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并不急着答话,只是将目光移动到太子身后的乐王身上。“天佑你有什么意见?”
景天佑膝行两步,跪到太子的身边。自从祺王落马伤到眼睛后,皇上便准许他在家休养。祺王便再也没有上朝来了。
正所谓树倒弥孙散,原先支持祺王的,已经转眼就换了主子。而越发受到皇上宠爱的乐王殿下便受到了许多趋炎附势的小人瞩目。
太子在听到皇上叫唤天佑,心中已有不悦,只是他城府极深,面上丝毫未曾显露。偏过头来瞧天佑。“不知五弟有何高见?”
景天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高见谈不上,只是儿臣以为,现在应该立即命令淮北一带,不得擅擅开城门,将已经染上疫病的人放出城外。”
“遣派御医前往虔州控制疫情的同时,可粘贴告示,在向各地征求医药,并激励各地的民医向虔州进发。”
“再派遣军队驻扎,以防流民暴动。”景天佑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太子的脸色又补充道。“其实皇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臣弟以为,泉州距离漓水涧并不远,若是漓水涧想要出手援助。现下疫情早就得以控制。”
“漓水涧怕是遇到了什么事,这才没有出手。”太子嘴唇紧抿。
景天佑却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微微点头,“臣弟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现在疫情紧张,实在拖不了那么久。”
“那五弟以为漓水涧可以放弃?”太子眉头紧皱在一起。“漓水涧囊括天下名医,若是由他们出手,定无后患。”
“不。”景天佑摇了摇头。“臣弟以为,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先行让御医去往淮北控制疫情,一方面派遣人去往漓水涧,查看到底是何原因。”
太子正欲说些什么来争辩时,皇上略感疲惫的声音响起,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不要争了。”
太子与景天佑齐齐垂下头,默不作声。
“派遣军队驻扎淮河一带,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对于天佑先前所说,皇上给予认可。但是派何人驻扎却是个难题。
“启禀陛下,此人必须位高权重,最好是皇室宗亲,这才能镇压住天下悠悠众口,同时表示皇室对天下黎民百姓的重视。”右相从百官中出列,沉声道。
此中关节皇上自然知晓,所以他将目光移动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察觉到皇上的目光,身子微顿。此事一发生,绝对是个聚拢民心的好机会,只是机遇与危险同等,在淮北一带守军驻扎,一不小心便会感染疫病。
现在祺王倒台,乐王虽得宠爱,但其母出身卑贱,毫无根基并无太大威胁,其余几个皇子更加不以为患。
去于不去,与他并无大碍。就在太子心中揣度说辞的时候,一旁的景天佑往前几步突然扬声道。
“父皇,儿臣以为虔州疫病蔓延虽是危急,同时后方支援也是重中之重。皇兄稳重心思缜密,此事皇兄乃是最佳人选。”
别人推举与自己推辞是两个概念,听到天佑如此说,太子不由回头瞧了天佑一眼,见他语气平淡言之凿凿,像是真心为他着想一般看不出其他心思。
皇上顿时将目光移动到天佑身上,眉头挑高。“哦?那依你看来,推举何人?”
天佑立刻接话。“蒙父皇宠爱,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景天佑这意思,便是推荐自己了?
右相与太子像是不经意间交流了一个眼神,右相微微摇头,那意思很是简单,静观其变,太子立即会意般收回目光。
皇上并未直接表露心思,只是将目光移开。“朕记得程巡抚替朕巡视淮北一带已有一个月余,想来已经在回京途中了吧?”
右相恭敬回答。“启禀陛下,正是。”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程巡抚此去,还顺带将秦尚书之孙,秦侍从一同带去了。”他扬声问道。“秦尚书何在?”
两鬓发白,目光混沌却暗藏锋芒,秦尚书一身儒雅风致,不慌不忙的从百官之中出列,正想要缓缓拜倒,却被皇上喝住。“秦尚书不必多礼。”
“臣在。”秦尚书乃是三朝元老,年岁已高。平日之中话不多,却是常常点到重心,平日颇受皇上器重。
听到皇上阻拦,秦尚书也不推拒,就着躬身一礼,才缓缓道。“陛下记性尚佳,前段日子相笙传信回来,只道已经到了淮北,按照时间推算,应当是在回京的路上了。”
“淮北距离漓水涧不远。”皇上停顿了片刻,接着道。
“朕记得那孩子聪慧伶俐,口若悬河。不如让其不必回京,绕回漓水涧一趟,为此事出分力,秦卿觉得如何?”
