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没有那样的想法,和绝无想法,绝对是两回事。苏青灵悄悄偷换了概念,只希望代苟冲口而誓。
代苟闻言一怔,眼神复杂地看着苏青灵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什么都还没做就直接拒绝我?”
苏青灵见他醒悟其中的意思,眉梢一抬,看着代苟直接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只会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根本不值得你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与其让你今后痛苦,做出一些不该发生的行为,不如先跟你说明白。这样对你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妥当的安排。”
代苟悄悄松了一口气,深深看着苏青灵道:“我不能违背我的内心对山神起誓。”
苏青灵诱代苟起誓只是一个由头,既然代苟清楚自己的本意,当下淡淡道:“随你。只要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事就好。”
代苟垂下头道:“青灵,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
残忍么?苏青灵抬眼深思地看着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峻峭山峰。
她来白山,当初就存在着寻找机会,让白山族为娘亲报仇的想法。如今,这想法已经被摒弃。她的仇恨再深,也还没到失去理智的时候。看着在山中安居乐业的都云寨人,她怎能把这些纯朴的白山族人拖进那不可预测的报复中去?
毕竟,瑞雪山庄在朝廷的势力也很大,一个不慎,就会引发白山和寒楚的战争。所以,绝对不可让这里一切美好的生灵涂炭!
自己只要悄悄地找到父亲的墓,将娘亲和父亲的同心结烧化在他的墓前。只要完成了娘的这个遗愿,自己就不带任何牵绊地离去。
就如那些货郎们一样,来也平常,去也无碍,从来不会让这里的生活漾起不平静的涟渏。白山的生活依旧会如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自那日之后,代苟与苏青灵之间就客气而疏离起来。阿骨朵感受到了他们这种奇怪的气氛,聪明地不再多事。
寨上的人聚在鼓堂吃过热闹的年夜饭后,代苟就领着十余名精壮的汉子打点起行装来。到了年初五,带着苏青灵一同出发,向头人居住地--水冲坪行去。
阿骨朵要照顾这支队伍的饮食,也一起跟着。一路上有她在,两个少女说说笑笑,时而逗逗小米,倒也过得愉快。
行得七八日,苏青灵眼前豁然开阔,代苟告诉她,已经到了水冲坪。
想不到同为白山族,地貌竟会如此不同。都云寨那里是崇山峻岭,水冲坪这边却是开阔的平原,带着一溜儿小丘陵。
代苟此行,是为了正月十五的烧龙节而来。
烧龙节是白山族的一个大节日。各寨的雷郎都会亲自出动,带着队伍参加。谁在烧龙节上抢到了龙头,谁就是英雄。新的一年中各寨所捕获的猎物的十分之一(或折算成谷物或银钱),都要送给抢到龙头的寨子。
而且,这个寨子很容易获得白山族姑娘们的青睐,娶到好姑娘的机率大大增加。
都云寨算是一个大寨,去年就抢到了龙头。因此,兰乐才注意到了代苟。
一路听了阿骨朵多嘴多舌的解释,苏青灵才明白,代苟之所以没有对兰乐回应,是因为担心她只是看中自己是都云寨这个大寨的雷郎,想借此把都云寨也纳入自己的势力,成为与她的叔叔争斗的一支力量。
想不到一个寨子的雷郎,会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苏青灵对代苟的看法从一个山大王的形象跃然提升。
距烧龙节还有一天,水冲坪上集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白山族人,当然,最耀眼的,还是打扮得分外靓丽的白山族少女们。
苏青灵也是一身白山族少女服装,混在这些女子中并不显眼,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地欣赏着这异族风情。
白山族少女的服装都是自己做好再绣上花样,飞鸟鱼虫至山花牡丹无一不绣,堪称巧手,且民族风格浓郁。再戴上能工巧匠们打造的项圈,缀着小铃铛的手镯和脚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代苟带着队直奔往年住宿的客栈,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白山族少女的目光。代苟目不斜视地大步走着,偶尔偷偷瞟苏青灵一眼,见她津津有味地看着路边的人物风情,心中有一丝暗恼。
故意放慢了脚步,俟苏青灵走到并肩,偏到她耳边问道:“很好看吗?”
