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小木转过身子的时候,十几只冷冰冰的箭头已经对准了他,他竟不惊不骇,嘴角挑出一弯阴冷的弧线,“我等你们,已经好久了……”
对面那十几个黑衣人相视一愣,缓缓举起了短弩。【ㄨ】
湖风吹过,有人猛地嗅了嗅鼻子,目光惊疑。
气味很古怪,香的、臭的、辣的、涩的,有些刺鼻子。
李小木把大灯笼往前探了探,尽量照清那些人的脸,黑衣人们却借着光亮看到,船板四周摆满了东西,松香、桐油、硝石、油纸……
他们脸色大变,有的已勾上了短弩的扳机。
李小木把灯笼轻轻晃晃,“想跟我一起死吗?”其中的烛光蹦着火花,好像随时就能点燃满船上的引火物。
那些人开始往后退,但瞬间却全都站住,他们惊愕的低头,看着脚下的缠绊——那是一张张渔网,铺成厚厚一层,网眼不大不小,刚刚好套住每个人的脚踝,他们用力挣扎,却发现网线上早已挂满了细小的倒勾,死死的勾住自己的裤脚鞋袜,越挣越紧。
“啊!”终于有人惊叫出来,可等他们再想勾动手指的时候已经晚了,李小木把那只灯笼高高的抛起来,时间好像静止了,黑衣人只能看着灯笼坠落,摔烂……
随后,火光好像湖水一样流淌,蔓延……瞬间,一片火海,在杂乱的弩弦绷动声中,李小木的声音已经到了船舷之外——
“记住,到了阴世见到我的那些兄弟,和他们说,仇,我报了一半,剩下的,不会太久……”
惨叫顿起,嚎声震天。
李小木站在绳索上一动不动,眼中映出的尽是艳如鲜血的火光,和其中扭曲挣扎的肢躯……
……
惨叫顿起,嚎声震天。
画舫上乱成一团,洛淑儿像只愤怒的母狮子,东打西撞,也真下了狠手,但却无法重伤那些“银虎卫”,她和师兄师姐并肩而战,却越来越心惊、越来越焦急,尤其远方湖面升起的那一大片红光,更让她心绪不宁,也不知她哪来了那么大的怒气,竟要痛下杀手,却听不远处的大头突然叫道:“哈,小木师兄!您回来啦!”
李小木踩着绳索,一步跳到船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虽然是平安归来,但也显得有些狼狈,“哎呦,怎么文斗变成武斗啦——”他站在船头的最高处,一指正愣愣出神儿的莫嘉轩,“嘿,我说莫公子,你的人还真是英雄,竟开始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不是想毁约?!”
莫嘉轩怔了老半天,面色一狠:“把那个挑唆反叛的贼子给我拿下!”
李小木冷笑:“哎呦,我说小城主,您好大的威风,给我扣了这么个无中生有的罪名,就不怕老城主追究?”
“上!拦阻者,杀无赦!”莫嘉轩眼睛都红了。
那十几个“银虎卫”调转兵刃,一齐朝向李小木,杀气一起,船头上的人更加混乱,但很快就被“银虎卫”冲撞开,转瞬到了李小木跟前,可刚把他团团围住,就见身前跃上四个人,三个青年,还有一孩童。
洛淑儿黑着脸,也懒得回头看李小木,咬着牙说:“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陶桃把短剑横在胸前,斜眼一瞥,见正有一条船从一侧缓缓靠近,压低声音说,“快走!”
李小木却不动,依旧站在那里,笑容满面。
“杀!都给我杀了!”莫嘉轩怒吼道。
“银虎卫”长枪直伸,齐刷刷的逼了上来,可就在冲到近前的时候——
嘭!一声闷响。
画舫一阵剧晃,甲板上的人脚下不稳,一阵摇摆,这才发现,原来是那艘船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画舫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船上跳下十几个武士,个个金盔金甲,身宽体壮,威武不凡,有人惊叫:“啊!是、是‘金龙卫’!”随后,喝醉的酒也醒了,受伤的腿也灵了,纷纷退得老远,洛淑儿在奇道:“‘金龙卫’?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小木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同伴近前,“嘿嘿”一笑,“是皇帝老子的‘亲卫军’,全天下不超过千人,和那些‘银虎卫’一样,身上的甲胄都受过法术加持,据说施法的人是法力无边的大国师,因此,没有神兵利器,修为三阶以下的人很难伤到他们。【ㄨ】”
洛淑儿等人总算明白了,难怪那些人这么难对付……不好!这次又来了更厉害的……
“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一“金龙卫”大喊道。
洛淑儿正想问师姐怎么办,却猛然发现此刻的莫嘉轩脸色发青,脸上竟带着慌张。
“嘉轩!叫他们把武器放下!”船上一人缓缓走上,进了画舫,也是一身金装,摸样和莫嘉轩有七分相似。
“大哥,我——”莫嘉轩紧皱着眉。
“有人告你籍公挟私,滋扰百姓,挑唆殴斗,运兵伤人……”那人看了周遭一眼,二十几个伤者被人搀着扶着,锦衣华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皱皱眉,“跟我回去,向父亲大人解释。”
“大哥,可、可是我——”莫嘉轩急急辩解道。
“够了!”那人怒气冲冲,“来呀!绑了!”
