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旺生把房门轻轻关上后,才抹了抹自己手心的汗,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参汤,味道重了吗?
他掀起盖子,没有用老爷子用过的勺子,直接端着碗一饮而尽。
不咸啊,满嘴只有参汤的鲜,再没有其他的一点味道。
他知道老爷子口味比较淡,还特意吩咐了厨师,味道淡点,不要添加乱七八糟的。
老爷子还嫌味道重?
看来他爸的味觉越来越刁了。
曹旺生叹了口气,端着空碗下楼。在楼梯口看到了站着的曹参。
“你在这干嘛?”
曹参迎上去,接过他爸手里的碗,小声道,“爸,爷爷这次要在咱家待多久?”
曹旺生瞪了他一眼,低声训斥。
“怎么?你还要赶你爷爷走?”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呀。”曹参连忙摇手,“我这不是想更好的伺候爷爷么。”
曹旺生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你爷爷要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
“哦,那爸,爷爷会去公司吗?小”
曹参话说一半,就被曹旺生打断了。
“大人的事情你别插手。”
儿子拿了碗,曹旺生便转身上楼,走了几节楼梯,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回头嘱咐道。
“再找个好点的厨师,做清淡煲汤拿手的。”
“哦,好。”
曹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爸上楼,憋在嗓子里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他原本是想问,爷爷去公司的话,能不能去见见洛小河这个孙子。
毕竟,他们是一家人,洛河现在和自家人站在了统一的战线,曹参觉得洛小河要是能受到爷爷的认可或者赞赏,也许他的归属感就会更重。
可是他爸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曹参叹气,只能找下次的机会了。
漆黑的夜幕中,月亮发出微薄的光芒并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洛河坐在车里,远远的马路上,遥看着裴矩家的方向。
那是一片黑黢黢的丛林中唯一的灯火处,橘红色的灯光明明应该带来温暖,成为让人向往的地方,却莫名让洛河感到一阵寒意。
诱人的糖果屋里面住着女巫,这个暖色房子里面住的又是什么呢?专门改造人身体的科学怪人?
啧,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可怕。洛河赶紧摇头,把杂念抛出脑海。
怎样才能看清一个人呢?
这对洛河来说太难了,也许,一辈子都认不清一个人才是常态吧。
毕竟人性这种东西,你较真就输了。
洛河熟悉的熄火,关车门,上电梯,开门,重复着这一套,他已经熟练得闭上眼睛都可以完成的操作。
房门打开。
裴矩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洛河的房间等他,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半躺着看书,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他嘴角上扬。
房间里冷白的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照得有几分圣洁。
以往看见就感到安心的身影,这一刻让洛河有些紧张。
人还是那个人,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场景还是那个场景,变的是洛河的心态。
“回来了?”
裴矩听见动静,抬头望向站在房门口的洛河,“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进来啊。”
洛河点头,像以往那般自如的走到裴矩的对面坐下。
心里还有些小抱怨,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再去出出差啊,每天这样闲在家不无聊吗。
“我明天要出差一段时间,有些日子不能回来了,你有任何事情就找管家,他会帮你解决的。”
这就是想到什么,什么就实现的感觉么?
裴矩挑眉望着洛河,见对方傻傻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呆呆的?”
“有,有吗。”洛河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不会露馅了吧!镇定,镇定,你什么都不知道!对,没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怀疑。
裴矩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追个这个话题不放,他认真叮嘱洛河:“如果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管家。”
洛河乖乖点头。
他的态度似乎让裴矩很满意,对方还伸出手来摸他的脑袋。
这行为真像逗弄一只小狗,如果说以前没有多想,那么现在的洛河完全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裴矩。
今日是一个夜明星稀的晚上,夜间的森林一向不好看。
洛河站在窗口,静静的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看树枝在月亮的笼罩下,像是一群群魔乱舞的鬼影,看着牙白的月光给他们镀上一层恐怖的滤镜。
他没有开灯,单薄的身形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静静站了好久,好久,他拿起一个白色的硬壳书翻开,朝自己脸上盖去。
透视的世界里,森林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稀疏的小绿点。
抬头,楼上没有,洛河低头,楼下的线条里面有几个小绿点。
他再看向自己的身子,密密麻麻的一层。
还好他没有密集恐惧症,洛河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简直就像全身都被密密麻麻的萤火虫包裹了。
可惜他看不见自己的脸,用白皮书透视,镜子也会被透穿。所以他看不见,自己的脑袋有没有被这些绿点包围?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怀疑。
现在他是真的确信,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了。
也许,他成为了裴矩的实验品,而楼下和森林里的那些小绿点跟他一样,是裴矩的其他实验品。
难怪要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洛河想起了那次意外闯入的一层还养着的动物们,这可不就是最好的实验品与场地。
至于上次楼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呢?洛河也不清楚。
一副躯壳对将死之人来说,又代表什么呢,洛河打开钱包望着里面的黑卡,笑了笑。
难怪裴矩帮了他这么多,白皮书里却一直没有与他相关的债务。
洛河笑吟吟的想着,感情这是他欠我啊!
