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迟老爷子也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看着单奚泽。
“你说映荷是你外婆?”
他也是太激动了才会把对方误认成另一个人。其实冷静下来仔细看的话,面前的女孩确实并不跟映荷十分肖似,顶多也就是眉眼间有着几分相像。更何况这个女孩看起来冷淡又疏离,和他记忆里那个温婉如水的姑娘完全不一样。
但是最开始那粗略一瞥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让他忘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而眼前站着的人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刚才是我唐突了。但是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迟老爷子从短暂的失态之中恢复过来,又变成了以往庄重肃穆的模样。但他依旧盯着单奚泽,目光中流露出细微的急切。
此刻他无比想要确认,单奚泽和他的映荷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您认识的那个人是叫做‘单映荷’,那她确实是我外婆。”单奚泽斟酌着回答。
得到的是这个答案之后,迟老爷子脸上露出怅惘的表情。其实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想起陆以朝之前说过她带来的姑娘姓单,跟映荷是同一个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对方大概率就是映荷的后代,只不过还是不死心地想做最后的确认罢了。
不过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也已是苍苍暮年的老头子了,映荷也跟他一样,已经到了子孙满堂、享天伦之乐的年纪,有一个和当年他们年龄相仿的外孙女也很是正常。
说到底当年是他对不起映荷,没有勇气与家里对抗,也无法舍弃已有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抛下一切去过苦日子。只能懦弱地看着对方被自己父母逼着离开。他总不可能要求映荷当年被迫离开之后还一直为自己守贞,终身不嫁。
尽量在这两个小辈面前维持颜面,掩饰着心里的失落,迟老爷子又问道:“你外婆现在怎么样了?她身体可还好?”
“外婆她……很早就去世了。”
单奚泽沉默片刻道。
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外婆,单奚泽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对方早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外婆温柔地抱过哄过自己。
她会知道外婆的名字,还是因为后来母亲曾经给她看过外婆的照片,指着照片背面陈旧的字迹告诉她,那就是她外婆的名字。而单奚泽至今记得,照片上的女人温婉动人,打扮虽朴素,却掩盖不住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面容。女人的身旁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两个人看起来登对般配,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那时候年幼的单奚泽还曾好奇问过母亲,站在外婆旁边的男人是否就是自己的外公。毕竟在她所知晓的故事里,外公英年早逝,母亲是由外婆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而母亲也因此随了外婆姓单,一直到单奚泽这里也是随母姓。
当时母亲对单奚泽的这个疑惑含
糊着避而不谈,到后来母亲也在她高中的时候车祸身亡,所以单奚泽至今也无从知晓背后的真相。不过仔细想想那确实不一定是她外公,也可能只是外婆曾经相识相知过的某任恋人罢了。
现在想来,现在她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有些像那照片里的青年,尽管满面皱纹,目光沧桑再无曾经的意气,但也还能从五官依稀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在听到单奚泽的这一句话之后,迟老爷子又是一阵晴天霹雳般的恍惚。他嘴唇翕动了两下,眼神中闪过不知是悔恨还是痛苦的情绪。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沉默良久之后,只是言不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便又转而继续跟单奚泽她们说起有关实习的事情。
而他的态度也明显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是刚开始那种轻蔑鄙夷的心理,而是用比对待陆以朝还要慈祥和蔼的口吻,如同对待亲孙女一般关切。
“小单现在是还在上学吧?那就有空的时候过来就好。也不用做什么太忙的工作,真想来学习的话,跟着我在公司里多走多观察,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不懂的我教你就行。”
迟老爷子望着单奚泽,满面慈爱。仿佛想把自己对单映荷的亏欠,全都弥补在对方这个外孙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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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去的时候,单奚泽也没有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毕竟陆以朝之前也提醒过她,迟老爷子脾气不好,反复无常。但是对方刚才却对她和颜悦色,完全是一个仁爱又和善的长辈。
虽然那位老爷子没有明说,但是单奚泽觉得,这似乎跟她早逝的外婆有很大关系。
听着单奚泽对自己说出疑惑,尽管知道一切内情,陆以朝还是装作不知情地跟单奚泽谈论。
“我先前隐约有听说过,迟家爷爷年轻时跟一个姑娘相爱过,但是因为家里不允许所以最终分开了。”陆以朝若有所思地说,“看迟爷爷刚才的反应,那个姑娘或许就是小泽你的外婆。”
那么这个信息就跟单奚泽所知晓的对应上了,因此她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只是一边为自己的外婆而有些叹惋,一边也因此愈发珍惜和陆以朝之间的感情。
