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阿诺德」
十年前的云雀恭弥在并盛中学的天台晒太阳。
和上次见到成年的云雀不一样,在看到那个头顶着黄色小鸟的黑发少年后,玛蒂诺没有任何「异常」。
和泽田纲吉不同,云雀恭弥十年前后其实没多少变化,单纯的在个头、五官清晰度、以及身量上趋于成年人——也就是一眼就能精准认出,绝对不会认错的类型。
搞不好是气质吧。
在天台门口,玛蒂诺琢磨了一下。
至少十年后云雀恭弥没有在学校天台晒太阳的习惯,虽然不了解爱好什么的,总归是个能坐下来安静喝茶的成熟人士。
正想着,云雀头顶的小鸟扑朔着翅膀一颠一颠飞到了玛蒂诺肩膀。
“诶诶诶——”
那只鸟一会儿在他肩膀上跳跳,一会儿又扑腾到他头顶,似乎是不满意,两只脚在头发里搅来搅去,长发被搅得一团乱,几缕挡在了眼前,看不清路。
不一会儿,有谁把罪魁祸首带走了。
胡乱拨开头发,玛蒂诺看到眼前的少年正用手指逗着小鸟,逗完了才冷淡瞥来:“你不是并盛的学生。”
玛蒂诺承认了:“我不是。”
他露出肉眼不可见的不赞同:“外来人员擅闯学校?”
玛蒂诺看到了云雀恭弥外套上的「风纪」袖章。
“……”
你们彭格列的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挺有个性的,真的。
首领是废柴稳健二合一,岚之守护者是首领激推,雨之守护者是飒爽天然,雾之守护者是内敛小姑娘。
云之守护者是……校园霸主?
眼看着云雀恭弥是有把他直接扔出学校的打算,玛蒂诺权衡再三,决定把泽田纲吉搬出来。
“纲吉让我来找你。”他说,“你不是有彭格列指环吗?他让你点火给我点颜色看看。”
说完,玛蒂诺觉得不对,虽然是想用首领来稍微拉近关系的玩笑话,但云雀的表情不是「既然首领都这样说了」,而是「泽田纲吉是吧,等我解决完你就去找他麻烦」。
这种时候,玛蒂诺也很震撼自己居然能从没什么波动的脸上识别出这些精彩内容。
不是,十年前的云雀恭弥这么难搞的吗?!
那你是为什么答应加入彭格列,还拿到指环的啊?
正烦恼着,云雀恭弥手上的戒指突然冒出浅紫色火焰。
云雀皱着眉,显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于是立刻想要脱下戒指扔出去。
玛蒂诺一个箭步向前,眼疾手快双手握住了少年带着戒指的手背。
「阿诺德还真是……」
脑海中的感叹只进行了一半,玛蒂诺直接倒在了天台。
小鸟又扑腾飞到他头发上,啄了啄。
隔壁天台发来惊呼:“玛蒂诺——!”
这下云雀恭弥找到了该处理的对象,视线远远
和在隔壁楼顶和其他守护者谈心的纲吉对上。
纲吉:“……我是不是要完蛋了。”
狱寺满脸坚毅:“交给我吧(),十代目!这次绝对不会让云雀为非作歹!十代目的尊严就由我这个左右手来守护!”
