝瘪嘴,欲哭无泪。
回府的路上,沈煦说起宫内的事情。
沈小宝入到宫内后,便与沈煦分开,一群小豆丁十几个
人站在一处候着。
小豆丁太多(),也不知怎的就有站不住的往后退了一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然后撞到另一个,另一个又推了一下,最后就乱成一团。
其中两个小豆丁摔倒在地。
都是家里金尊玉贵养着的小少爷,那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好。
一个爬起来对另一个嘟囔:“你干嘛推我。”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是你先推得我。”
“你先推的我。”
“我本不想理会你,可你偏要诬赖是我先推得你,就是你推的我。”另一个歪着脑袋的小豆丁掐着腰,“跟我道歉。”
“是你先推得我,才不是我先推得你。”
因为长得高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小宝便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将两个小豆丁分开,指着先说话的那个:“你,就是你,是你先推得他,别恶人先告状。”
那个小豆丁不服气,沈小宝居高临下指着他:“别不服气呀,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说话,小心我揍你。”
身边也没有小厮,都是豆丁,那小豆丁觉得自己打不过沈小宝,便朝他哼了一声,缩了回去。
另一个小豆丁一脸崇拜地仰头看着沈小宝:“你好厉害,好正义。”
沈小宝被夸的翘了尾巴,一扬脖子,嘚瑟到:“少爷我一向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江湖都称我一声大侠,你,不用放在心上。”
马车内,听到这里的沈晏抽了抽嘴角,大侠,这臭小子真敢说呀。
“那小孩儿是八皇子?”沈晏问。
沈小宝捂着脸干嚎:“是呀,那就是八皇子……”八皇子年纪小,一直养在深宫里,见过他的人不多,所以,没人想到他会混在这群小豆丁里。
沈晏无语。
沈煦愁的叹气:“皇上本是没选他的,问了他三个学问,两个答不上来……不是他故意的,是他真的答不上来。”
沈小宝瞪眼:“爹,我咋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那些我都会……”
沈煦懒得理他,对沈晏道:“皇上选了陈国公的小孙子还有御史大夫家的小重孙子,选完后那八皇子就指着小宝,问为什么不选他。“
当时,八皇子还是站在小豆丁群里的,尚未暴露身份,沈小宝一把捂住他的嘴,瞪着他:“你瞎说什么呢,小心我揍你。”
沈晏心累,对沈小宝竖拇指:“三弟英武,大哥自愧不如。”
当年他也只是跟在萧彻身后“献媚”,哪敢扬言要揍人呢,怕不是嫌死的太慢。
他三弟,真豪杰也。
沈煦想起当时那一幕也是腿软:“是皇后娘娘开口说既然八皇子选了小宝,那便选了吧。”
沈小宝生无可恋的靠在那里,喃喃:“一旬才能出一次宫,我那么多银子要去哪儿花呀?”
沈晏:“……这点儿小事儿大哥倒是能帮你。”
沈小宝扭过头表示不想理他。
沈晏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神色晦暗不明
()。
皇上竟然就这么允了,这是将萧彻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呀。
“瑞王如何说?”沈晏问道。
沈煦摇头:“从头至尾瑞王都冷眼瞧着没说过话,皇后开了口,陈贵妃似是不想答应,两人一番唇枪舌战……最后便如此了。”
八皇子养在陈贵妃膝下,最后选了沈小宝当伴读,这传出去陈贵妃脸上也不好看,少不得说她苛待八皇子。
正因为如此,皇后当然要促成此事了,说不定还希望沈小宝如同沈晏一般将八皇子也推下楼呢。
最后便是皇后与陈贵妃斗法,让沈小宝沦为了牺牲品。
回到府内,赫连柔听闻宫里发生的事情后,直接抓过沈小宝要揍他:“我告诉过你什么?你怎么就能招惹上八皇子?”
沈小宝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他是八皇子呀……”
赫连柔倒是丝毫不怜惜沈小宝,愣是在他屁股上拍了好几巴掌,沈小宝屁股上肉多,最后噙着泪道:“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打完了孩子,赫连柔看向沈晏,那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晏有些心虚,摸摸鼻子回了自己的院儿。
沈小宝这事儿说到底源头在他身上,若没他这个事儿,沈小宝可能根本就不会入宫选伴读。
哪怕选也必不是如今这般形势。
沈晏前脚刚回了房,后脚沈小宝就跟来了。
沈晏无奈看着他:“你娘不喜欢你来我这里,你知道吗?”
