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奚泽说不出话来。
陆以朝的话句句剜在她心上。痛彻心扉,却又无力反驳。
少女转过身去,似是铁了心要断绝从前种种。
单奚泽愈发心慌,再顾不得那些君臣礼数。她无措地再度抓住陆以朝的手腕,唤道。
“小朝……”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近乎哀求的卑微。
陆以朝身形一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国师还有什么话要说?”
就在她回头的这一瞬,单奚泽蓦然凑近她,吻上她的嘴唇。
生疏笨拙。恳切而眷恋。
此时此刻,作为国师的责任使命,对于昭国命途的顾虑,全都被抛在脑后。单奚泽心里只想着,该怎样才能讨好取悦,要怎样才能留住陆以朝。
这一次陆以朝没有再推开她,但也没有做出回应的动作。
陆以朝目色淡淡,直至单奚泽颤抖着紧紧拥住她,埋首于她怀中。
“怎样都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
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
陆以朝轻轻笑了。
看不出欢喜或是激动的意味,她只是轻声说:“这可是国师说的。”
沁河带着其她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原本沁河还满心焦急,因为自己没能及时跟上陆以朝而担心,生怕这一个疏忽陆以朝就会遇上什么不测。可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不由得愣住了。
向来冷淡漠然的国师此刻埋在小皇帝的怀中,双手紧拥住对方的后背,双肩颤抖。像是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
是沁河这样的局外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慌乱和脆弱。
没等沁河从震惊中回过神,原本一直不为所动,未曾回应的陆以朝抬起手,回抱住单奚泽,将女子深深揽在怀中。
用宽大的衣袖隔开视线,仿佛不许除自己之外的人瞧见单奚泽的失态。
年轻的帝王侧眸,淡淡看向沁河和其余人。
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却有如千钧重。
沁河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转身,一边示意她人也背过身去。
过不多久,她听得身后陆以朝的声音。
简短两个字,言简意赅。
“回宫。”
也是自这一天起,皇帝与国师之间的关系,成了不可谈及的秘辛与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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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陛下我跟你说……”
这一日陆以朝召见陆卓云,邀她下棋。对方表现得依旧如往常那般随意,一边下棋,一边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非又是世家的谁与谁又打了一架,哪家花楼里又出了个貌美的新任花魁。陆以朝虽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却还是耐心听着。
说着说着,陆卓云又提起了先前的事情,大倒苦水。
“我可是被魏嘉那家伙害惨了,我娘听说我带陛下您去花楼闲
逛,气得当场揍了我一顿,还把我给禁足了!这几个月可闷死我了。()”陆卓云瞅了瞅陆以朝,陛下,您倒过得挺自在。?()_[(()”
“朕怎么自在了?”
陆以朝执棋向前一步,漫不经心问道。
陆卓云盯着她的动作。少女白皙修长的手指挟着黑玉做成的棋子,黑白分明,有种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直至看到对方落子的位置,陆卓云才终于回过神来。
“唉,臣又输了。”
陆卓云垂头丧气,却也不忘回答陆以朝的话。她往后一仰,上下瞧着陆以朝,颇有深意地笑。
“虽然我被禁足了,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您与那位源国质子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陛下可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以朝反问道:“朕和他?什么事情?”