纲吉:“……”
***
1832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撒丁尼亚王国通向教皇国的列车。
由日不落帝国掀起的工业化革命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吞食煤炭的钢铁怪兽正冒出黑色吐息,在寥无人烟的平原穿行。
离这片平原最近的是中意大利联合省,列车将于联合省与教皇国接壤的圣马力诺共和国稍作休憩。
在那之前,盗匪的蓄意劫杀悄无声息到来了。
这些盗匪不清楚车上为什么乘客只有寥寥数人,除了中部小截车厢外,其余车厢只有零星几个,别说钱财了,食物都没储备多少。
做足准备打算捞一笔大的过冬,结果收获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这惹恼了穷凶极恶的盗匪。
他们下手再也不留手,将所见的人全部屠杀干净,还抢走了所有煤炭,临走之前将列车掀翻来表示愤怒。
“做好准备。”离列车还有一段距离时,阿诺德听到首席这样叮嘱,“起风了。”
阿诺德扭头看向平原尽头,确实起风了,黑云卷曲俯冲而来。
意大利西北部靠近阿尔卑斯山脉,平原气候虽然不比阿尔卑斯山区,冷气依旧会下降到周边,而且更加猝不及防。
半小时前,几乎在列车出事的同一时间,阿诺德的长官,情报部门首席接到了秘密渠道传来的情报。
【教皇国教皇,高利十六世最看重的圣徒在列车上遇袭。】
对方是单纯的盗匪,所以反而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盗匪是不管你身份的,他们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通常情况下,上一秒还是活人,下一秒大概率就会变成死人。
毕竟这里还是中意大利联合省,说得好听点,是多元复合的联合中立区,说得难听点,只是因为周围虎视眈眈的欧洲各国还没谈好要怎么瓜分这块地区罢了。
所以连正式的军队也没有,隔着一段距离设立装模作样的哨兵站已经是极限了。
看到列车的惨状后,首席立刻做出了判断:“不会留有活口——去找我们的人,阿诺德。”
阿诺德点头。
他自小就跟在首席身边学习各种东西,去过法兰西,也去过俄罗斯帝国,在教皇国的时候挤在人群里默不作声记住了高台上所有人的脸,然后悄无声息和长官一起离开。
没人知道他的原国籍,被捡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没有姓氏的阿诺德了。
在意大利语中,Alaudi的意思是云雀,这个名字或许代表着某些祝愿,因为云雀在鸟类里算是长寿的,不过阿诺德确定自己不是意大利人。
但这个名字确实也能代表着什么。
云雀食性较杂,飞上天空的时候直冲云霄,降落是又会由缓慢飞行转
()变为迅速跌落,迷惑猎食者,让其无法预测停顿与降落的地点。
——非常适合情报工作人员。
九岁的男孩行动异常敏捷,在颠倒车厢中疾跑也能辨认散落尸体是否是自己要找的目标,最后他停在了车厢相接的缺口。
伪装成外交事务员的「同事」已经咽了气,原本用发胶梳理好的铂金色头发被鲜血濡湿,垂在深深的眼窝上——很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
所以在临死前,男人还记得把身上所有能代表身份的东西全部装在了大衣下的秘密口袋中,等着同事接手。
阿诺德戴上手套,打算将鲜血淋淋的尸体拖去外面等待处理,刚打算动手,尸体「动了」。
准确的说,佝偻匍匐着的尸体身下的某个东西动了。
红色的一团从尸体下爬了出来。
尸体的重量压在上面,让「这团东西」不得不匍匐着四肢并用。
好不容易爬了出来,还没松上一口气,抬眼就和带着手套面无表情的阿诺德来了个四目相对。
“……”
短暂的沉默后,阿诺德一手逮住打算往回爬那人的手腕。
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被拎到半空后还蜷缩着四肢,无措地看向阿诺德。
这次阿诺德看清楚了,这是个很小的小孩,顶多五六岁,眉梢眼角全是茫然和慌乱,细碎的红发盖住了大半张被血糊满的脸,碎发中露出的眼睛倒是比满脸的血还要红。
小孩骨架很小,典型营养不良,掂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
“你是谁?”阿诺德问。
小孩眨眨眼,睫毛上的血渍沾到眼皮,一下子刺激出眼泪,他拿手背糊了半天,越糊越脏,还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阿诺德放开人,自上而下把他扫了眼,然后再次伸出手。
小孩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脑袋前,阿诺德掰开他的胳膊,直接拿手套把他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抹开。
“玛蒂娜·埃斯波西托?”
下一秒,阿诺德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小孩和之前在教皇国看过的圣徒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他的记忆里非凡,只要见过就不可能认错。
但这不可能是圣徒。
他记得高台上的圣徒有着一头燃烧的长发,脸上的表情和那个满脸褶皱的教皇简直如出一辙,像是拿着雕刻刀一点一点刻出的神态——和这个怕得要命的小家伙没半点相似之处。
所以他又问了:“你是谁?”
小孩眼里的困惑更明显了,几秒后也问了:“你是谁?”
阿诺德是用意大利语说的,而小孩则是用英语问的。
阿诺德换了英语,重复:“你是谁?”
“玛蒂诺。”这下对方听懂了,小声回答。
“年龄?”
“六岁……应该?”
