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在这刀锋抵在脖子上的生死存亡关头,凛冬将至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最后1%的血量就这么泵没了。

凛冬将至：“……”

再度在熟悉的复活点里睁开眼，凛冬将至惊魂未定。

明明只是魔幻背景下的一个NPC发动了攻击，他无法形容自己刚才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透过全息舱,直接传导到了他的本体身上。

对方口中那什么老婆不老婆的,他也没听懂，他真的对人.妻没有兴趣啊！他只是想吃个番茄保住命给自己完整的一生而已！干嘛呀……呜呜……干嘛呀……

凛冬将至蹲在复活点里破防,这里面虽然不涨经验,但也不掉血。而且几乎所有游戏都默认，复活点比安全区更安全,就算是那种垃圾广告小游戏,复活后好歹也有几秒钟的无敌时间呢。

怀抱着对无敌时间和复活点的信任，凛冬将至心弦微松。预警的大精灵最喜欢这种心弦放松的情节,祂快乐地漂浮在虚空之中，轻飘飘向下，在凛冬将至耳边发出低语：

【他来了,他带着番茄来了……】

【你记起同他的恩怨,记起那颗被你轻薄的番茄的眼泪……】

凛冬将至：“……”

他听不到大精灵的声音,却有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危！

“……是吗？你真的觉得这里比较安全吗？”

有人同样冷冷地附在他耳边说道，红眼特效再度出现在对方的蓝眸中。

“那我得告诉你，在摸了我的老婆之后,这个世界上对你而言的安全区——就不存在！”

咿呀！！！

NPC进复活点砍人啦！！！

***

荒凉的旧屋院中,拜尔诺玛穿着他的宝贝黑斗篷，两只小骨手伸出来叉腰，兜帽下的魂火晃动都带着一股无奈。

“幸好迪利普过来通知了我一声，不然我也不会想到，竟然会闹成这样。”

就算是嘶哑的嗓音,在此时的凛冬将至听来也宛如天籁。他紧紧拽住这个突然出现保住他一条狗命的NPC的袍角，痛哭失声。

爸爸……爸爸……吓死他了……

拜尔诺玛又看向旁边虚空里的预警大精灵，预警大精灵表情无辜，并吹了一下手里的吹吹卷，吹吹卷伸长舌头，发出“哔”的一声。

“你也是，为什么要这么吓他啊。人类承受不了你过于具体的预警，真的有可能会被强烈的危机感吓死的。”

见妖精不满，大精灵熟门熟路地飘下来，从后面双臂绕住妖精的脖颈，轻飘飘挂在他身上，对他单手比划。

因为这个外来者好惨哦。

再吓一下，会当场哭得很可怜吧？

拜尔诺玛：“……你可真是个小坏蛋啊。”

他叹口气，招招手叫过藏在一旁偷偷观察的迪利普。可能是因为通风报信的缘故，迪

利普一个肌肉发达的秃头老头，居然愣是不敢看莱茵，溜着墙根一路小碎步，也跑到拜尔诺玛身后躲着，把莱茵都给看笑了。

“明天你看我给不给你加练吧，都在剑圣的等级停留多久了？你很骄傲吗？简直丢我的人。”

老头泪汪汪地跟凛冬将至蹲到了一起。

“别骂他，这事也得怪我，天降者入村这种事，我该提前跟你说一声。”拜尔诺玛也自我反省起来，“主要是这几天事情比较多，加上很弱……我就没特意提。”

他把“很弱”两个字咬得很轻，与蚂蚱称兄道弟的凛冬将至没听见，还满脸懵懵地看着眼前对话的两个NPC。

拜尔诺玛只是那天出村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迪利普，于是把看顾一下天降者的事情拜托给他，这个看顾主要是保护一下天降者。

毕竟进了他们村，那就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只身下地狱……虽然天降者会复活，但要是真造成了什么心理创伤，那也挺罪过的。

都只是些存世几十年的小孩子呢。

“当然，虽然是出于不知情和莽撞，他也得向你道歉的。”

拜尔诺玛转过身，对上他兜帽中魂火的瞬间，饶是凛冬将至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对亡灵的恐惧是生物的本能。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其中离谱的因果关系，老老实实站起来，向莱茵的方向鞠躬致歉。

“对不起，我以为……掉血了所以……你老婆……”

他再次混乱了，这话到底要怎么组织啊！

莱茵眯着蓝眸，看起来不是很愉快，不过他总会给拜尔诺玛面子的。在那名天降者和迪利普期待的眼神中，他摆了摆手，托出一个番茄。

“我把老婆剪下来带来了，你直接当面道歉吧……别让我逮到你下次。”

凛冬将至：“……夫人，对不起。”

一边维护老婆一边把人家剪下来，竟完全分不清是纯爱还是畜生！

“好了，莱茵和他的妻子愿意原谅你就好。”拜尔诺玛很欣慰，他转向凛冬将至，“我有话要单独交代你。莱茵，迪利普，这边交给我就好，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个给凛冬将至留下深重阴影的红发蓝眸的NPC，单手拎起蹲在地上的迪利普，不比拎一袋土豆费力多少，他懒洋洋地对黑袍NPC道别。

“看在你的面子上。”

他侧眸，最后看了一眼凛冬将至。他的红发有些蓬，蓝眸淡漠，很像是除了在乎的人之外其他都看不进眼里的红毛犬科动物。

凛冬将至很少在游戏里见到压迫感这么强的角色，他偷偷多看了两眼，发现仿佛与红发相呼应，对方头顶悬着的名字也在变成红色。

【莱茵·哈德】

……等等，名字也在变成红色？

凛冬将至看过论坛上的一些帖子，据说跟NPC关系再好一点变成朋友，NPC的名字就会变成绿色的。他还一度有点好奇这个变色过程来着，现在他不好奇了。

他害怕啊！

红发蓝眸的NPC嘴上说“不要有下次”，可他头顶那个叫“莱茵·哈德”的白色名字骤然向下一沉，再浮起时，如同在血池中浸泡过，已经红得刺眼红得发黑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凛冬将至：“……”