“知道啊。”沈小宝一脸无所谓,往椅子上大咧咧一坐,然后疼的嘶了一声,只能撅起腚歪靠在那里,“我都听府里的下人们嘀咕了,说你回来会抢我的爵位,可我也打听过了,流放过的人不能袭爵,所以你抢不走我的爵位,我为啥不能找你玩?”
沈晏直接听乐了,往贵妃榻上一倒,睨着沈小宝看。
他流放时,沈小宝五岁,小时候就是个能吃能哭的小胖墩,虽然他与赫连柔关系一般,但胖乎乎的小孩儿嘛,还是挺招人喜欢的,所以时常也会带着他一起玩。
而现在的沈小宝十岁了,这年头,十三四岁的人就能生孩子了,所以十岁的沈小宝也算是半个小大人了,一些利益关系倒是清楚的很。
沈晏懒懒靠在那里,接过元寿递过来的热毛巾擦着手,直白地问他:“若我能袭爵,你便不跟我一起玩了?”
沈小宝拿过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了一块,边吃边道:“是你不会跟我一起玩,因为你会怕我害你然后抢你的爵位呀。”
沈小宝又哼笑一声:“我才不在乎爵位呢,我有银子就好了呀,爵位有屁用。”当侯爷有什么好的,跟他爹似的,还得跟他娘讨银子,他爹的银子都比不上他多……
大哥也没银子,二哥也没银子,侯府除了他娘,银子最多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些,沈小宝又郁闷,一旬只出宫一次,他的银子到底要咋花!!!
元寿忍不住小声道:“三少爷不在乎,
可主母在乎呀。”
少爷都不能袭爵了(),主母还是对少爷有所忌惮㈠()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左不过就是怕少爷心存嫉妒而伤害三少爷罢了。
沈小宝耳朵还挺好使,瞪着元寿:“你嘀咕什么呢?”
元寿挤出一抹笑:“小的说三少爷聪慧。”
沈小宝哼哼了一声,摸出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元寿:“说得好,赏你了,本少爷就爱听实话。”
元寿震惊了。
这也行?
下一刻,元寿舌尖一转:“三少爷简直聪明的不得了,是这个世上最聪明最睿智最善良的人……”
沈小宝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元寿,你当少爷我是傻子吗?银子还我。”
沈小宝朝元寿伸手,元寿攥着银子就跑了。
沈晏:“……”
沈晏拿过茶壶给沈小宝倒了杯茶,正了脸色:“大哥还是要嘱咐你几句,宫里不比家里,是个讲究尊卑的地方,不讲银子,你有银子不代表你厉害,懂吗?”
沈小宝歪着头看他,半晌瘪瘪嘴:“懂,我又不是傻子。”这世道若是以银子论尊卑就好了。
沈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大哥说的话,你好好记着,除了你们几个伴读和八皇子以外,在永延殿念书的还有贤王和庆王的世子,他们的门第都高于咱们家,所以,你要懂得避其锋芒,万不可主动惹事。”
“什么叫不可主动惹事?”沈小宝眨眨眼,“就是说别人惹我我是可以打回来的是吧?”
沈晏:“……”大侠的理解能力属实厉害。
“你觉得呢?”沈晏反问。
沈小宝皱着脸:“我觉得我也不太能打的回来,毕竟他们的爹要么是皇上,要么是王爷,咱家爹只是个侯爷。”
沈晏:“……”咱家爹听到这话可能会不太开心。
沈晏朝他勾勾手指,“拿点儿银子给大哥,大哥教你几招。”
沈小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
沈晏就点头。
沈小宝便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张银票扔给他:“给。”
沈晏打眼一看,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五百两,三弟就是有魄力。
“你这么富有,当日赌坊打赌为什么只赌一千两?”沈晏不解。
“当时我又不知道你能活几天,就小试一下呗。”沈小宝嘿嘿一笑,“后来我看你活的挺好,于是我又去补了五千两。”
沈晏:“!!!”