苏青灵点头道:“是啊,这些女孩子一个个打扮得真漂亮,看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行是一曲优美的歌谣。”
代苟叹了一口气,恼得不想再言语。
苏青灵听他叹气,奇道:“怎么了?”
阿骨朵忍笑道:“太多女孩子看阿哥了,阿哥发愁了。”
苏青灵笑嘻嘻地看着代苟道:“想不到代苟大哥这么吃香,你们这里兴倒贴嫁妆么?要是可以倒贴,说不定代苟大哥会是全白山最富有的人哦。”
代苟恼怒地看了苏青灵一眼,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说话。
阿骨朵在一旁暗笑,阿哥这么吃香,就是在青灵姐这儿不吃香,不仅不吃香,还要吃瘪,这也算是冤家吧。不过这事儿,自己可一点也不敢乱掺合了,青灵姐的脾气犟得很呢。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客栈,老板早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也不用代苟多说,就带着他们各去了各房。
苏青灵和阿骨朵一间,小米不肯睡马房,也死皮赖脸地挤进了她们的房间。收拾妥当了行李,阿骨朵就邀苏青灵一起逛街,说水冲坪的街市现在可热闹呢,有好多好玩意儿。
苏青灵本想,南京路自己都不知逛了多少回了,还凑这个热闹么?可转念一想,就当陪陪阿骨朵,看看民族风情吧。两人跟代苟打了招呼,手挽手地走出了客栈,直奔街市而去。
水冲坪,应该跟一个国家的国都差不多了。买卖东西倒在其次,估计少男少女们看人的居多些。
正走着,一个小伙子一脚踩在了阿骨朵脚上,肩也轻轻撞了阿骨朵一下。苏青灵见他兀自笑吟吟地看着阿骨朵,怒道:“喂,你踩了人撞了人怎么道歉也不知道说声!”
小伙子一脸讶然的看着苏青灵,阿骨朵偷偷扯了下她的袖子,轻声道:“青灵姐,不是那么回事。”
苏青灵一脸疑问:“我明明看见”
阿骨朵俏脸红了一红:“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是小伙子对中意的姑娘的一种”
苏青灵见阿骨朵还在咬着唇措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是一种求爱方式!”
见阿骨朵羞红了脸,以手加额道:“额滴个天哪,这么踩下去,女孩子们的脚不被踩肿成象脚才怪!浑身骨头绝对会被撞散架!”
“额滴个天?象脚?”阿骨朵茫然道,“青灵姐你说些什么呀?”
白山这里可没有大象,苏青灵正要解释,脚上一痛,肩上也被撞了一下,看着旁边站着个笑眯眯的小伙子,不禁呲着嘴道:“阿骨朵,我想我们还是不要逛了吧,这么个踩法,脚非得踩扁不可。”
阿骨朵忍着笑道:“那我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买点东西吃吧,有好多好吃的小吃呢。”
苏青灵横睨了身边的小伙子一眼,他奶奶的,求个爱而已,也不要把我的脚往死里踩吧!一边拉着阿骨朵的手,一路挤着向小吃摊进发。
这里的小吃很像四川口味,米豆腐、凉皮、红薯粉什么的,加了香香的花生米和油炸辣椒,再滴上几滴石磨香油和米酿陈醋,辣得苏青灵吸哈吸哈地喝着气,不多时已是肚皮圆鼓。
“舒服啊--!”苏青灵懒懒地瘫在凳子上,发出满足的感慨。
阿骨朵有些好笑地看着苏青灵:“青灵姐,你怎么跟我看过的客家的那些女子很不一样啊。”
苏青灵打点起精神,正经坐好开始教育小姑娘:“阿骨朵,这是因为个人的理念不同。”
“理念?你是什么理念?”阿骨朵一付好奇宝宝的样子。
苏青灵清清嗓子:“有的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努力要做一个温柔贤良、相夫教子的典范,一言一行无不考虑到别人的看法。”
“这样的夫人,难道不好么?”
