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后的三四个月,便已入了冬了,沈鸢又病了一场,只是这病是沈鸢自己闹出来的。
在一起之后,卫瓒发觉沈鸢其实是不大会照顾自己的。
沈鸢本就体弱,常年被照霜知雪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如今两个小姑娘一个远在康宁城,一个忙活着开医馆,实在是鞭长莫及。
再加上沈鸢刚刚进了兵部没多久,那股子心气儿又上来了,一面接了兵部地图烽侯之事、想要做出些成绩来,一面自己又想父亲的兵书修一册出来。
沈鸢便越发顾不上自己。有时候泡澡的时候想起哪处的缺漏,湿淋淋就跑出来写字,改完了笔一搁,又湿淋淋回去擦。
卫瓒起初还闹不清楚他怎么生病的,只当是他体弱。直到有一天回屋来,见沈鸢水鬼似的在桌前趴着写东西,头上只蒙了一张巾帕。
便一通好气,只将沈鸢的笔夺了,整个人横抱回去的时候,沈鸢浑身都潮湿冰凉的,还在他肩上嘀咕公务。
卫瓒将人放在床上,按着给擦干了,才摆了一张黑脸道:“就偏偏差这么一阵子功夫么?”
沈鸢还没察觉到他有些恼了,只思忖着说:“怕一会儿给忘了,还是先记下来。”
卫瓒没好气道:“你那脑子能忘了什么?也不怕又病几天。本就底子不好,还胡乱过日子。”
沈鸢便敷衍道:“只写个一两笔,不妨事。”
话一落,卫瓒已握着了他的手。
沈鸢才一怔:“你手怎么这样烫。”
卫瓒说:“是你手冰,你这可不是写了一两笔。”
“这两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就是地龙炭火烧得再热,也禁不住你这样乱来。”
沈鸢这才轻轻笑了笑,见卫瓒脸色黑了,总有几分不好意思,目光也软了几分。
只将卫瓒的手给反手握着,若无其事说:“那你替我暖一暖。”
卫瓒拿他没法子,将他头发仔仔细细擦干了,整个人都塞进被窝,拉进自己怀里,暖了好一阵子。
还想再叮嘱他两句什么。
一低头发现这小病秧子已小小打了个呵欠,在他怀里缩着,连让他说两句的机会都没给他。又见沈鸢眼底下熬夜熬出的淡淡青色,顿觉无奈,只眯着眼睛,捏了捏这小病秧子的脸颊。
在一起久了,才发觉沈鸢这人身上有许多小毛病。
体弱多病也就罢了,偏偏还一股子倔劲儿,做什么事都拿命去熬,生活还粗心大意,对自己全然不上心。
从前跟他较量学业是这般,康宁城守城也是,这会儿进了兵部又是这样,从前有两个小姑娘盯着,如今怜儿和几个小侍女都没有那样细心,卫瓒又不能贴身跟着。
纵然卫瓒三天两头说他,只是下次照旧不改。
就着凉这事情,被他抓包了两三次都没改,好说歹说都不放在心上,果然冬日病了一场,卧在床上起不来,烧得喉咙都哑了。
好容易养好了几日
(),倒不敢中途跑去写字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是草草将头发一擦、扯了个披风裹着便去做事,窗户还开着,水顺着发梢滴答滴答往下淌。
卫瓒头一回让他激出些火来,硬将人抓着擦干了,冷着一张脸说:“成,你乐意病着让人摆布,乐意糟践自己,我也犯不着管你。”
“只是你若早告诉我你爱这样,也省得我去找林大夫替你续命了。”
沈鸢还下意识顶他一句:“是我求着你去找林大夫了?我这三灾六难的都见识过了,如今倒还多添一难,听人教训之难。”
只没听见卫瓒回嘴,倒听卫瓒冷笑了一声,将他头发擦干了,巾帕扔一边儿,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沈鸢坐在那抓着巾帕愣了一阵子,也没说话,只低头看了一阵子文书,边看边皱起眉来,琢磨卫瓒走时那大步流星的样子,可能是生气了。
自打他们俩关系缓和,卫瓒就一直没给过沈鸢冷脸,有了私情以后就更别说了,连重话都没说过两句。
沈鸢看了一阵子文书,招手叫怜儿过来,说:“你去瞧瞧小侯爷怎样了——你光明正大地去。”
怜儿去看了,回来说:“小侯爷在房里躺着呢。”
沈鸢:“问你什么没有?”
怜儿:“没有。”
沈鸢:“那他什么神色?”