骗人！根本没有原谅他！多可怕的家伙，竟然在朋友面前装乖！

绝对会半夜来把他仇杀掉啊！

另一边，拜尔诺玛只会觉得老友们都千好万好，好得不得了。他正在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些提前储备的食物，还有被褥床品等等用于生活的东西，都拿出来交给了凛冬将至。

“这是……”

凛冬将至这几天吃足了苦头，骤然获得这么多填充背包的东西，一阵感动涌上心头。

“多少吃一点吧。你的负面状态是村中固有的几个威压和加护造成的，吃了这些，那些负面状态就会有所好转。”黑袍NPC以嘶哑的嗓音说道。

凛冬将至连忙啃了几口食物，机智问道。

“是不是有那种设定，就是我吃了村子里的食物，就算自己人了，负面状态会消失，也不会再掉血之类的了？”

拜尔诺玛和蔼地回答他。

“想得美。你会一直流血是因为你太弱了，在你真正变强之前，现状不会改变。对了，我得取消你的双倍经验加成，你不能只靠在这里呼吸变强，太偷懒了。”

甚至拿走他的双倍经验卡！畜生啊！

不过随着黑袍NPC的叙述，凛冬将至发现自己一团乱码的状态栏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被空出来或者被扭曲成符号的地方，逐渐补上可以被辨识的文字——

【状态：[妖精加护][大精灵领域][龙威压制][白榛木约定][迟缓][流血][惊骇][混乱][害怕小狗][害怕番茄][害怕村民]……】

那这样看来，一直让他增加经验的应该是这个[妖精加护]，一直让他掉血的……[龙威压制]？

至于他为什么新增了这么多害怕的东西……这村里的每个人都要负责任！

黑袍NPC还顺手帮凛冬将至将这间破屋清扫了出来，现在，干净舒适的环境、食物以及饮水都已经具备，凛冬将至就算再傻也能猜到，自己恐怕是进入了一条奇特的隐藏路线，一条与其他玩家都不相同的隐藏路线。

只是，为什么是他呢？

黑袍NPC头顶已经出现了金色的叹号，印证着凛冬将至的猜测。他见凛冬将至表情迟疑，好像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平静地询问凛冬将至。

“你们天降者，其实有可以随时从这个世界中逃走的工具吧？”

少见地打破了第四面墙的说法，让凛冬将至在惊愕之余，感到了强烈的震撼。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黑袍NPC所说的“逃走的工具”，其实指的是玩家的“下线”。

那是玩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底牌。

“这几天以来，让你痛苦了，我很抱歉。”黑袍NPC平静致

歉，可他接着又反问凛冬将至，魂火微微跳动，“既然痛苦，既然恼火，为什么你又会每天都来到我们的世界，接受这个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挑战呢？”

“……”

凛冬将至的沉默仿佛是最好的信号，黑袍NPC淡淡笑了。

“为什么面对那么可怕的莱茵，你依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呢？你以为莱茵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你，其实如果你在那个时候，你在那个被完全压制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动作的话……莱茵不会对你产生半点怜悯。”

莱茵只敬重强者，他们刚才私底下交流过的。莱茵提到，这个玩家在明明可以下线躲避的时候，有尝试摸索武器的动作。

“你早就已经通过考验了。”

拜尔诺玛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任何一个人。

他是在论坛的汪洋大海里，精准捕获了凛冬将至这条大鱼。

他希望这条大鱼能为自己所用，他也有自信这条大鱼一定会为他所用。因为他能提供给凛冬将至太多东西了，他与凛冬将至、他的世界与凛冬将至的联系，也一定会比与钟焱的联系更加紧密。

妖精连大精灵都能搞定，俘获一个未来玩家强者的心，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都来为他的盆景添砖加瓦吧。

凛冬将至这一回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他吐出一口气。

“我今天的时间到了，先回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他选择原地下线，只留下黑袍NPC站在原地。

但是拜尔诺玛并不觉得懊恼，他伸出骨手，单手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妖精的真容。妖精垂下长睫毛，那双轮廓柔和的眼眸，偏偏有锋利而充满野心的菱形瞳孔。

他嘴角上扬，神情笃定。

“明天见，霁寒先生。”

***

狭小的居室内摆着一只全息舱，显得非常局促。全息舱缓缓打开，它的舱门甚至只能顶在天花板上，在它旁边，只有一张窄小的床铺和半张书桌。

青年从全息舱中走出来，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他随手从床下的储物格里拿了一瓶功能饮料，打开窗，静静眺望外面的夜景。

热闹是别人的，荣耀是别人的，与他霁寒毫无关系。

霁寒喝着饮料，旁边是展开的光脑屏幕。屏幕上是某个视频网站的个人页面，在这个页面上，最后一个视频发表于一年之前。

《纵享丝滑！无伤2分38秒速杀达摩克利斯之瞳！》

底下的评论已经与视频内容无关了，全是一些祈求和渴盼的话语。

【冬神什么时候回来啊呜呜呜……】

【冬神再带我们速通啊！】

【我们8区保持的世界记录都被别的区破了呜呜！冬神什么时候破回去啊？】

霁寒再次滑动屏幕，这次是《龙与艾尔德娜大陆》的玩家排行榜，他的名字居于榜首，犹如皇者君临。

“咔嚓——”

他将手里的饮料瓶猛地捏扁，挤压在掌心。

明明没有认真玩过的……明明不认为会再次登顶的……

为什么再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居于榜首，他会这么的——

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