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庄严凝重的酆罗大殿里,御前护将穆风身披霜刃铠甲,手持长幽刀,带着几名卫兵,步履矫健,在这里守卫巡逻。
他见冥朔从神力丰碑回来时,激忿填膺、面色阴沉的样子,似有极大的怒气被压抑着,唇色也略显苍白。
恐怕殿下在巩固神力丰碑时,又伤了元神吧,穆风想。
看见自己的王面失血色,他不免有些心疼。
“殿下……您还好吗?”
“我很好……”
穆风虽为最年轻的御前护将,但他也是冥朔的一名老将了。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魔族还没爆发内战。巫族诡计多端,长年进犯异界边境,令当时的老魔王很是头疼。
那时,冥朔还只是一名王爵府的世子,可他不像其他世子那样碌碌无为,或玩世不恭,而是从少年时期就胸怀谋略,立下赫赫战功。
当年,面对巫族的入侵,冥朔既是王爵府的世子,又是临危受命的将军。他亲自率领穆风等一众部下,驰骋沙场。
他骁勇善战,气吞山河,智名勇功,曾与同样用兵如神,横刀立马,兵勇将猛的冷熠王子并肩作战,抵御入侵,运筹帷幄之中,最终战胜了巫族。
自此,巫族势力大减,于是,巫族主动提出了现世与异界签订和平契约的请求,约定两界从今往后和平共存,不相干扰。
据说,冷熠王子与老魔王、冥朔之间的分歧就是从这时开始产生的……
“穆风——”
冥朔的声音将穆风从遥远的戎马岁月中拉了回来。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可有什么异常?”冥朔问。
“殿下,您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切正常。”
“……你们继续在这里守着,若有情况,立即禀报。”
“是,殿下。”
先前神力丰碑发生异动,本应与顾晓幸的灵力觉醒有关,可冥朔却感应到她一切安好,当时就隐约觉得不对劲。
现在,他决定去看看她,再次启动了神元共享,可是链接居然断了,他竟感应不到她的神元存在!
神元共享只会被外力破坏,一旦被破坏了,他就不能感应到对方的安危,更不能依着神元牵引寻到对方了!
他又召唤出传信鹤,试图与顾晓幸取得联络,可传信鹤在他指尖上空盘旋打转,也寻不到她的去向。
冥朔心头悬石一紧。势如潮涌的担忧顿时倾覆胸中,盖过了之前因为冷熠而积压的愤怒。
定是出事了!
冥朔不忍去猜想各种不测,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当年,在神力丰碑脚下,她浑身是血,命若悬丝,他心痛地把她拥入怀中,祈求能留住她,奈何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身体变凉,一点一点地化为纷飞的星点消散在空中。
那种撕心裂肺,呕心抽肠的悲恸,那极致的绝望,如今又回溯至他的心头,他不知道,失去她的这些年里,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
幸得老天垂怜,又将她带回了这个世界,将她带到了他的身边,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不记得他了,又怎样呢?
只要他还能再见到她,见到她的一颦一笑,见到她还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应该知足了吧。
冥朔想到潜伏在现世界里的密探,之前,因为他与顾晓幸之间有神元共享的感应,有关她的安危状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冥朔出于想给她留点私人空间的考虑,又避免旁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埋下隐患,所以,他并未多此一举,再安排旁人跟踪保护她。
但是,那些潜伏在现世界里探听情报,暗查逆党的密探,他们的行动轨迹与顾晓幸的日常活动范围是会重合的,冥朔叮嘱过他们要特别留心顾晓幸身边的不确定因素。
既然还没有收到密探关于顾晓幸不好的消息,那么,也许事情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糟呢?
得先问密探,究竟怎么回事,是否知道顾晓幸在哪儿,神元共享被人为破坏,顾晓幸一定是遇到事儿了,冥朔得想法尽快找到她……
在现世界,烊城内环路附近郊外某处,鬼雨空间内,大雨滂沱,顾晓幸倒在积水中,双眼略有发昏,四肢由乏力到变麻木,也就一瞬间的事,几乎没有过渡。
可她的意识却是非常清醒的,看来那只雨夜叉的雨水,只能麻痹到人的运动神经。
雨夜叉还在不远处捂眼哀嚎,像只巨大的虫子一样胡乱翻搅。冰冷的水洼中,借着昏黄的路灯,透过迷蒙的雨雾,顾晓幸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向着自己走来。
冥朔,是你吗?
顾晓幸心底燃起希望,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地意识到,这般确定:冥朔,就是她心底里藏得最深,无比向往与期冀的神!
他就是她心底里的神!
然而,顾晓幸眼里流转的希冀的光,却随着那个身影靠近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时,消失了。
他不是冥朔。
眼前的男人浓眉方脸,皮肤黝黑,肩圆臂粗,体格健壮,一双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却透着一股邪气。从他左下颚顺着脖颈,一直延伸到衣领锁骨处,有一个火焰图案的刺青。
“你又是谁?”顾晓幸尝试着抬头,大雨和地上的积水把她浸湿得像个水人儿,她现在四肢动弹不得,只有脖子以上部分能够活动。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只瘫痪的落汤鸡,失去行动能力又狼狈不堪。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眼前的男人蹲下身的同时,捏起顾晓幸的下巴,又抬起另一只手,用掌心对准她眉心的位置,将一个六芒星的光印照进了她的眉心里。
顾晓幸还没反应过来,顿觉刹那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她的眉心伸进脑海,在里面一番拨弄后,牵出一根细丝,然后——嘣,这根细丝被扯断了。
这种感觉强烈得令她头痛欲裂,不知为什么,在那根“细丝”断裂的瞬间,她心头涌过一种莫名的酸楚与哀伤,好像她在刚刚,失去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雨水吗?为什么她感觉眼眶湿润了?
眼前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现在,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魔王都不能来救你了……公主。”
“不,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顾晓幸坚定地反驳道。
“呵,我看你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吧……”
这个男人想起当年,冷熠功败垂成,被神力丰碑封印后,他为躲避魔王的清剿,四处躲藏,受尽了煎熬与屈辱,而这一切,都与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是她,把他们害得这么惨!
他越想,越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然而,冷熠殿下对他说过,在封印解除之前,他们必须保证公主不死不残。
哼,等殿下破除封印,成功归来之时,我再好好折磨你,我会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暗想。
不远处那只被戳瞎了眼的雨夜叉,听见这边的动静,开始摸摸索索,步履蹒跚地挪向这边,并扬声埋怨道:“烛炎,你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解决一个主动送上门的,耽搁了……”烛炎言语间有一丝得意。
顾晓幸不由猜想,他解决了谁,是冥朔的人?还是巫族的?或是某个可怜的凡人?
“烛炎……刚才我听你说……我们现在想对她做什么都行?”雨夜叉捂着受伤的眼睛,窝火地问。
“……我可没那样说,你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吗?赶紧把她带去祭坛。”
“行,不过,我现在就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让她也尝尝滋味儿。”雨夜叉恶狠狠地说。
“先把她带去祭坛,救出了殿下后再说吧……还有,你能不能把雨停了,虽然我对你的毒素免疫,但它……”
烛炎话音未落,忽然,鬼雨空间里传来一声炸响。
紧接着,只见在马路对面的一盏灯杆旁,凭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洞,“洞口”边缘平整,“洞外”可以看见外面真实世界的绿化带。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着白色巫袍的驱魔师,身开护盾,手持法杖指向他们,从“洞外”跨进来。
“呵,这么热闹。”
面具下,传来他被变声装置改过的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