秦尚书头也未抬,只是缓缓应声。“相笙能得陛下器重,是他之幸。”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朕即可便…..”
话音未落,只听殿内一声高呼,一个太监手持一本奏章,快步顺着台阶而来,递到皇上面前道。“崇德来报,八百里加急。”
崇德乃是兴城边上的城市,怎会有百里加急送至殿前,皇上眉头微动。
在皇上迟疑之时,太监低声提醒道。“是程巡抚命人送至。”
听到此话,皇上这才伸手将奏折打开,看了一遍。太子皆故观察,发觉皇上面上隐有宽慰之色,不由在心中揣度着奏章中的内容。
奏章不过薄薄两章,皇上片刻时间便看完了。抬起头后,目光落在了秦尚书的身上,很是宽慰,赞道。“秦卿有个好乖孙。”
秦尚书听到皇上如此感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心中猛地一沉,脸无表情不骄不躁。
“承蒙陛下偏爱。”秦尚书心知就算自己不问,皇上也会为众人解惑。
果不其然,只听皇上眉目忧愁已经散开不少,将手中奏章递到一旁的太监总管手中,“念。”
“是。”太监总管接到手中,高声朗读起来。
他那独特的声音在殿内低低的盘旋着,在听完后,殿内还有着片刻的寂静,却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站立的秦尚书身上,其中有怜悯,有惊叹,意思各异。
毕竟众人皆知,秦家除了四位小姐外,只有秦相笙一根独苗。
平日里秦夫人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此次跟随着程巡抚前往淮河一带巡查,还是秦尚书开了金口,秦夫人才准了。
兴城爆发瘟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而这位秦公子倒好,居然跟随着程巡抚毅然决然的进了兴城,控制流民。
这等胆量令人折服,却着实只能暗叹一声,年轻气盛。
只是许多人保持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秦尚书却老神在在的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注目。“陛下。”
等到皇上赞赏完程巡抚与秦相笙的壮举,听到秦尚书提到这里,顿时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秦卿何意?”
秦尚书沉吟了片刻,“现下相笙已与程巡抚一同进了兴城控制大局,这前往漓水涧的重任,怕是要换上一个人了。”
皇上点点头,“秦卿可有举荐?”
只见秦尚书眼皮一掀,瞧向了右相。
右相目光微凝,与秦尚书对视,只见他老人家身子微倾。“微臣倒有一人选。”
“哦?”皇上顺着秦尚书的眼神望去,顿时恍然大悟般。“秦卿可是说,右相家中的嫡长子,曲物华?”
“正是。”秦尚书点点头。“因物华与相笙交好,所以微臣曾与物华交谈过几次,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堪当大任,相笙比之,尤为不及。”
对于物华的印象,上次皇家园林围猎,除了那副让人过目难忘的皮相外,物华不骄不躁谦恭有度的态度让他恍然之间又想起了一个人。
若是曲物华能有那人的一半机敏,或如秦尚书所说瞧来是个堪称大任的。此次漓水涧之行,让他前往,倒不是不可。
皇上尚在沉默之中,阶下众人则是各怀心思。“右相以为如何?”
听到皇上如此询问,右相轻轻点头。“犬子能入得秦老法眼蒙他推举,着实是他之幸。”
“如此便好。”皇上话音未落,一旁的太监总管已经上前一步高声道。“宣中书科中书,曲中科殿前进谏。”
一道身影从外殿而入,脚步轻盈,身影修长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曲物华之名,最先是六年前,他以十七岁稚龄夺下榜眼,如此高的起点,让人失望的便是他这六年来除了一张俊美的皮相外,过的碌碌无为,这还是他六年以来第一次走到殿前。
唯一让人映像深刻的便是前段时间,园林围猎,他为自己辩驳之事。
“臣曲物华,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姿势做的十分标准,一点没有突然殿前面圣的恐慌之态,倒是让人侧目相待。
皇上瞧着曲物华的头顶有一瞬间的失神,缓了片刻。“你可知朕传唤你上前来,所谓何事?”
“臣已有耳闻。”曲物华姿势摆的十分谦恭。“承蒙皇上看中,微臣愿意出使漓水涧。”
曲物华这毫不拖沓的性格倒是让皇上很是欣赏。“好,如此说来,你今日便回家交付一切,明儿便启程吧。”
“微臣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