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混沌度在极速上升。

9点,8点，7……

随着废弃作战处里模糊的身影越来越多，郁和光掌心的骰子也越来越烫,飙升的混沌令空气都稠密得难以呼吸，最后定格在5点。

那些人……不。

郁和光看到的东西,已经很难被称为人了。

他们只剩下隐约可以辨认的人形轮廓，整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黑色胶质,沿着地面从书架间滑行而来，在地面上留下黏腻湿痕。

在郁和光看来，这些“人”更像丛生的菌菇。

——上面的人形胶质没有骨头的飘摇着,脚下靠近地面的部分却相连。

眨眼之间,黑色已经遍布目之所及的全部地面，半透明黑色胶质在地板上翻滚纠缠，缠绕成一团，只有根须在穿过书架,向郁和光几人靠拢。

“这是……”

秦丽看清那东西的瞬间,瞳孔地震：“什么东西？！”

郁和光手里的骰子忽然一歪，跌向秦丽时落在9点。

“回神！”他骤然严肃低喝,毫不留情一掌拍向秦丽。

秦丽一惊,茫然转头。

“混沌了。”郁和光目光凝重。

他抓着秦丽向后退去，若有所思看向靠近中的胶质混沌物：“是会用恐惧动摇心智的类型。”

林沉麓冷酷问：“先下手为强。杀了她？”

毫不犹豫拔出短刀。

刚回神还恐惧迷茫中的秦丽正打算劝林沉麓冷静，他们杀不了对面这么多人。

然后她一抬头发现……林沉麓拔着刀,看着的是她？？

#是谁家房子烧了？是我啊#

秦丽：“…………”

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用。”郁和光回答林沉麓,余光却瞥向秦丽。

他冷静道：“但如果她下次再被混沌，就可以考虑了。”

秦丽：“！”

林沉麓点头：“好。”

她不死心，还是劝秦丽：“早死一点比较好。”

秦丽：“！！”

救命，她的新同伴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她忽然怀疑自己选错了边。

“稳住你的情绪,不论多害怕都要保持住本心，一旦你陷入恐惧，它们就会趁虚而入。”

郁和光快速低声嘱咐秦丽，他在教导她如何尽可能提升存活率的同时，也毫不掩饰他的冷酷一面。

“你现在是我们之中的累赘，一旦你被混沌入侵，变成混沌物一员，他们从你的记忆中得知了我们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郁和光想起信使从不离手的登记簿，以及黑医作为存活建议的那句叮嘱。

——姓名。

被苍山混沌得知姓名，等同于被掐住命脉。

郁和光冷静：“为了不至于滑向团灭的结局，一旦你出现被混沌动摇的征兆，我会毫不犹豫杀死

你。”

对千锤百炼的溯游属员，在混沌任务中保持冷静已经是必修课。但对秦丽这样从未离开过基地、更遑论见过混沌物的遗民而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做不到就会死。”

郁和光毫无动摇：“我唯一能承诺你的，是我的枪很快，你不会疼。”

秦丽：“……我知道了。”

林沉麓看穿了秦丽眼底试图掩饰的恐惧和惊慌。

郁和光带着两人迅速后退，他很快意识到，那些胶质人形对二十六面骰极为忌惮。

骰子在郁和光手里散发着烧红烙铁般的暖光，胶质物即便已经靠近也犹豫着原地摇摆，像一株随风飘摇的植物，却不敢更进一步靠近。

他举枪射击，试图击退胶质物。

但子弹射.进胶质物就像卡进烂泥里，顿时叽咕叽咕着被胶质吞没。

然后：“噗！”

被胶质物喷出去。

秦丽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于是她冷静评价：“它在拉屎。”

郁和光：“…………”

突然被恶心到。

“很感谢你尝试削弱恐惧的举动，但是，下次可以换个形容词吗？”

郁和光礼貌：“很恶心。”

秦丽点头。

于是当郁和光将匕首投掷向胶质物，却又被一团软胶吞没，然后随着被排出的匕首一团粘液也被喷了出来后，秦丽再次开口。

她换了个形容词：“它在呕吐。”

郁和光：“…………”

眼神死。

#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①

#就说了不能随便找队友#

“武器无效。”他冷静得出结论。

郁和光冷静将骰子扔给林沉麓。

当他跨步向前脱离骰子的辐射范围后，立刻就像脱离了画圈的唐僧肉，那些胶质物争先恐后向他扑来。

郁和光伸手触碰，胶质物立刻像一团滑不留手的软物伸展开——与高卢首都的影子不同，眼前的混沌物拥有实体。

但依旧无法被抓住或杀死。

人要如何杀死一团胶水？

“你的混沌度在升。”

林沉麓蓦然出声，她冷眼观察着主动充当实验体的郁和光：“接触会造成混沌，被动摇也会。”

她得出结论：“需要尽快远离混沌物，和它共处一室很危险。”

郁和光点点头。

在胶质物重新扑向他之前，他已经快速后撤。林沉麓扔出骰子，他头也不回的听声辨位伸手，牢牢握住骰子。

霎时间，所有胶质物像是被定格，僵在原地不动了。

然后下一秒，它们恐惧着后撤，就像它们来时那样迅速的远离郁和光——手里的骰子。

郁和光挑眉：“难得看到欺软怕硬得这么明显的混沌物。”

