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晚安」
“「请君勿死」已经把他治好了,你问我为什么他还是醒不过来?……就算把他砍到濒死,再重新救活,他还是醒不过来,这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听见与谢野晶子这样说,禅院研一满脸严肃,被生活搓磨得古井无波的眼紧盯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濑尾澈也。
「您怎么知道?」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与谢野晶子早有预料般接上一句:“我怎么知道?我试过了。”
她满不在乎拨了拨头发,说,“试了三次。”
禅院研一:“……”
“这种事你不如去找太宰,说不定濑尾是受什么异能的影响。”
“太宰先生现在在侦探社吗?”
“不在,昨天就被人叫出去了,我们也联系不上。”
禅院研一:“……”
不是错觉,他确实是被武装侦探社的人给针对了吧?
研一这么怀疑是有理由的。
他和武装侦探社的交集来源于松本清张。
作为和松本清张合作了快一十年的责任编辑,当清张的拖稿技巧不断升级,禅院研一的催更手段也逐渐更新。
早期还只是去漫画网吧抓人,后来变成了来武装侦探社抓人,再后来演变成了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一起去机场抓人。
那还是松本清张去音驹之前的事。因为空窗期太长,清张对着研一夸下了海口:
「一台电脑,一个键盘,一杯茶,一个夜晚!看我创造奇迹!」
禅院研一掰着手指等奇迹,手指脚趾都数光了,等来的只有松本清张欲盖弥彰的笑容。
尽管如此,研一还是没有拿着刀抵在他脖子上,只是当着他的面叹气又叹气再叹气,叹个没完。
或许是饱受良心谴责,松本清张猛拍桌子,下定决心……跨国旅游逃避催稿!
他找上了江户川乱步,两人一拍即合,立刻狼狈为奸当场出逃。他俩甚至都拿着护照都到了机场,结果却被各自的「监护人」当场抓获。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清张看看被社长拎着的乱步,乱步看看被编辑逮住的清张。
视线交汇的瞬间,互相推诿的决心毅然出现在双方眼底。
就在清张即将抢占先机,把所有责任甩在乱步身上之前,研一干脆利落地堵住了他所有的借口。
“所以,只是新建文件夹。您还没开始动笔,是吗?”
松本清张:“……”
松本清张:“对不起拜托再给我几l天时间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到最后也没有重新做人,清张被塞去高中任教了,而江户川乱步则是把自己被社长教训这件事全部算在了禅院研一头上。
名侦探就差没直接自掏腰包,在侦探社门口贴上「禅院与狗不得入内」的偏激告示单。
不过今天倒是没看见江户川乱步的身影。
“
所以现在就只能等澈也自己醒过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研一问。
与谢野晶子说:“我的主张是这样,你可以尝试去找太宰,或者把他送去咒术师那边,让咒术师的医生诊断,不过我认为得出的结论应该和我一样。”
“谢谢您,相关的酬劳我会尽早打款的。”
与谢野晶子挥挥手:“在乱步先生还没回来之前离开吧,看见你他又会生半天的气。”
“……好。”
禅院研一叹了口气,出门联系正在和交通警察交罚款的赤井秀一,向他同步了侦探社的消息。
听到濑尾澈也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只是一时半会儿L没有醒来的意思,赤井秀一没有过多的表示,在电话那头说:“你先带他回去。”
濑尾澈也昏迷了快两个月,靠着请来的家庭医生打吊水续命。
禅院研一焦头烂额,能找的人都找了个遍,还特意去请了咒术师家入硝子。
这位熟练掌握「反转术式」的医生检查了一番,得出了和与谢野晶子如出一辙的结论。
她提议让禅院研一去找五条悟,如果是诅咒的话,说不定五条悟有办法。
“不过那家伙也在找人……泉鲤生之前给伏黑留了口信就不见了,现在都没消息。”
“给哪个伏黑留了口信,大的还是小的?”