一声令下,“金龙卫”一冲而上,莫嘉轩狠狠的咬咬牙,一挥手,“银虎卫”枪戟落地。
“大哥,还有他们——嗯?”就在莫嘉轩指向船头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李小木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湖水波澜起伏,月光洒下,好像把湖面渡上了一层油,一扁轻舟在“油水”中上下漂游。
“小木师兄,您太厉害了!”大头被师兄师姐命令不得妄动,沉闷了一晚,现在才敢大声说话。
李小木只是“嘿嘿”干笑。
“原来这是您早就预谋好的!”大头赞叹。
“是计划,‘预谋’是说奸人的。”李小木笑。
“嗨!那您怎么不提前和大伙儿知会一声啊——害得我和师兄师姐为您担心受怕。”
“哼哼,他敢吗?人家摆明了信不着咱们,怕人坏了他的‘好事’!”洛淑儿气呼呼道。
大头却不以为然,“小木师兄,那我就更佩服您了,没想到只靠了一人就做了这么大的事!真是神智通天,料事如神!”
洛淑儿还是冷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陶桃却微微一笑,盯着李小木丑陋的“阴阳脸”,“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去‘胭脂铺’。”
李小木用头巾蘸了湖水,开始擦拭脸上的油彩和脂粉。
“也知道了你为什么去木具坊、漆料档……”陶桃想起了方才远处小船上的熊熊大火,能把烧得那么旺的,肯定不是船上该有之物。
李小木“嘿嘿”笑着,却渐渐又笑不出来了,因为脸上有一块儿黑色的油彩怎么也蹭不掉。
“还有去符器铺,原来是买‘疾风咒’的……”陶桃说,随即摇了摇头,“可我想不明白,你又是怎么知道,今夜的‘花魁’会出那么古怪的三道题?”
“所以说,他是侥幸。”洛淑儿不屑的说。
李小木使劲儿搓着,大半边脸都通红通红的,可黑渍还是不下去,陶桃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瓶递过去,李小木用了,黏糊糊的水一沾上,黑色油彩马上褪去,他总算松了口气,“谢谢师姐,原来女人化妆也是危险重重。”他见陶桃正微笑着等回话,也咧开嘴角,“嘿嘿,师姐,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输嘛——既然是烟花巷里的名花,那她的旧事就肯定有人会关注,很巧,我认识这样一个人。”
“‘春云柳’的事你打听得不少啊。”陶桃笑,“别人却不知道?”
“都是她出名前的陈年旧事了,何况,京城那么远,嫖客们只顾自己开心快活,哪有工夫费那心思。”
“哼!为了女人,你的心思用得还真不少。”洛淑儿气道。
“不也是为了我的计划嘛——”李小木笑着说,“莫嘉轩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既然他身边护卫死士很多,咱们无法接近,呵呵,那就只能让他主动接近我。”
“哈,原来小木师兄‘争花魁’,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大头敬佩的瞪大眼睛。
“不激怒他,又如何让其急中出错?”李小木说。
“我明白了,小木师兄,您是逼着他下令,让那些准备不足的死士仓促出手!”大头兴奋道。
“嗯,要想对付莫嘉轩,就必须先拔下他的那些爪牙——”
“所以,你选择了在湖上。”陶桃说。
“我不想让他们跑掉一个。”
“你做到了,我想,被困住、活活烧死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可还是有人逃过一劫。”
“嗯,这次运气好的是他——”陶桃知道他指的是那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你步步为营,每一处计划得都很周密,可你想没想到,一旦出现一点点差错,你可能就功亏一篑,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没出什么错——”李小木笑笑,“再或者,我还有别的计划呢?谁又知道。”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