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此时二殿下晏骆突然开口。
“皇兄,三弟读什么课程,自有父皇和文华殿的先生们安排,皇兄便不必如此操心了吧。”
晏方显然也没想到一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晏骆会突然开口相帮晏洲。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毫不客气道,“关你屁事!”
因晏骆外祖一家只是区区七品小官,年幼时晏方便不将晏骆放在眼里,这样的言语侮辱时常会有。
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晏方的矛头主要指向了晏洲,晏骆这才松了口气。
再到后来晏骆在学问上稳稳压过晏方一头,得了父皇宠爱,晏方才不再这般随意谩骂。
如今晏骆又先晏方一步进了朝堂,他以为晏方起码能尊重自己几分。
但如今看来,晏方可从来没有看得起自己过。
“多谢二皇兄。”晏洲起身,对坐在自己身旁的晏骆轻声道谢,摇摇头,示意他自己解决。
晏骆见状叹了口气,一副想要兄弟和睦,相帮弟弟,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晏洲嘴角含笑,扫过底下众人,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
随后才将目光落在木盒之上,随手从中取出一本翻开,微微点头。
“多谢大皇兄,当真是名儒之作,十分难得!只是...”晏洲微做停顿,凉凉的目光落在晏方身上。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一大堆什么东西,晏方听都没听过,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直说自己不懂,只是他可看得懂晏洲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晏方顿时怒喝出声,指着晏洲鼻子就骂,“好你个晏洲!我作为你的兄长,好心送你书籍,希望你能学业有成,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竟然出言不逊!礼仪尊卑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晏骆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极力掩饰着,但还是笑出了声。
众大臣们也爆发出嗡嗡声响,只是声音太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此时,晏方也意识到不对,猛然转头看向晏洲,果然晏洲正微微歪头看他,挑眉浅笑。
“我不是......”晏方想要说些什么弥补一下,但刚出口就被晏洲打断。
“父皇...晏洲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皇兄如此责骂。”
再看晏鸿羽,脸色已经差到没法看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让常太傅明日来见朕,朕倒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晏方慌忙跪下请罪,“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本来岿然不动的柳老将军见不得外孙如此为难,忙起身抱拳请罪,一把年纪,仍旧声音浑厚如钟。
“陛下,大殿下心性直率,只是学问浅了些,并无恶意!倒是有人,小小年纪便心思缜密,谋害兄长,实在可怕!”
“这位大人是何人?”晏洲忐忑询问,说话间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老臣镇国大将军柳长风,一生戎马沙场,为我大晏国打了无数次仗,负伤不知几几.....”
晏洲打断他的话,疑惑反问:“柳将军每次介绍自己都是这般冗长的一大串吗?
将军保家卫国,我晏国臣民自上而下无不感激,但父皇也未曾亏待过将军,不光封您为镇国大将军,让您手握四十万兵马,将身家性命都在您的手中,还给您赏赐金银财宝、土地宅院无数,又念在您年轻时受过伤的份上特许您见君不跪。
将军如今还逢人便说自己为国牺牲了多少,是提醒父皇的给您赏赐的还不够多,因此心生不满吗?”
说罢,转身看向晏鸿羽,笑意盈盈。
“父皇,那您可得给柳将军再行奖赏,不能让功臣寒了心呐。”
晏鸿羽低头饮酒,仿佛并未将下面的争吵放在心上一般。
但柳长风却心下发紧,背后一阵阵冷汗。
忙跪下请罪,“陛下,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未曾有任何不满之意啊陛下!”
晏鸿羽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责怪的看向晏洲,“晏洲!你年纪轻轻说话竟然这般口无遮拦,柳将军忠心为国,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还不向将军赔罪。”
说罢,又转身看向柳长风,“将军快快起身吧,年轻人不懂事胡言乱语,将军的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
晏洲端起酒杯起身,乖巧告罪,“柳将军,小子妄言了,还望将军莫要和我计较。”
柳长风直起身子,面色还带着些微不虞,但也只能抱拳回礼,“老臣不敢,是老臣妄言在先,谢殿下宽宏雅量。”
晏洲点点头,面带笑意,“好说好说。”
柳长风心下憋屈,但也只能忍下,后退回位置打算坐下。
却没想到,矮凳不知何时变了位置,一时不察竟一屁股坐空,摔倒在地上。
其余人不敢笑,但晏鸿羽却抚掌大笑,“柳将军可要小心啊,别凳子都坐不稳了,朕可还要指望柳将军保家卫国啊。”
柳长风这下真的冷汗要下来了。
陛下如今可能不仅要怀疑他的忠心,还要怀疑他安邦定国的能力了。
“一时不察,在陛下面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无妨,将军请坐吧。”
晏洲却借着饮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没想到先生还有这般童趣的一面。
这边事了,晏鸿羽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晏方,心下实在厌烦。
“行了,还不滚下去!还什么你弟弟给你挖坑,你若把挖苦你弟弟的这份心思用在学业上,也不至于十六岁的年纪了,连《诗经》都不曾读过。”
又被暗暗点了一次名的柳长风郁闷至极,只能再饮了一杯酒,看着晏洲所在的方向,目光不善。
“还有!把你的书拿回去!自己好好读读!”
“是。”
晏方不敢再言,灰溜溜退下,宫宴再次恢复了一片和乐之态。
只是如今的恭维之中,多了几分真心。
陆行止倚靠在大殿角落的柱子上,看他们推杯换盏有些无聊,见晏洲能应付,便提前离开打算先回汀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