家入硝子也觉得这场拉锯战有趣:“当然是伏黑惠,他们不是住一起吗?伏黑甚尔也在找泉鲤生,五条和他较着劲呢。”
可不是嘛。研一麻木地想着。
他也联系不上泉鲤生……手底下的作者一个比一个能躲,相比起来,松本清张居然是最好找的一个了。
直接奔向江户川乱步要人准没错,要是江户川乱步也不知道,那就直接放弃吧,找不到的。
呵呵。
太宰治倒是回到了武装侦探社,但乱步一听说是为了濑尾澈也的事情,非常认真地让太宰不要掺合进去。
不然他就要闹了,大闹特闹。
太宰治笑嘻嘻表示:请乱步先生放心,我不会去帮忙的啦。
就这样,在濑尾澈也昏迷的第三个月,傍晚,禅院研一送走了日常来打吊水的医生,捏了捏眉心。
“我得回出版社一趟。”他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消息的男人说,“澈也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赤井秀一“嗯”了声。
禅院研一反而犹豫了起来。
他知道在很久前濑尾澈也家里就住了个FBI,硬要理清关系的话——「濑尾澈也在为他曾经不小心把人拖入异能,并狠狠玩弄对方的事所赎罪。」
鉴于澈也的斑斑劣迹,完全可以这么认为。
结果偶尔几l次来收稿,研一才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到底是谁在玩弄谁啊。」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他不由得有了这样的念头。
禅院研一对自己对手下作者的偏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这样的自觉罢了。
松本清张和江户川乱步一起胡来,他会把责任归在江户川乱步头上。
泉鲤生和伏黑甚尔以及五条悟掺合在一起不清不楚,他会怪两个咒术师,成天影响作者写作。
濑尾澈也和赤井秀一动辄打架斗殴……那结果还用想吗?FBI负全责。
哪怕这个FBI在这个三个月确实和研一一起轮流守着澈也,研一也依旧记得他做的事。
“你还让他戴着那块表吗?”站在门口,研一委婉道,“恕我直言,等他醒了,可能会因为手表里定位的事情……发很大的脾气。”
从事务中抽空抬起头,赤井秀一平静说:“多大的脾气?比我及时救他一命还大?”
禅院研一很想问,你是不是就想趁澈也闹起来,顺势教训他一番。
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
要是澈也能醒,那也算是好事了吧。
就在禅院研一离开后不到五分钟,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他手指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呢喃,隔着距离听不清楚。
赤井秀一放下手机,走到床边,手搭在他额头测着温度,琢磨着禅院应该还没走远,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濑尾澈也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有黑影在晃。接着,黑影凑得更近了,边缘晕上了灯的葳蕤光芒。
“你说什么?”
澈也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道,他认出来了,是赤井秀一。
但头还是晕晕沉沉的,濑尾澈也的视野依旧破碎着。
他感觉自己还在那片黑潮中,但又能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褥。触觉、听觉、嗅觉……这些对于单纯「意识」不存在的东西都萦绕在这具身体上。
头一次面对这种处境,这让澈也一时间很难适应。
“我……没死吗?”只是发出一点声音都能感觉到喉咙撕裂的疼痛。
澈也试着握紧双手,或许也存在躺了太久没多少力气的缘故,他感觉不到掌心的触感。
“差一点。”赤井秀一把他扶起来,递了杯水过去,“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救了你。”
澈也伸手去接,水杯却直接从他手中掉了下去,洒了一床。
濑尾澈也一怔,低头看着自己掌心。
不是错觉,因为意识的一部分被留在那片数据黑潮,他确实受到了某些明显的影响。
神经和身体不同步……吗。
这也不算严重,问题在于,这种症状仅限于「濑尾澈也」,还是其他笔名也一样?
在澈也思考的功夫,赤井秀一又大发慈悲倒了杯水,这次没让他接,直接凑到唇边示意他张嘴。
澈也小口喝了起来,小心不让自己被呛到。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有关「你他妈居然在手表里放定位」的争论,然而,濑尾澈也发了半天呆之后,冷不丁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出了惊悚的话。
“秀一一三啊…
…我的小孩没了……小孩没了!!()”
赤井秀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虽然知道这个人离谱,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能想到才有鬼吧?
接着,澈也又想起什么,用最大的力道拽下了手背上的留滞针,掀开宽松白衬衣,低头往自己光洁肚皮上左瞅右瞅,还不时带着疑惑戳上那么几l下。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这里不是你写的乱七八糟的小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人类性别决定的基本法则?”