阿诺德将那具尸体搬出了列车,还警告玛蒂诺:“逃跑的话就杀了你。”
从列车下来的时候,玛蒂诺没踩稳,摔了个四脚朝天,正砸在可怜的尸体上。
有了还没彻底变硬的肉垫作为缓冲,倒是没摔出个好歹,就是一摸一手血,半天没爬得起来。
阿诺德只能把人从尸体上抱起来,放到一边,再去继续拖尸体。
拖着,原本的重量突然减轻了点。他回头,看到玛蒂诺正在皱着脸抓着尸体的胳膊,脸都憋红了,用力和他一起拖。
很快,首席也从前面车厢回来了,手里拿着刻有教会标志的手提箱。
见到玛蒂诺后,首席凝神评估了很久。
阿诺德不陌生那种眼神,像是在看待桌上的摆件,以此决定这个东西是该放在哪里,或者干脆扔进垃圾桶。
小孩却很不适应,局促的搅着衣角,想躲又没处躲。
事后阿诺德回忆起那时,才想起违和的地方。
玛蒂诺能够将自己的感情传递出去,但那时的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惧。
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的小孩,情绪和表情是错开的。
那时的他就很能隐瞒了,等到能够控制好情绪,根本没人能搞清楚他在想什么,哪怕是有超直感的Giotto也不能。
“临时任务,阿诺德,你要把他送去教皇国。”首席说,“朱塞佩·马志尼和他的烧炭党在法国潜伏,极有可能联系高利十六世,谋求意大利统一事业的支持。”
阿诺德没有提出异议,直接飞奔到前面车厢。
他找到了死去了圣徒玛蒂娜,抱着她和身边一具与自己身量相符的护教者尸体回到首席身边。
“脱掉衣服。”阿诺德用英语对小孩说。
原本安静的玛蒂诺一下子蹦了起来,后退两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直摇头,还瞪着阿诺德。
小孩或许觉得自己的眼神很有威力,仰着头,依旧脏兮兮的脸上瞪着火红色大眼,之前因眼里进异物的不适而溢出的眼泪被擦掉了,睫毛依旧是湿漉漉的。
没什么威胁性,反而可怜兮兮。
玛蒂诺不脱,阿诺德就帮他脱。干脆利落把人扒干净后,正打算给他套上玛蒂娜带血的长袍,阿诺德视线下移。
玛蒂诺被风吹得打颤,两条细腿哆嗦,手还捂着该捂的地方,看起来又要哭了。
“他是男性。”阿诺德转身对首席报告。
首席:“无所谓,他不会活太久。有必要的话拿他当幌子,拿到情报,没有情报的话就找些其他有价值的东西,立刻撤离教皇国。”
于是阿诺德又转回身开始给他套衣服,套完之后干脆利落也给自己换上了护教者的长袍。
“带他先去圣马力诺共和国,那里有我们的人,处理掉他的声音,哑巴圣徒也能管用。我留在这里扫尾,到了教皇国稳定下来后再联系我。”首席说。
阿诺德从首席手里接过了教会的手提箱,里面是简单的文书。
他点头,想让玛蒂诺跟上,但小孩
还沉浸在被扒了衣服评论半天的失神中,半天没反应。
阿诺德干脆把人扛在肩上,朝着最近的哨点前进。
没走两步,肩上的人开始哼哼:“胃……抵着胃……”
“放你下来你能跟上一起走吗?”阿诺德问。
“好。”
阿诺德把人放了下来。
他不担心这个小孩会不会跑,平原跑不了多远,现在又在降温期,找不到哨站只有死路一条。
找到哨站后,玛蒂诺也没有其他选择,他有一张和圣徒一模一样的脸,又穿着圣徒的衣服,不承认身份会死得更快。
玛蒂诺跟着他走了几步,问题又来了。
他们其实年龄相差不大,只隔了三岁,但阿诺德是骨骼偏大的类型,也不存在营养不良的问题,比玛蒂诺要高很多,腿又长。
加快速度往前走的时候,玛蒂诺的短胳膊短腿往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第五次停下来等玛蒂诺追上来后,阿诺德没再继续往前走,只是盯着他。
可能是理亏,玛蒂诺抿着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要不然,还、还是扛吧。”
阿诺德还是没说话,蓝色瞳孔比黑压压的天色要干净。
片刻后,他背过身蹲下来:“上来。”
阿诺德背着玛蒂诺继续往前走,倒是像极了护教者和他得不顾一切捍卫的圣徒。
“谢谢你。”背上的人轻轻说。
起初玛蒂诺还有些僵硬,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而阿诺德走得很稳,或许是这种踏实让他逐渐安下心,不知不觉将手搭在阿诺德的肩膀上垂着,不一会儿,稍尖的下巴也靠了上去。
火红色碎发和铂金短发绕在一起,随着脚步分开又贴合。
他听不懂意大利语,应该也对首席交代的事情一无所知,阿诺德开始安排起来。
“不管其他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不然你会死。”
“别人让你做什么不要做,不然你会死。”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你会死。”
“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玛蒂诺半天后总结了一番:“所以我会死?”