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关上,陆以朝就被单奚泽扑进了怀里。
自从之前分别了近一个月之后,单奚泽就越发依恋陆以朝,不再羞于主动进行肢体接触,而是只要有机会就投怀送抱,一定要触碰到陆以朝才肯安心。
陆以朝习以为常,抬手摸摸单奚泽的脸,却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不太好。
“不开心吗?”陆以朝关心道。
单奚泽埋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不是不开心,而是……
在得知外婆跟迟家老爷子的故事之后,她有些心慌。
自己现在的境况和当年的外婆何其相似。都是和地位相差过于悬殊的人相爱,甚至自己的处境还要更严峻些,毕竟还有同性相恋的忌讳。
单奚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了刚才的忧虑之色,而
是变得坚定起来。
她跟陆以朝的结局一定是不一样的。
单奚泽仰头去吻陆以朝微凉的嘴唇,轻轻地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她正在努力缩短与陆以朝之间的差距,以后也能慢慢帮上对方的忙。
自己会一直在以朝身边,对方不会再总需要一个人承担那些沉重的事情。
陆以朝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应了一声。
单奚泽勾着陆以朝的脖颈,心中对未来怀着希冀。
她没有注意到陆以朝眼中复杂的情绪,也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刚才的沉默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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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单奚泽变得忙碌起来,她辞了家教的工作,专心于学校和公司两边的事情。这段时间学校的考试让她空不出太多时间,但还好不久之后寒假就要到了,她可以在这个长假里多去跟着迟老爷子学习。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单奚泽收拾纸笔走出考场,周围的学生兴奋地议论着放假回家的事宜,而她突然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是齐诺。对方站在不远处,见她看向他之后又垂下头去。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走过来。
“奚泽……你寒假回家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男孩不复之前总是阳光自信的模样,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然后又像是害怕她会顾忌什么,赶忙补充:“主、主要这么久不见了,我爸妈挺想你的。”
“不了。我寒假不回去。”
可单奚泽还是果断地拒绝了。她太清楚齐父齐母只不过是对方用来打感情牌的托词,因为她自己爱着陆以朝,所以也就能够看明白,齐诺眼中刻意隐藏却掩盖不了的、依旧未改的情愫。
“好吧。”
这一次齐诺却没有纠缠,而是沮丧却识趣地走开。
在走之前他停顿了几秒,终于还是回过头来,对单奚泽说:“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你需要我的话,只要回过头,我会一直等你。”
说罢他也不等单奚泽回应,又或者说害怕听到单奚泽的回应,迈着大步头也不敢回地离开。
齐诺的话说得诚恳感人,但是单奚泽的眸子平静无波,依然没有丝毫的触动。
单奚泽不需要除了来自陆以朝之外其他人的深情和爱意,所以齐诺再多的真情流露,也都变成了自我感动。
她只会有一个选择。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别人。
哪怕走上这条路会让她头破血流,哪怕是付出以生死为界定的代价,她也会固执地坚持下去。
陆以朝,就是她唯一的选项。
静静站了一会儿,单奚泽感到有股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她似有所感地朝着某个方向回望过去,正好与陆以朝对上视线。
女人伫立在树下,静默地看着她这边,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原本平静无澜的眼眸顷刻间染上欣喜,少女快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围巾解下,为女人围上。她十分细致地掖好每一个缝隙,在确认对方的脖子被围得严严实实,不会被寒风侵袭之后,才带着笑意望进对方的眼里。
“以朝,你怎么来了?”
相比起她,陆以朝却看不出半点高兴的神采。陆以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齐诺离开的方向:“刚刚那是齐诺吗?”
“是他。”单奚泽回答道,并立刻解释,“他问我寒假回不回家,我拒绝了他。”
实际上,那个冷冰冰的住所也谈不上是家。于单奚泽而言,现在和陆以朝一起住的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能让她感受到暖意的家。
今天的陆以朝显得格外反常,听到单奚泽的解释之后,她依旧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看起来是真心喜欢你。或许……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也能过得很好。”
单奚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她定定地看着陆以朝,第一次用如此阴沉的语调跟对方说话,极力压制着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缄默许久。
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暖洋洋的,依然残留着单奚泽的温度。
过了很久很久,陆以朝开口。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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