她这一问倒是把陆卓云给问不自信了。陆卓云笑容一僵,眼神闪烁起来,语气也变得飘忽不定:“这……”
陆卓云暗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眼看陆卓云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陆以朝便也笑起来。她支着下巴,笑道:“你怎的也变得这样畏手畏脚了?直说便是。”
陆以朝也挺想知道,外面的人怎样编排她与东方令珏的故事。
观察着小皇帝的神色,确认对方表现很是放松之后,陆卓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侃侃而谈:“陛下还不知道吧?您前些天为了那位崇宁公子婉拒佳人,还当众承认他是你夫郎……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恐怕整个岚都的人都已经知晓了。”
“现如今啊,许多人都说陛下你对他定是情根深重,就连你俩的话本都有了。”
不过也只是在一些小郎手里相传而已,多数人虽然乐意听这些八卦闲谈,但不见得真的希望自家君主对敌国质子有情,毕竟源国先前曾冒犯昭国边境,绝大部分昭国人对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疑心这是源国的美人计。
“哦?”陆以朝意味深长。
其实那日自己身份是否暴露、事情是否人尽皆知,她都并不在意。
唯有一点,她很感兴趣。当日在场的百姓们不会知道她就是当今圣上,而认得出她身份的达官贵人也不可能会到处宣扬此事。
唯一有可能将她身份声张出去,且能从中获益的人已经显而易见了。
陆以朝脑海中闪过某位男子的脸。
这一出虽不高明,却必有成效。
尽管如今岚都许多人对此传闻颇有非议,但东方令珏恰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的就是人尽皆知,而后群臣上谏,反对小皇帝荒唐的行为。
要知道她生性叛逆、一身反骨,遇到这样的情况反而会力排众议,执意要与他来往接触。
不得不说,这位男主实在精明。
“所以这事是真的?”
看到陆以朝了然的表情,陆卓云不由讶然,“陛下,您莫不是真的爱上他了吧?”
帝王家说爱未免太过奢侈,可陆以朝这行为
()又让陆卓云无法不多想。
她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陛下上次说过已有心上人——”
说到这里她又犹豫了一下。她原本想问陆以朝是否那时就已对东方令珏有意,但细细推算,按时间来说,陆以朝当时的“心上人”不可能是东方令珏。毕竟那个时候,东方令珏还远在源国呢。
这又让陆卓云感到糊涂了:“所以您那时说的是谁?”
陆以朝笑吟吟望着她:“所以说,朕就喜欢你这一点。”
“……?”陆卓云拢了拢自己的衣衫,面露惊恐,“陛下您该不会是……”
随即她郑重了神色,义正词严道:“陛下,首先,臣虽然喜好美色,但不喜欢女人。”
说着,陆卓云偷瞄陆以朝两眼。小皇帝是真挺好看的,倘若对方跟她不是堂姊妹关系,其实也不是不行……陆卓云晃了晃脑袋,赶紧让自己停止了这危险的想法。
少女睨她一眼,显然对她这一行为感到无语。
“你倒挺敢想。”陆以朝嫌弃道,“朕不过是想说,朕欣赏你心直口快,什么都敢问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卓云有些尴尬地擦汗,连忙转移话题,“那陛下如今,是不喜欢从前那位了?”
“人总是会变的。”
就在陆以朝说出这一句之后,陆卓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异响。陆卓云奇怪地向后望去,神情一变:“国师?”
珠帘晃动,白衣女子站在帘边,静静望着这边,不知已站了多久。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平常那般冷静淡漠。
可不知是否因那珠帘晃得太厉害的缘故,陆卓云莫名觉着,国师的身形似乎有些颤抖。
陆以朝却很平静,她望着单奚泽,就好像早已知晓对方的到来。
一想到自己方才同陆以朝说了许多没边没际的话,也不知被国师听去多少,陆卓云感到如坐针毡,忙站起身来,语无伦次道:“啊,国师您坐,您一定是有要事同陛下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陆卓云落荒而逃。
单奚泽缓步而来,在陆以朝的对面坐下。
若无其事,就好像不曾听到陆以朝那些话,也不曾有过方才的失态。
陆以朝眸色沉了沉,似是不悦。
“朕正同堂姊下棋,国师将她赶走是何意?”
明知陆以朝这话是有意找茬,单奚泽沉默片刻道:“陛下想如何?”
话音刚落,单奚泽便看到陆以朝站起身来。
眼前天旋地转。
单奚泽只感到腰下和背后,被棋子硌得生疼。
陆以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如,国师来同朕下吧?”
少女的声音冰冷,不带半分感情。
可抚上她脸颊的手,偏又那样炙热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