怜儿:“小侯爷背对着外头,没瞧见。”
沈鸢指尖捻着纸页边缘,心想,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又想,气了就气了,他巴不得卫瓒不好过。
隔了一阵子,却紧锁着眉头,将文书放边儿上了,倏地立起身来。
……
卫瓒其实没恼得很厉害,一两句气话也就随口说一说。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犯不着他跟沈鸢大动干戈。只是上回沈鸢病得难受,教他看着也跟着难受,这会儿沈鸢又不上心,难免有些气闷。
再加上他年纪还比沈鸢小个一两岁,说什么沈鸢都不往心里去,还不如他母亲一句话管用。
卫瓒心里有点泛酸,只是想来想去,没准儿这事还得去找侯夫人来说一说沈鸢。
沈鸢身边的人也得上心,怜儿好在心思单纯、做事也还算利落,但坏在了不够细心妥帖,余下的小侍女到底不怎么近身伺候,这些事情上都差一些。
这会儿他自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
蓦地余光瞥见门外似乎有人影,玉色的衣角在门外晃荡踌躇了好一阵子。
不到一刻钟,沈鸢便自提了个食盒进来了。
披了件玉色白绒里的斗篷,身上还落了一点薄雪,在门口脱了斗篷才进来。
卫瓒自翻了个身,假装在床上读书,装没瞧见沈鸢。
沈鸢犹豫了一会儿,才坐到床边,揭开食盒,却是一碗酒酿圆子,轻轻放在小桌上。
卫瓒偷偷瞥了一眼,便见那碗圆子颗颗小珍珠似的雪白,撒了一把鲜红的枸杞、嫩黄的干桂花,热腾腾的、酒香四溢。
卫
()瓒没抬眼皮。
等了一会,衣袖让人扯了扯,才放下书。
只瞧见沈鸢垂眸,慢慢喊了他一声:“惊寒。”
卫瓒让这一声喊得嘴角都要扬起来了,又赶紧压下去,冷声说:“怎么了?”
沈鸢喉结动了动,好一阵子没说话,却悄无声息摸着了他的手。
他扭过头去瞧的时候,见沈鸢耳根一层薄红,睫毛低垂有几分乖巧相,怎么看怎么像哄他母亲高兴时的做派。
这下哪还有气。
卫瓒低头一瞧,见着沈鸢手腕上红了一道,便皱眉问:“手腕怎的了?”
沈鸢便眼底闪过几分心计,温声说:“不过烫了一下,不碍事。”
卫瓒瞧着那酒酿圆子:“这是你做的?”
沈鸢便抿唇垂眸说:“不过做着玩的,你尝一尝。”
卫瓒越咂摸这话里的味儿,越像是沈鸢哄他父亲母亲那一套,装模作样,故作乖巧。
烫了一道红都得让人瞧见,可不能白白把他沈公子给烫了。
偏偏这别有用心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可爱。
他年少时常抱怨,自己父母怎么肯吃沈鸢这一套。如今换了自己,发现非但吃,还恨不得沈鸢再来点。
卫瓒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令自己不要过于喜形于色,只平淡说:“好。”
吃了两勺。
这酒酿圆子里头只放了醪糟和冰糖,至多再有两勺桂花蜜,哪有能做得难吃的,只是卫瓒总觉着比平日里的都香甜。
又舀着一勺凑到沈鸢唇边,也不开口说话。
沈鸢猜不透他心思,便也吃了一口。
沈折春难得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卫瓒干脆将人拉自己怀里来坐着,冷着脸跟他一口一口分着,把这一碗吃干净了。
卫瓒说:“你还会做这东西,会不会包汤圆。”
沈鸢嘀咕说:“圆子是厨娘揉的。”
卫瓒说:“那你就撒枸杞放冰糖,还能把自己手给烫了。”
“沈公子,你这也是能耐。”
沈鸢其实是端锅时候不小心碰了边。
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丢人,却是轻轻用脚后跟磕了磕卫瓒,却是不大服气轻轻说:“还放了桂花。”
——这是见着卫瓒不生气了,脾气又回来了。
卫瓒多少也有点忍不住笑意了:这把干桂花可把沈公子给骄傲着了。
到底是笑了两声,将沈鸢的手腕攥在手里瞧了瞧。
还好,就是红了一道,指尖蹭过时,沈鸢睫毛轻颤了颤,似乎是偷偷瞧了他一眼。
卫瓒问他:“拿冷水镇了没有?”
沈鸢说:“镇了。”
卫瓒又问:“涂了药膏没有?”
沈鸢摇了摇头。
卫瓒便说:“你先上了药再说。”
沈鸢用眼神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慢慢思忖说:“身上带了。”
只是没有拿出来,眉梢眼角几分笑意,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你自己找。”
这小病秧子对付他,虽不及在他父母面前巧言令色,倒还要再多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