“……”阿诺德觉得自己六岁的时候可能没这么蠢。
玛蒂诺把他搂紧了些:“不,你不会让我死的——是这个意思吧?”
阿诺德:“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和别人说话,不做别人要求的事情,一直待在你能看得见的地方。我会照做的。”耳畔的声音说。
小孩子轻言轻语的嗓音很软,区分不开男女,这也是阿诺德一开始没能看出他其实是个男孩的原因之一。
首席让他把玛蒂诺弄哑,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因为玛蒂诺不懂意大利语,想要用文字交流都得换成英语——如果他会书写英语的话。
这样一想,首席的决策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如果这个小孩真的蠢得没边,不清楚
情况,那还需要把他的手也给弄断。
真正无懈可击的「圣徒」只有玛蒂娜本人,或者一个十分配合,愿意扮演玛蒂娜的玛蒂诺。
“从现在开始,你叫玛蒂娜·埃斯波西托。”阿诺德已经看到哨站的影子了,抓紧时间对背上的人交代道,“其他的可以先不管,要是有人喊「圣徒」,或是「玛蒂娜」,你要回头。”
他特意用意大利语强调了一遍「圣徒」和「玛蒂娜」。
玛蒂诺没反应。
远处的哨兵已经往这边跑来,两个人穿着白袍,上面的血迹非常显眼。
“你——”阿诺德侧过头,脏兮兮的小脸搭在他的肩上,随着呼吸,贴在后背的胸膛平稳起伏。
玛蒂诺睡着了。
“你竟敢将武器对准圣徒阁下。”阿诺德看向跑至跟前警惕的哨兵。
二十来岁的哨兵比他要高上不少,穿着中意大利联合省的呢子军服,手里的武器正对着两人。
阿诺德只是直视对方的眼睛,单手拖好背上熟睡的人,将手提箱伸了出去:“带我去圣马力诺共和国。在联合省范围出现了对上帝不敬的异教徒,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从手提箱里翻找出了文书,哨兵立刻心怀虔诚垂头作祷:“是,阁下!”
阿诺德不需要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是护教者,背着遇袭后受上帝保佑的圣徒,他们奇迹般从死亡列车上幸存,跨越了平原重返人世。
这难道还不能算神迹吗?
***
房间中温暖如春,挂着的壁画是文艺复兴时期某位大家的手笔,虽然和房间奢靡的氛围格格不入,依旧被主人视为地位的象征强行挂在了这里。
贵族装扮的男人亲自往玻璃杯中倒上半杯清水,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我们迟早会惩戒那些胆大包天的异教徒,待您回到罗马,请务必将我的决心转述给上帝,圣徒阁下。”
玛蒂诺没接那杯水,他看向了身边的阿诺德。
“上帝会聆听每位信徒的内心。”
阿诺德把玻璃杯放到玛蒂诺手里,他终于开始慢吞吞喝了起来。
贵族虚着眼,打量着桌边的圣徒和护教者。
是他之前见过的圣徒没错,以他的地位不足以和圣徒说上话,只记得远远望去,那个年幼的玛蒂娜将手放到跪在身前的老人头上,细声细语说着祝福。
和教皇如出一辙,神职人员的傲慢隐藏在信仰中,肉眼是见不着的,因为其他人早就默许了之中的天堑。
眼前短发的圣徒看不出什么,倒是她的护教者身上全是熟悉的做派。
圣徒在动乱中听见了上帝的指引,于是带着护教者远离了死亡,而上帝是公平的,祂与偏爱中指出了活路,也让圣徒承担了代价。
护教者是这么解释的,所以圣徒在这段时间一直处于混乱中,分不清耳边萦绕的声音来自人间还是天堂。
被吓得魂不守舍还能扯出一
大堆说辞,这样的态度确实是教会没错。
贵族没觉得被冒犯,甚至庆幸他们没死在火车上。这就是中立小国的弱势之处了,要是教皇国真的拿这个说事,他们毫无办法。
表达完自己的来意,贵族也就不再逗留,告诉他们已经通知了教会,不出几天就会有人来接应,离开了房间。
没人察觉,贵族身边的扈从留下了一小瓶紫色的药剂,被阿诺德以倒水的动作收进了口袋。
见没人了,玛蒂诺才开口:“他说了什么,阿诺德?”