“好了,大哥,你说要教我,赶快教。”
沈晏撩袍起身来到书桌后拿起毛笔开始写字。
沈小宝趴在桌上看:“明-哲-保-身。”
“装-聋-作-哑。”
“打-不-过,就——跑——”沈小宝瞪着沈晏,“啥意思,本少爷堂堂一大侠,怎么可能跑?”
沈晏将纸张推到沈小宝面前:“记住了吗?”
沈小宝瘪嘴:“就这么三句话咋记不住。”
()“好好记在脑子里,遇到事情时便将这三句话拿出来反复嚼,这是宫里的生存法则。”
沈小宝念了几遍后,突然哼了一声,将那三张纸推还给他:“我突然觉得咱俩不是一路人,大侠,便是光明磊落的,岂可小人行径。”
沈小宝觉得自己信错了沈晏,叹息一声,转头往外走,走到一半还不忘将那五百两银子拿走,嘴里嘀咕着:“不是一路人,不花一路钱,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沈晏:“……”
看着沈小宝甩着手昂首阔步的背影,沈晏呢喃:“少年侠气,无所畏惧。”
当年他入宫时,舅舅将他抱在膝头写这三句话,那时的他同沈小宝一样的反应。
舅舅在他心里那伟岸的身姿瞬间倒塌,他从他怀里挣扎下去,瞪着他:“舅舅,你咋这样啊……”话本里的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饮最烈的酒,交最肝胆相照的朋友,岂能说出明哲保身装聋作哑打不过就跑这种话。
后来,他死里逃生去到北境,回京时,舅舅亲自来送他,问他可有后悔当日没听他的。
沈晏愣了一瞬后,突然大笑:“当日与舅舅闹完后转眼就忘了。”后来他依旧视舅舅为大英雄,自然也忘了那些被他视为小人行径的言语。
所以,他一入宫便盯上了萧彻,盯上人后便死皮不要脸的死缠烂打,最后更是君子一诺死生不悔,哪还记得舅舅说过的那些话。
沈晏倚靠在那里,神情恍惚的喃喃:“少年不惜时,悔之晚矣。”
他还是得让杨固跟宫里那位曹公公知会一声,好好看顾着沈小宝。
不过沈小宝看着大大咧咧,脑子倒是不笨。
但爱惹祸也是真的。
花花壮汉们又不能跟着他入宫,这么一想也头疼的很。
沈晏在府里用了个午膳,系统便叮了一声,提醒他:“任务还是要抓紧,已经开始扣能量了。”
沈晏长叹一口气,去翻看那个长期任务,当时看到这一长串的相见欢追求任务还两眼一黑,有了这二十个心上人之后,再看相见欢,那真是相见欢的很呐。
你看那个牵手任务不就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完成了嘛。
“走,去找萧彻。”
元寿听说又要去瑞王府,便站起来赶马车去了。
无他,唯习惯了而已。
与往常一样,到了瑞王府侧门,元寿跳下车过去拍门,小厮打开门看到他,一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边将门打开,说着:“又来了?这次可别随便往里闯,我得先去通报一声。”
元寿也不说话,回身跳上马车甩鞭子将马赶了进去
心里还嘀咕着,你跟我们家少爷说呀,我们家少爷那两条大长腿,谁管得住呀。
小厮都看傻了,他家王爷回府都没这么顺畅的。
“谁来了,竟还把马车赶了进来?”府里人都这么没规矩了吗?
这声音响起时,沈晏正好跳下马车,一抬头,便与走过来的
人来了个正脸对正脸。
木夏看到这张脸,惊诧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竟还活着。
沈晏也一愣,同样下意识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木夏与春山不同。
假若萧彻下命令让两人来杀他,那春山会犹豫,木夏则会毫不犹豫。
他完全听命于萧彻,是个很好很合格的暗卫。
木夏看到那小厮与元寿之间的熟识,只一瞬便想明白了王府里那些“涟漪”来源于何处了。
难怪春山奇奇怪怪的,王爷也奇奇怪怪的。
原是如此呀。
春山竟将他瞒的死死的。
敛了思绪,木夏开口问道:“你有何事?”
沈晏忍不住啧了一声,要是春山在,他一定问问,俩人都是从一个暗卫营里出来的,咋差别那么大?
