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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气候多变,前几l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便阴沉了下来。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雨丝细密,打在天思斋的窗格。
陆以朝独自坐在窗边,兀自出神。
身后倏然传来熟悉的清冽声音:“陛下在想什么?”
陆以朝下意识回应:“我……”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回过头去。
正对上雪暮狡黠的笑脸。
陆以朝一顿,轻笑一声:“朕险些忘了,你还有这等‘本事’。”
她之前也听雪暮提起过,对方擅长模仿她人声线。只是她也未料到雪暮学起单奚泽的声音竟能有七八分相像,就连哪一处咬字是轻或重都把握得恰到好处,险些将她都骗了过去。
轻手轻脚进来的雪暮则无辜地睁大眼,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明明是陛下自己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才对,臣侍可还等着您的解药呢。”
陆以朝便也想起来,距离上次又过了七日,确实又到了骨生花将发作的日子,也难怪雪暮会特地来找自己。
于是她站起身来,唤了候在外头的宫人,叫她们取了碗和纱布进来。
令宫人们重新退下之后,她面不改色地以刀刃划开指尖,鲜血滴落在碗里。
一滴就已足够了。一旁的雪暮将纱布裹上陆以朝的手指,细细包扎好之后,才端起桌上的瓷碗,饮下那融入了对方血液的水。
喝下解药的雪暮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在一旁悠然坐下,和陆以朝聊了起来。
她似乎很是在意陆以朝方才的反应,复又问起:“陛下在国师面前,原来竟会以‘我’自称么?”
见陆以朝不回应,她低低笑道,“国师在您心里如此特别,还真是叫人忮忌。”
雪暮语气显然有些奇怪。自从之前的发簪事件之后,她私底下与陆以朝说起话来时,总若有似无地含着刺。虽算不得多么尖利,却也到底让人难以忽略。
陆以朝不是不明白原因,她眉头轻轻蹙起,淡淡道。
“你老是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朕是怎样的人,你从一开始就清楚吧?”
话说得冷漠,可她眸光闪动,分明隐隐透出些许不忍。
“陛下不必在乎我的想法呀。”雪暮笑得灿烂,“反正我的命在您手里,您若是不想听我这些话,便让我去死好了。”
雪暮语气柔柔,却带着几l近疯狂的逆反意味。反正她在这世上本没有可牵挂的人或事,又何惧生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周围氛围变得僵硬古怪。
陆以朝转过头去,背对着不再看雪暮。
而雪暮落寞望着她背影,嘴角勾起苦涩笑意。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狂风骤起,暴雨如瀑。风声与雨声交织,令人不由心惊。
良久,雪暮也终于觉得没趣,起身道:“陛下,我先走了。”
“等等。”哪知陆以朝突
然回头看她,皱眉思索了片刻,似乎在踌躇。
最终陆以朝走到她面前,将一样东西递到她手中:“你拿着。()”
“怎么,陛下这次又打算送我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雪暮一开始还笑得没心没肺,直到看清陆以朝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之后,笑意蓦然一凝。
陆以朝真的又递了一支簪子给她。准确地说,是个雕刻得有些粗糙的簪子。
雪暮缓慢抬眸,望向陆以朝。
“这个是朕亲手刻的。”
陆以朝见雪暮盯着自己,表情有点不自在地说道。
这时她终于不再像沉稳冷酷的帝王,而回归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尚带点青涩纯真的少年人模样。
陆以朝也知道这个簪子做工算不上精良,其实她已尽了心力,在它身上足足耗了一月有余。但她毕竟又不是专业的手艺人,因此能刻成这样已实属不易。
“就当是朕给你的赔礼。”
于是雪暮眼神恍惚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迷茫无措的神色。
不同于先前那次收到礼物时的欣喜,她手往后缩了缩,有些迟疑不定,仿佛握在手中的簪子棘手又碍事。
这一回,她似乎并不想要这个簪子。
雪暮抿了抿唇,眼神晦暗不明。
陆以朝是当真了吗?
