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追踪（一）

正是黎明之前，天最暗的时候。

当统治夜空的主人，那大如殿宇的圆月也躲入云层，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无论灰岩砌成的房屋，铺着碎石子的街道，还是结冰后又铺上一层雪的溪河，同样雪白的荒野，远处重重叠叠的群山，全都在这一刻混沌一体，被这片静寂染上最深沉的夜色。

一会儿，天上又飘起了雪。

刚开始只稀稀疏疏的下，当风粗猛起来，一并下的迅疾。很快漫天都是飞扬的雪花，它们随狂风乱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

罗格镇被“裹”了厚厚一层。

刚刚几周的好天气，已让它的街道巷舍再度多姿多彩，现在又将变为一片纯白。

然而，这严酷的天气却是安托万所期望的。

这个背负双手巨斧，左脸有道狰狞疤痕的男人，正匍匐在雪地里。

他穿着厚实的白色兽皮，此刻四肢紧密的贴在地上。为了保持体温，他身下垫了一块灰白色的厚布，厚布底下有一个塞满碎纸的麻袋。同时他背部盖了块白色的羊皮毯子，上边放了张缀满枯枝败叶的破渔网。

此刻飘下的雪，让他变得更加隐僻。

阿尔瓦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隐隐放出红芒，好像两颗晶莹瑰丽的红宝石。周围的黑暗苍茫，在这双眼睛的作用下，像加了一层强光滤镜，变为晨昏时分的黑白世界。虽然并不算十分清晰，但已让他能大体分清轮廓。

“黑暗视觉”，这是他的血统所带给他的一项特异能力。

这个埋伏在雪地的人，正透过顶上枯叶间的缝隙，牢牢盯着不远处那个四周布置栅栏的羊圈。

这个地方面积不小，能有四五亩，里边畜养了一百多只膘肥体壮的毛羊。

毛羊是一种很高大的羊类动物，它大概身型近似山羊，能有数百公斤重，雄羊头顶有一对镰刀似的长角。虽然长相较为威武，但性格十分温驯。作为一种毛用动物，它们在秋季会不间断的生出茂密的，富有光泽的羊毛。这是编织呢绒的上佳原料，也让毛羊避免了被屠宰的命运。

突然，阿尔瓦的眼睛一眯！

他不断皱起的鼻子，闻到了一些异样的气味。

复苏血统后，他的嗅觉也异常灵敏，不比一般的猎犬差。

努力感觉风的方向，这个人朝自己的上风口望去。

在黑暗视觉的帮助下，他在羊圈一边发现一个朦胧的轮廓，能一下全部透明，和周围的实影完全不一样。

正诧异的时候，这个轮廓由虚凝实，变成一头实实在在的巨狼。

“朦胧术”这三个字一下出现在阿尔瓦的脑子里。

他屏气凝神，静等这个不速之客接下来的动静。

被他发现的冬狼，一在羊圈边显出身影，贪婪的眼睛已盯准羊圈中的那些毛羊。这可怖的狼眼，在黑暗中发出深蓝色的光芒，好像两点幽幽的鬼火。

毛羊因为它的出现，猛地骚动起来。“咩咩”、“咩咩咩咩”的声音里，羊圈中离冬狼最近的方向，一下被空了出来。所有的羊都在往后挤，想离这两点“鬼火”远一点。但下一刻，让它们胆战心惊的这两点鬼火却消失了。

同时响起的，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冬狼四足一用力，它高大的身子就越过了高达三米的栅栏。此刻身在羊圈里，它努力抑制自己杀戮的冲动。突然，它朝群羊中最为肥大的那一只冲去。

这头冬狼肩高能有一米七，身长达到四米有余，比一般的高头大马还魁梧几分。与它差不多大小的这头毛羊，一个照面就被咬住脖颈，然后气绝身亡。

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在羊圈中，让剩余的毛羊像发了疯一样，一番骚乱后，它们远远躲在栅栏四边，努力离中间的野兽更远一点。

瞥了它们几眼，冬狼拖着自己的猎物想离开羊圈。

它走的方式十分特别，只见它强而有力的脖颈一用力，被它咬住的这只肥大的毛羊就被它抛了出去。直接被甩飞到栅栏外，最后落地时离栅栏能有十数米远。

这头毛羊能有五六百公斤重，木栅栏的高度在三米左右，被甩飞的距离更达到二十米。而做到这一切的，仅仅只是“猎人”的一记摇头。

躲在雪地里的阿尔瓦看到这一切，也是面色森冷。

能有这种力量的冬狼，一般都是各自狼群中的头狼，它们是荒野里最矫健强悍的猎手，敢于向领地一切野兽发出挑战。但这么一个强大的家伙却这样偷偷摸摸，这实在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冬狼却没顾忌他的想法，它再度一跃，来到栅栏外的野地。奔行到那头不幸的毛羊一边，它再次叼住对方脖颈，将这头猎物的身子甩到背上。然后撒开四足，朝前奔跑。背上与它等重的猎物，只让它的脚印更深了一些，对它其余的一切没半点影响。

直到它慢慢消失在风雪中，在他眼睛里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阿尔瓦才掀开背上的羊皮毯子。

不由得握了握背后双手巨斧的斧柄，他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现在风急雪大，仅这一会儿功夫，冬狼的脚印已被覆盖许多。一身厚衣的阿尔瓦见此情况，也深吸一口气，朝前狂奔而去。

他双腿如风，此刻速度已不下一般的奔马。但阿尔瓦明白，前方那条狼速度比他还要更快几分。

一分钟后，罗格镇四周的界林已映入他的眼里。

这片界杉林，几乎没有一棵树的高度在四十米以下。最小的那一些，粗壮的茎干也能有五六人合围。树与树之间生长的十分紧密，几乎只能容纳一两人并排行走。这也是栽种这些庞然大物的目的。

界杉林宽度达到一定地步，可以有效阻止许多种类的巨兽入侵。

罗格镇周围的耕地外，种植了一整圈界杉林，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它们与镇子的历史一样悠久。事实上在镇子还未建立起来之前，界杉的种子已被人为播种到现在的位置。等过了十数年，它们初有所成，这片被它们圈出的荒地才正式开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