你看看人家木夏这淡定的架势,再想想春山当初可是直接吓晕了的。
沈晏摸摸鼻子:“我要见王爷。”
木夏点头,对小厮道:“去回禀。”
那小厮看了一眼沈晏,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
木夏则站在这里看着沈晏。
沈晏往车辕上一靠,插着手跟人闲话家常:“木夏呀,你出去这段日子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王爷的卧房我都随便进,不信,你问春山。”
木夏笑:“不用问,我不信。”
沈晏:“……”
沈晏轻咳一声,接着道:“云翊这人经常口不对心,他说的话你不能完全信,你得好好琢磨,不能他说啥就是啥,万一后悔了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元寿一头问号,他家少爷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听不懂。
木夏依旧淡定:“我是王爷的暗卫,自然王爷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琢磨。”
沈晏:“……”那小厮若是回来说一句“王爷说了,弄死他”,那木夏会毫不犹豫弄死他的,所以得提前做好预防,可惜,木夏不吃这一套。
沈晏干脆闭了嘴。
木夏抱臂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晏警惕道:“云翊还没说要杀我,你可别擅自行动。”
木夏便笑:“公子说笑了,我只听王爷的吩咐,绝不会擅自做主的。”
沈晏撇嘴,笑面虎。
“公子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木夏比春山直白多了,“我去了那流放之地,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你。”
沈晏:“随便活活,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木夏:“那是公子的本事。”
沈晏挑了一下眉。
见过春山这么多次,春山都碍于纠结不曾称呼他一声公子,倒是木夏这公子张口就来。
此时小厮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带来了两个字:“不见。”
木夏便毫不迟疑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回吧。”
沈晏盯着木夏看了一会儿,无声叹气,然后便干脆的爬
上了马车。
他不能用糊弄春山的那一套来对付木夏,因为没用。
今儿个只要木夏在,他哪怕使劲浑身解数也是进不去这个门的。
小厮:“???”这就……走了?
元寿也惊了,他家少爷这是脑子又好了?
木夏看着小厮关上门,问他:“沈公子经常来?”
小厮点头:“来过几次,第一次来时差点儿让王爷放油锅里炸了,不知为何,最后没炸。”
木夏回到主院,便见春山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虽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闪耀着他看不懂的光芒。
木夏有些疑惑,春山故意瞒着他就为了看他猝不及防见到公子的惊诧吗?
春山大人并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暂时想不通,先搁置一旁。
木夏进到屋内淡定地对萧彻道:“刚刚沈公子来了,王爷说不见,属下就让他走了。”
萧彻翻书的手一顿,便垂着眼继续翻了下去,没言语。
春山:“???”
不是应该被耍的团团转,然后回来扑通一声跪下吗?
可他竟然把人赶走了……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那人是发挥失常了吗?
春山正拿眼瞅木夏呢,这边刘公公带了华神医过来。
昨夜没见,王爷今日又进了趟宫,现在才有时间见他。
春山的心神瞬间回归,看向了大名鼎鼎的活菩萨。
华融今年五十出头,胡子花白,但面容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目光炯炯,样貌比画像上还要俊朗三分,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致。
但……仙风道骨只存在于闭嘴。
华融跟在刘公公身后进来后也不行礼直接往太师椅上一坐,冷着张脸道:“谁有病?”
春山眉头一皱,刘公公面色也有些难看,但不等他们说话,木夏已经冲了过去,殷勤的倒了杯水给他:“怎么,神医今儿心情不好?”
“给仇人治病,你心情能好?”华融睨着木夏。
木夏这一路都习惯了,依旧陪着笑脸:“华神医这话说的,谁是仇人?我吗?我跟你可没仇。”
“听没听过父债子偿这句话?”
“念书少,还真没听过。”
“滚。”
“好嘞。”
刘公公:“!!!”
春山:“!!!”
春山摸了摸鼻子,看木夏的日子,他只跪一跪,其实也挺好的。
萧彻在一旁瞧着,此时开了口:“神医若不愿,我自不会勉强,但我有一事相问,还烦请神医能够解答一二。”
华融闻言撇眼看过来,视线在萧彻脸上打量一番后才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萧彻的手捻着书页,似是纠结,也似犹豫,喉头动了几动后才开了口。
声音淡漠如冬日寒冰:“我想问,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人神志看似清明
却又做出违背本心之事的药?”