“外人看着是好,但是自己呢?如果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人呢?”
“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是啊,外面天地广阔,有才能的女子,也完全可以到外面闯荡一番,施展自己的才华,成功立业啊。”
“青灵姐,那你呢?你现在就是想成功立业吗?”
“成功立业么?我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只要经历过这个过程,应该心里也会满足了吧。没看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哪会甘心于小溪的静谧微愉。”
“好象很深奥哦,青灵姐。”阿骨朵差不多满眼是红心的样子看着苏青灵,“你懂得真多!难怪我阿哥会喜欢你。”
苏青灵淡淡一笑:“我不是懂得多,是阅历多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已。等这儿的事情一了,我就会离开白山,你最好劝劝你阿哥别对着我这块石头伤感情。”
阿骨朵小心地低声道:“为什么要走?我们都云寨不好么?你是要回你的家乡么?”
苏青灵一怔:“家乡?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乡,此心安处是吾乡吧。”一股愁绪瞬间袭上苏青灵心头。
“青灵姐,你有很多心事。”阿骨朵关心地直言,“如果要我帮忙,你就直接告诉我。”
苏青灵温和一笑:“这一路上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的忙了。”
阿骨朵张口正欲说话,前面突然一阵骚动:“有怪兽!有怪兽!”
听到“怪兽”两字,苏青灵担心地和阿骨朵对视一眼,冲了上去。
热闹的街市上人们纷纷躲避到两边,一只庞然大物正在不可一世的哚哚跑着,边抬头嗅着什么气息。
苏青灵和阿骨朵冲上去一看,正是小米。原来小米一个人(鹿)呆在客栈,嫌闷得慌,偷偷跑出来找苏青灵来了。
见有人已经张弓搭箭,苏青灵急冲上前去搂住小米的脖子:“笨死了,跑出来干什么!小心别人射死你!”
小米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并不把周围敌视的弓箭放在眼里。
阿骨朵大声向人群中解释:“它不是怪兽,是我姐姐养的麋鹿。”
见到周围的人半信半疑的样子,苏青灵翻身骑上小米,拉了阿骨朵也坐了上来:“走,我们回去吧。”
两人骑着一头大鹿,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怡然离去。
让苏青灵翘首盼望的烧龙节终于来了。
整整一天,水冲坪上人山人海,连片飞歌,虽然唱得都是古老的白山族语,但是声调抑扬顿挫,如高空流云一般,既婉转又空灵。
日暮时分,阵阵浑厚而嘹亮的牛角声响了起来,水冲坪中央一块高高的石台上,一群祭司模样、头上扎着长长的红头巾的人边鼓着腮帮吹着牛角,边整齐划一地分列在高台两侧。
一名年老的祭司走了出来,站在台子的正中间,一手举着缠着红布的权杖在空中舞着奇怪的动作,一边极为恭敬地念念有词。
苏青灵偷偷问阿骨朵:“他在做什么?”
阿骨朵轻声回答:“他是我们白山的大祭司,叫能量。现在是在带领我们祭祀山神,敬奉水神。”
刚解释完,大祭司就伏身在地,对着天空高呼着什么白山族语。
苏青灵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听起来象咒语一样,大感兴趣地睁大眼睛看着。
突然水冲坪全场肃穆,围着高台的几万余人鸦雀无声,全部跟着大祭司跪了下去,以头叩地。
苏青灵犹自愣愣地站着,本来背对着自己的大祭司突然回过头,严肃而有深意看了苏青灵一眼。
阿骨朵感觉苏青灵还站着,急扯了她一起跪下来。大祭司这才回转头去。
只那一眼,就让苏青灵心中突突猛跳了起来,苏青灵依样以头叩着地面,还在纳闷着,难道这个大祭司有超自然的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