阿诺德拿出那瓶药剂:“他让你帮忙告诉上帝一些事。”
“我、我和上帝不熟……”
“过不了多久,教会的人就会找上来了。”阿诺德看向他,“我说过的,如果被教会发现你不是玛蒂娜……”
“我们会死。”
不,是你会死。
阿诺德没有纠正玛蒂诺的这点错误,将那瓶药水放到了桌上:“我不清楚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听过你的声音,这是解决办法。”
他知道这么说玛蒂诺多半是搞不懂的,这几天他发现了,玛蒂诺很缺乏常识。
他不清楚用餐的规矩,拿着桌上的白葡萄酒就往嘴里倒,在院子里看到没被园丁注意的菊花直接摘回了房间,还想送给阿诺德。
阿诺德只能一条一条教他。
吃饭的时候男女得分开坐,你不要跟着我一起。
桌上的酒是习惯摆上去的,你不要碰,清水和茶在另一边。
菊花是忌讳的花,即使你觉得好看摘下来,也不要拿给别人。
玛蒂诺没多少自己处境的自觉,对好多事都充斥着好奇,阿诺德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后来还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书,想让阿诺德教他认字。
现在没那个时间——得到这样的回复后,玛蒂诺也不沮丧。
“反正晚上你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忙,请给我念念上面的故事吧?”
那不是什么故事,甚至不是用意大利语写的,收藏这本书的贵族估计也没翻过,这是一本德语诗集,出自萨克森-魏玛公国的枢密顾问,冯·歌德。
玛蒂诺分不清意大利语和德语,他只听到金发男孩用沉稳内敛的音调念着,念完了,玛蒂诺问这首诗的名字。
“《马林巴德哀歌》。”阿诺德回答完,说,“现在你得睡觉了。”
因为阿诺德的语调完全不像在念诗,语气平板无波,玛蒂诺一点没搞懂这首诗讲的是什么:“等我学会了这门语言,也念给你听呀。”
这么说完,他闭上了眼。
除了好奇心外,他完全听从阿诺德的所有安排。
现在也一样,玛蒂诺直接拿起了那瓶药剂:“喝掉就好吗?”
阿诺德只是看着他的动作,这似乎被理解为了默许,玛蒂诺揭开盖子,仰着头就要往嘴里倒。
颜色漂亮的液体倾斜着,就差一点就落到贴着瓶身的唇上了。
接着,那瓶药剂连带着玻璃小瓶一起摔在了地上。
阿诺德打掉了那瓶药剂。
要取信于人,语言是很重要的。阿诺德想。
声音的问题完全能找到其他借口搪塞,受惊的圣徒身上出现什么都不奇怪,没有必要让他在现在变成哑巴,那样或许会更可疑。
能找到合理到挑不出错的理由对于阿诺德而言并不算难。
等他预估好接下来的计划,玛蒂诺已经蹲下身,打算去捡玻璃瓶的碎片。
只是捡个碎片而已,阿诺德也没管。可立刻,他手指一颤,指腹传来刺痛。
低头去看,手上没有任何伤口。
而玛蒂诺把那些玻璃碎片放上了桌,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滴。
阿诺德不信教,他没有信仰,但他所学的知识囊括了各个方面。
护教者起初是为了捍卫上帝的旨意,对异端解读和对教会的污蔑展开辩护与驳斥。
高利十六世怜惜圣徒年幼,赐予了护教者新的荣誉,因为圣徒是为上帝行事,捍卫圣徒也就成了捍卫上帝的一类形式。
圣徒所行的唯有艰苦之途,你无需踏上她所求的道路,要静候,再静候,你需承受的东西总有一日会降临。
虚假的护教者此刻正在承受虚假圣徒所遭受的,哪怕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创口,清理干净后连包扎也不用。
——这难道还不能算神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