屋内似砸下一声响雷,刘公公和春山都倏然抬头看过来,只木夏垂着眼毫无波动。
春山咽了咽唾沫,握紧了手里的剑,难道王爷是疑心那夜的事情……
刘公公也难掩诧异,他知王爷必然是心存疑虑的,但这些年王爷不曾提及过一个字,但今日他却问出了口,在明明应该更关心自己的腿时问的却是关于那人的事情……
刘公公闭了眼,哪怕自家王爷的声音再冷漠,但那层层叠叠下想要掩饰的东西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华融一挑眉,啧了一声:“呦呵,这问的问题都一样。”
“什么?”萧彻皱眉,心中一跳,“神医何意?”
“没意。”
华融撸袖子起身往萧彻身边走。
春山和木夏同时挡在了萧彻身前。
王爷的腿当今世上除了华神医怕是无人能看了,但让他看冒的风险也很大,万一,他看病的途中用错点儿药,王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华融气笑了,看着木夏:“怎么,又不看了?”
“看,当然看。”木夏笑着道,“华神医,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今日怕也是不能走出……”
“诶,后面那个小子,你到底看不看?”华融直接打断了木夏的话。
萧彻沉默一瞬:“神医尚未回答我的话。”
华融起了兴致:“小子,若治腿和回答问题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答案。”萧彻丝毫没有犹疑。
“有意思。”华融勾唇一笑,倒是痛快的很,“这世上有没有,我不知晓,反正我是没见过。”
“是吗?”被捻着的书页终于不堪折磨破裂在指尖,萧彻平静点头,“谢神医解惑,神医请便吧。”
华融睨着他看了一瞬,然后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人迈步走过去,直接捞起萧彻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春山手里的剑出了鞘,被木夏一把按住了。
萧彻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华融捏着萧彻的手腕闭目沉思。
萧彻垂着眼看着地面,似是毫无波动。
刘公公紧张的开始咽唾沫。
半晌后,华融扔了萧彻的手,也同时扔下了一句话:“治不好,另请高明吧。”
“什么叫治不好?”木夏干笑,“华神医,你可是神医啊,这世上还有你治不好的病?
“我是人,不是神,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华融扭头就往外走,“人我看过了,问题我也解答了,无能为力,告辞。”
木夏追上去,急切道:“华神医,您不能这样啊,您再瞧瞧,再看看,总归会有办法的。”
“我们王府里有很多药材,全都给您,您也尝试一下嘛,对不对?”
“起开。”华融一把推开木夏,迈出门,“木小子,我也告诉你,我不是不想治,而是你们家王爷这腿我真治不了,但凡能治
,我答应了就会治,现在的问题是真的治不了,你让开,别拦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木夏,让神医走。”萧彻出了声。
木夏攥紧了手,若是华融都治不好,那王爷的腿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华融不能走,哪怕将人拘禁在府里,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说什么?你要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华融步子一下子顿住了,而院中追出来的几人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沈晏跨坐在墙头上皱着眉盯着华融看。
春山:“???”怎么又爬墙头?
木夏:“???”府里的人都死了吗?竟让人大咧咧坐在墙头上?
沈晏也是无奈。
被木夏赶出去后,他不想走,毕竟木夏回来了,便意味着华融也来了,他想知道萧彻的腿还能不能好。
转了一圈,干脆就爬了墙。
府内的院墙比萧彻主院的院墙要高很多,所以他现在离着主院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华融在那吵吵着要走。
沈晏指着华融:“你等着,你等我过来跟你理论。”
华融轻咳一声,似是有些心虚:“你谁啊,你跟我理论什么?我凭什么跟你理论?我这就走了。”
“你敢走一个试试。”沈晏说着就要往下爬,嘿,这么高怎么爬?