“什么?”澈也反倒茫然抬起眼,“我记得我肚子不是有一个大洞?”
“那也只是单纯的大洞,没有让你失去孩子的本事。”
濑尾澈也:“……”
赤井秀一:“……”
两个人面面相觑,回忆着自己的话,和对方的话。
一直昏睡的人突然清醒,尽管看着和残疾人没什么区别,但意外挺很有精神。
这件事确实让赤井秀一松了口气,也直接导致他居然就跟着濑尾澈也的思维狂奔着去了。
这个人……怎么总能有把所有人的智商都整合统一到弱智程度的奇妙魔力。
赤井秀一及时扯回了理智,濑尾澈也却没有。
澈也迅疾恼怒起来,忘了之前说要少骂两句这回事,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痛斥:
“平时不管我写什么你看都不看,原来是在背着我读那些奇怪设定的东西!你怎么回事?难道我写的故事不比男人生孩子有意思吗?”
赤井秀一是真的被他气笑了,心头觉得荒谬,但又确实是这个人能搞出来的动静。
见赤井秀一捂住脸,低低的笑声从手指缝中溢出,笑到后来他甚至仰撑在床边,越发肆无忌惮。
濑尾澈也深觉自己绝对是被小瞧了,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也能写!不就是男人生孩子吗?ABO是吧,我敢写,你敢看吗?!”
一把将人按回去,赤井秀一不管他嘴里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熟练运用起打发人的技巧:“你小孩没了,可以从这里继续。”
如果说之前是能从系统的声音中听到几l丝赤井秀一的影子,那现在就是能从赤井秀一的声音中找到一点点系统存在的错觉。
澈也露出微妙的神情,沉默好一会儿L。
“是个很乖的小朋友,懂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不懂。他一直被关在一个类似地下室的破地方,装作自己不存在。放着不管的话,总有一天他会绝望的,但是已经没有那一天了。”
他虽然和之前一样疲弱,话音却低得仿佛卡在喉咙里。
澈也叹了口气,头抵在赤井秀一胸前:“他的所有事都是从我这里学到的,早知道的话,我应该好好教他……我也不是不能尝试充当「父亲」的角色啦,想做的话还是能做好的。”
濑尾澈也原本只是个喜欢胡来的混蛋,但打翻的那杯水把他浸湿了,就和找到他时在海边时候那样
()。
湿漉漉的,两侧的头发垂到了下巴,发梢在说话的时候微微摇动着,嘴里说着「父亲」的话题,自己却像是走丢的小孩。
接着,澈也抬起头,睫毛颤动的阴影落在金色的漩涡中:“秀一一三。”
“说。”赤井秀一回答。
“要不你凑合凑合喊我一句「父亲」,搞不好我就能振作起来了。”
“……”
这是赤井秀一这辈子第一次揍病患。
挨完揍,濑尾澈也也没了再闹腾的力气,连手表的定位都没来得及计较,老老实实躺着休息了。
赤井秀一给禅院研一拨去电话,告诉他人已经醒了这回事。
禅院研一:“澈也现在还好吗?”
赤井秀一:“已经睡过去了。”
“是睡过去了,还是被你揍晕了?”
“我心里有数。”
“……”研一极其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l个字,“他还年轻……年轻人就是会……算了,你下手轻一点。”
赤井秀一依旧说:“我心里有数。”
夜里,赤井秀一在自己房间中醒来。
房门半开,濑尾澈也面无表情站在床边,头耷拉着,眼睛半阖,俨然又开始犯起了梦游的老毛病。
赤井秀一往里靠了靠,掀开被子让出位置,看着青年有些艰难地爬了上来。
之前打湿的衣服已经换掉,头发也擦干,但濑尾澈也的睫毛依旧是湿润的,在温暖的被窝缓慢打了个寒颤,继而蜷缩成很小一团。
赤井秀一抻开他的手脚,将整个人包裹在怀里,一起用被子裹紧。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唇语是:“晚安。”
不用隔着什么也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因为神经和身体的不同步,澈也仅凭着本能凑近,贴得更紧,试图听得更清楚。
咚咚——
咚咚——
咚咚——
终于,在这三个多月来,濑尾澈也第一次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