当真以为,自己被那廉价的礼物而打动,对她动了心;以为自己被她“残忍”的算计所伤,终日黯然神伤、强颜欢笑。
其实就算陆以朝当真,雪暮也不会惊讶。她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坚信自己能够骗过陆以朝。
但她对陆以朝的凉薄寡情早有认知,因而从未抱希望认为对方会补偿自己,只要陆以朝心里留有一分对她的愧疚,便已算是目的达成了。
可陆以朝现在的举动,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丝毫不抱期待的时候,却偏又给了她真心?
雪暮心情复杂。之前面对陆以朝随手扔给她的礼物,她尚能佯装动容,此刻真得到了陆以朝的真诚以待,却反而无所适从起来。
心里莫名生出抵触的情绪,她张了张口,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推脱的话。
“……”
雪暮摩挲着纹理粗糙的发簪。因为在掌心中躺了太久,它已微微发烫。
心里隐隐有些舍不得。
自己还真是矛盾得很。雪暮自嘲暗想。
“那就多谢陛下了。”她干巴巴地说道。
收了这个礼物之后,雪暮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很快便匆匆告辞。
步履仓皇,颇有几l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雪暮离开后,沁河走进来。
“陛下。”
沁河始终候在门口,自然瞧见了匆匆出来的雪暮,虽然未曾看清对方手里紧紧握着的物什,但沁河也已经有了猜想。
之前雪暮时常招摇地戴着一支簪子,
()那发簪十分简朴,与她本人全然不相衬。而之后不知从何时起,她又不再戴了。
陛下这些时日一直在私下练习制簪,沁河看在眼里,难免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所以陛下是为了思良御才会尝试刻簪?
真叫人难以置信,陛下贵为帝王,竟会为了一个人用心至此。
可这个人为何偏偏是思良御?
沁河叹息,她自然不敢质疑陆以朝的行为,只是她到底还是觉得,雪暮不配自家陛下如此相待。
陆以朝见沁河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起来:“沁河,你怎地这般愁眉苦脸?”
她知道沁河在想些什么。而她又何尝不知,雪暮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对陆以朝而言,雪暮对自己是否真心并不重要,既然对方想以此让她心怀疚意,她便偏不令其遂愿。
这或许应该算作她恶趣味的小小报复。
但这些话她不必同沁河说起,因而她只心平气和说了一句话。
“朕只是不想欠她。”
沁河听闻此言更是无奈,沉默了许久,才忍出隐晦委婉的一句:“还好,至少国师对陛下是全然真心。”
沁河也是别无它法,只能以这样宛转的方式提醒陆以朝,莫要忽略真正待她好的人。
陆以朝眼眸微垂,脸上的笑意渐浅。
“是啊。”她低声说,“国师……是全心全意待朕。”
外面忽而有人缓步而来,轻掀开珠帘。
沁河向来人望去,忙鞠了一礼:“国师大人。”
女子立于帘侧,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衣衣角微微濡湿,想来是外头雨势的缘故。
她长睫上落了浅淡水雾,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像沾染了晨露的神灵,隐去了遥不可及的淡漠感,而添了几l分恬静美好。
沁河察言观色,并不出声打扰这两人,悄然退出殿外。
陆以朝默然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想到了一件事。
雪暮走得不算久,甚至很可能与刚巧到来的单奚泽擦身而过。
对方方才一定看见了雪暮从这里离开。
可单奚泽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慢慢走向陆以朝。
而后埋入她怀中。
冰凉的液体落在陆以朝手上,她陡然心惊,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只是雨滴,而非泪水。
雨水顺着女子发梢滴落,滑落在她手背。
“雨下得这样大,怎么不等雨势小些再过来?”
陆以朝轻叹了口气,一边为怀中人拂去发梢的雾水,一边用略微责备的语气问道。
“因为我……”单奚泽停了片刻,轻声说。
“想早些见到小朝。”
从来不善言辞的神灵,生涩而认真地诉说着对眼前人的爱意。
陆以朝怔了一下,放在单奚泽发间的手一滞。
单奚泽是全心全意待她的人。
是把她视作唯一重要存在的人。
少女拥过女子腰身,轻吻在对方额间。温柔而慎重。
“我明白。”
只可惜,她注定要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