上墙容易,下墙难。
“快,快给沈少爷搬个梯子。”刘公公看出了端倪,忙喊了一声。
“别。”沈晏伸手,瞪眼道,“什么梯子,本少爷会需要梯子,你真可笑。”说着,从墙头上站起来,然后用自以为优美的姿势跳了下来。
踉跄一下站直后还不忘拍拍手:“一个墙头而已,又不是没爬过。”
春山:“……”你还挺骄傲。
沈晏整了整衣袍大步往主院走,在门口将华融堵在了那里。
“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华神医吧。”沈晏阴阳怪气道。
华融面无表情:“认错人了。”
“呵。”沈晏冷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华融便一步一步后退,沈晏眯着眼:“我刚刚坐在墙头上都听明白了,你答应了人家治病,到头来又反悔了,你这岂不是言而无信?”
“谁言而无信了。”华融瞪着他,“我来了京里,人也见着了,脉也把了,治不好又不是我的问题。”
治不好?
哪怕沈晏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控制不住的心口生疼。
“真治不好?”沈晏压着嗓子问。
华融冷哼一声:“若不信,大可以找旁人,何苦非找我。”
沈晏抿了抿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华融,华融扬着头一脸不屑就是不看沈晏。
两人站在院子里,互相对峙着,气氛有些诡异。
刘公公,春山,木夏都若有所思的盯着沈晏。
很古怪,非常古怪。
春山想说话,被刘公公摆手制止,院中一片寂静,也不知过
了多久,华融气急败坏的一跺脚,竟是转身又往屋内走了。
沈晏咬牙切齿,就知道华融这个老东西得出幺蛾子,要不是自己来得巧,这老东西就真跑了。
沈晏往桂花树下一坐,折扇摇的呼呼作响。
华融四仰八叉的坐在太师椅上,扯着嘴角对萧彻道:“医者,不说谎,你这腿没得治,神仙下凡都没用。”
“哪怕我真的在这留一年,也治不好。”
刘公公听的心焦,悄悄看了一眼萧彻,却听萧彻问华融:“为何是留一年?”
刘公公:“……”这是重点吗?
华融:“我愿意说一年,跟你有何关系,还是那句话,既然治不好,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院中,木夏听到这些话,深深吸了口气,忍,再忍忍,这华神医就是这么个脾气,嘴毒,但王爷的希望在他身上,不能得罪……
“砰”的一声。
木夏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沈晏踢翻了院内的桌子,撩袍起身气呼呼就冲进了屋内。
刘公公想拦,但犹豫了一瞬,便由着了。
王爷也不能总避着。
早晚得见,择日不如撞日吧。
沈晏冲进去,指着华融的鼻子,气的手都抖了:“老家伙,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东西。”华融也怒了,“你再敢指我一下试试,看我不撅折你的手指头。”
沈晏:“指着呢。”
华融:“……”
“别动气,别动气……好好说,好好说。”刘公公冲进来挡在沈晏身前,生怕这古怪的神医真撅人手指头。
沈晏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居高临下看着华融,一字一句:“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华融不屑:“说过了,治不好。”
沈晏:“治不好,也给我治。”
华融嘴一动,正要说话,便见沈晏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一诺千金不可言而无信。”
华融似是有些心虚,眼睛转向一旁,哼了一声:“我不信诺。”
沈晏冷笑一声:“可有信诺之人,你若不在乎,那尽可以违约。”
华融还想说什么,却听萧彻突然出声:“你们二人是旧相识?”
沈晏一惊,他太过着急,竟是将这人给忘了。
沈晏僵着身体转头。
一间屋子四四方方,他立于此处,他坐于彼处。
至此时此刻,再无遮拦。
观景台上最后一眼后,他们已经多久没见了?
彼时那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而此时这人形容枯槁,瘫坐于此。
沈晏对上那双午夜梦回见过无数次的眼睛,只觉胸口堵得他喘不过气,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那人却表情淡漠的仿佛只是面对着一个平平常常的点头之交,语气更是如光洁的湖面一样毫无波澜:“本王想听一听那个一诺千金不可言而无信的故事。”
沈晏心下一慌,下意识想否认。
叮——
【医生华融认证成功,请努力打败他,将白月光据为己有吧。】
!!!
沈晏的泪挂在眼角,要掉不掉。
他看着萧彻那张平淡没有表情的脸,惊了。
萧云翊,你王八蛋啊,他在这凄凄惨惨,这位给他认证了一位医生?
还是个瘪犊子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