他在笑，大脑却依旧在飞速运转中。

只有求生本能——没有神智，低级混沌物，连转化物也算不上，是混沌的附属。

无明显攻击倾向——勘察是它们的任务。不论驱使它们的是混沌关键物还是人，对方都尚不了解他们，还在试探阶段。

地上无混沌，地底隐藏混沌附属物……

秦丽一边跟着两人撤离，一边看着两人一言一语配合默契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惊叹。

“你知道，我新学了不少知识。”

小文盲对此非常骄傲，并且准备给郁和光露一手。

“你知道史莱姆吗？”

林沉麓平静道：“神学史里说，这是一种旧地球时期生活在地底的邪恶生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维克多也知道。”

她客观评价：“但你刚才试探混沌物的样子，非常像维克多看的漫画……”

“闭嘴。”郁和光及时截停了林沉麓没说完的话，“不要向维克多学，会学坏。”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史莱姆”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对打上【维克多】标签的文学十足警惕。

维克多嘴里就没有过好话！

郁和光：“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学！”

#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被打断的林沉麓面无表情着失望：“哦。”

洞窟，勇士，史莱姆。

林沉麓冷静想：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虽然不知道郁和光为什么拒绝新知识……

在郁和光再次看来之前，林沉麓已经出声：“神。”

她倏地沉下了眉眼：“刚才怎么没有察觉到……这些东西，带着神的气息。”

那种气息微弱浅淡，并且莫名其妙的被腐臭尸体气息掩盖，像混了杂质的黑水，不见【神】高高在上的圣洁或傲慢，反而更像令人作呕的坟墓。

也正因此如此，林沉麓才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但现在，当骰子靠近那些胶质物，压制了混沌的气息，底色里的气味就重新出现，若有若无但还是被林沉麓捕捉。

“我分辨不出是哪位神。”

林沉麓冷眼看着胶质物，试图从它们身上寻找线索：“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侍奉的神不是我认识的。”

秦丽：“！！！”

你还认识神——“等等，你是说太阳神吗？”

秦丽急急问：“苍山基地一直以来信仰过的只有太阳神，这些会是太阳神派来的吗？”

林沉麓眉眼凛冽：“不。”

“神的.名字与神本身息息相关，更有神，神.名本身就是力量本源。”

她沉声道：“在地底没有光之处，太阳神没有力量。”

“或许，我知道。”

郁和光的声音忽然.插.进两人的对话中。

林沉麓诧异看他：“凭你0分的神学？”

刚要说出自己发现的郁和光：“…………”

他沉默了。

半晌，才眼神复杂的重新开口：“偶尔也有不需要神学知识，就能判断的状况。”

“比如。”郁和光指向胶质物中的一个，冷静，“我认识那张脸。”

……在指挥处的办公桌上。

照片里，曾经和家人在一起笑得灿烂的军官。

但现在，那张灿烂的笑脸变得灰暗惨白，没有生机的空洞。

那张脸，就挂在胶质物尚未完全退化的头颅上，即便模糊了五官依旧能被郁和光依稀看清。

他忽然升起猜测：比起史莱姆，那些胶质物更像久放到蜡质化的尸体，五官和身躯消融，被混沌吞没，变成混沌的一部分。

郁和光眼神复杂：“这些，是三百多年前地下城第一批住客。”

最初建造了苍山基地雏形的那些人。

他们没能登上新家园计划的星舰，而是在末日正式降临之前，就已经死在了地底。

无声无息的……变成了混沌的一部分。

“他们没能成功撤离，本应该庇护他们的地下城，反而变成了他们死后也逃离不了的囚笼。”

郁和光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林沉麓。

正在仔细听着的林沉麓：“…………？”

她冷静：“在离开医学院之前，卡卡给过我建议。”

卡卡说，她就没见过郁和光这么会坑人的家伙，嘎嘎乱杀起来敌友通吃，所以——

“所以，卡卡建议我，当发现你眼神不对的时候，最好先杀了你。”

林沉麓冷静思考：“先下手为强。”

拔出短刀——锵！

秦丽惊愕：“！！！”

郁和光：“…………”

他抽了抽嘴角：卡卡都教了这张白纸些什么？

他决定等回溯大之后，林沉麓的课程他要亲自参与。

——白纸一张的小林快被这帮坏人带跑偏了。

“并没有这样的说法。”

郁和光平静：“你的刀比起对准我，不如朝向敌人，还能让我们生还的概率提高。”

他指向身后的胶质物：“如果你能与它们对话，或许，我们能知道三百多年前杀死地下城众人的到底是什么，是否是混沌物，又是否还在这里。”

郁和光眉眼波澜不惊，他问：“小林，你愿意尝试一次吗？”

他郑重：“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林沉麓没想到郁和光是想让她与“亡者”对话。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那些浑噩着恐惧、不敢上前的胶质物。

郁和光正屏息等待林沉麓的回答，就见她瘪了瘪嘴巴。

“真是一群爱炫耀的家伙。”

林沉麓嘟囔：“竟然能死三百年……”羡慕。

郁和光：“…………”

“……你的语法课，及格了吗？”

报告老师，这有个学生死亡是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