他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那张黑卡,倒是可以换点有用的东西,用的时候再也不必小心翼翼的担心亏欠了。
就让黑色的浓雾弥漫过来吧,又有什么可惧。
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普照大地,伴随着晨间的清风,洛河踏入了公司。
一进办公室,就碰到了一群眼角乌青,忙得前脚搭后脚的同事们。
“你们这是干啥去了,一夜没睡?”洛河拉住了抱着一沓文件,像游魂一样从他面前路过的小王。
“你说呢?”小王有气无力的瞥了洛河一眼,“昨天半夜十二点,领导们催命符似的打电话把我们催来公司加班。”
“我怎么没有接到?”洛河摸了摸后脑勺。
“你说呢?”
小王给了洛河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飘走了。
啥?反应慢半拍的洛河直到看到门口飘过的小秘书姜柳才想起来,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已经毫无隐藏性可言的私生子身份了。
看来曹老爷的到来,很明显的促进了计划的推进,就是不知道对方要出什么招了?
洛河把包一放,就赶紧跑过去帮忙,势必要融入大集体,成为忙碌社畜的大军。
“洛小河,你过来一下。”
洛河被人敲了敲后背,他从繁杂的文件中转过头,就看到曹参一脸严肃正经的望着他。
这种神情很少出现在曹参的脸上,洛河愣了一下,赶紧扒开文未分类的文件,跨了过去,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出什么事儿了吗?”他忐忑不安的问道,紧紧盯着曹参的脸。
“爷爷来了。”
“啊?”
洛河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什么大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这么严肃的告知他?
哦,对,曹参应该不知道我知道他爷爷来了。
“所以……呢?”洛河疑惑。
“你,你,”曹参纠结着,看到洛河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正望着他,一咬牙,“所以,你要不要见他一面?”
这个可真的出乎了洛河的预料之外,他一瞬间呆愣住了,而后,脑子里冒出一堆去见见这位曹老爷子的好处。
所以,如果真的能跟那个老爷子谈谈,也许,很不错。
“可以吗?”洛河期夷的望着他。
“你要是想,我立刻就帮你安排。”曹参望着洛河小心翼翼的眼神,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点点头,很直郑重。
“不管我爸的态度怎么样,只要爷爷认了你,我爸他都得认。”
他拍了拍洛河的肩膀,“你想吗?”
毫不犹豫,洛河用力地点头。
“那你等我好消息。”
目送洛河出去后,曹参拿出手机,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打开他爷爷的联系方式,看着电话犹豫了好久,咬着牙拨了出去。
且不提老爷子接到自己孙子的电话,是为了给他介绍他爹的私生子,另一个孙子这件事,但就这个孙子一点铺垫都没有,直愣愣的打电话过来说的做法,就让曹老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孙子被教得有点傻,早知道当初就不同意让那女人自己带了。
想到另外一个孙子,曹家与许家的种,他浑浊的眸子一亮,同意了。
洛河与曹老爷子的这场见面算不上愉快,与曹旺生对他的冷漠不同,曹老爷子的掌控欲实在是强得离谱。
即使这个孙子他没有出过一分钱养大,却理所当然的指使起来,还一丝不苟的把他所有的未来规划好了。
“老爷子,您可能没有听清,我再说一遍,我不打算认祖归宗。”洛河解释了一句。
曹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跺了跺,竖着眉毛横看着洛河。“不回我们曹家,那你要回哪里?许家么?”
“我哪里都不打算回。”
“天真。”曹老爷子嗤笑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把对方的无欲无求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发出嘲笑。
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会知道权势和财富是多么诱人的东西,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果然还是太年轻。”他拄着拐杖站起来,苍老的脸上周围都没有动一丝一毫。“看在血脉的份上,我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以后你后悔了,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洛河一眼,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如果是个乖乖听话的,这个时候,倒还是可以用一下,借一下许家的势,可惜是个不听话的,他现在可没有时间教娃。
曹老爷子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洛河的耳边。
洛河把玩着手中的红色名片,望着他走进车里,直到车子走远才收回视线。
红色的卡片上只有一个名字曹永德,一个电话,没有职位。
曹永德,呵,有德吗?
站得再高,再有钱,也只不过是个丢掉道德的,欲望的奴隶。
————
“什么?”
正午刺眼的阳光,挡住了人的视线。
作为国家特勤局总部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大队长,此刻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抓着自己满头的杂毛,对着手机骂骂咧咧。
“那个老狐狸来了!”
“是的,队长。”手机那头的声音显得弱小无助,“昨天晚上到的,他大张旗鼓的带着所有的高层过来开会。”
“这老狐狸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赵国庆关掉手机,蹲在地上,扒着草骂骂咧咧。
“队长。”
一瓶冒着冰雾的矿泉水出现在他的眼前,赵国庆抬头就看见他的亲亲队员娄尚。
“谢了!”
他接过矿泉水瓶,站起来,拧开瓶盖猛灌一口,沁人心脾的凉意一下子赶走了夏日的酷暑,浇灭了快冒烟的嗓子。
感觉又重新活过来了呢!
赵国庆一把揽住娄尚的肩膀,“上次加你微信的那小子,有主动联系你吗?”
娄尚摇头。
“情况有变,来不及等他了,你要主动出击。”赵国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曹家的老狐狸过来了。”
娄尚一听到这个消息,眉毛就拧了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坚定的表情在娄尚脸上不过三秒,又垮了下来,“可是,队长,我要跟他说什么?”
“他上次不是说欠你一杯茶水吗?把人约出来,喝茶。”
“好!”娄尚拿出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删删又减减,减减又删删的,倒腾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发出去。
赵国庆在旁边看得着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噔噔噔的敲了几个字,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