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是他杀死的是吗?”何欢一向都是个聪明人,蒲然见到苍魇怀里浑身是血的倪戬,立刻就猜到了其中缘由,“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
“留他一口气,他对我还有用。”苍魇将倪戬放下,然后低头望着手上的血迹。
“你留着他干什么?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吗!”何欢第一次如此失控。
“他利用了我这么多次,是时候还给我了。”苍魇朝何欢使了个眼色,“你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何欢一愣:“你想干什么?”
“无论我干什么都是在替白潇潇报仇,你何必管那么多?出去。”
何欢望着他半晌,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转身离去。
船身微微一晃,代表他已经飞离了小船。
何欢就是何欢,很多事情不用说破他也能明白,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所以他才能认命,才能随波逐流,才能在昆仑安静的生活下去。
如果当年诀尘衣决定把苍魇送上昆仑,按他无法无天的折腾劲,不出三年早就被灵虚子那伪善的老头罚死了。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苍魇为难的抚摸着倪戬的脸颊。
鬼王终究不是鬼,会疼会伤也会死,就算他的心和体温一样凉薄,血液到底也还是热的。
而不像苍魇自己,已经只剩下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变得温暖的身躯。
倪戬的伤很重,从那么近的距离被龙爪刺入胸口,差不多是被贯穿了。但他的表情却是少见的平静温和,就像是在安稳的熟睡着。
体内属于幽冥昭龙的感情依旧那么嚣狂。
炽烈的爱恨,疯狂的占有欲。
明明昭龙比倪戬更强,居然甘心屈服在他之下,那么多年都没做出过逾矩的事情。
莫非这条龙对倪戬的感情竟然真的凌驾于*之上?
想到这里,苍魇忍不住先笑了。
龙族是最忠于原始本能的生物。
说这种话,谁信?
倪戬身上一定有一种东西令昭龙忌惮,那才是昭龙那么多年都没对他动手的原因。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他知道,但那个杀死了白潇潇的凶手却未必会知道。
手指勾住倪戬的衣带轻轻一抽,染满血的衣袍就像水滴滑过荷叶般温柔而轻巧的滑落。
倪戬的躯体确实完美得令人惊叹,就算是超然物外的昭龙也忍不住被他所吸引。
苍魇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光溜溜的模样,更不是第一次和他亲近。
但以前的倪戬无论以什么身份出现,总是一付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情态。
我要你的感情,你就得给我。
我不要了,你也休想给别人。
只有此刻,他才是这么脆弱,锋芒全无。
苍魇俯□来吻他,唇齿之间那些腥甜的鲜血就像变成了噬骨的毒药,噼里啪啦的爆着细小的火星,像是正在滚油中来回爆香,若不是龙族的鳞甲够厚,此刻估计当场就会变成炸泥鳅。
肯定是倪戬在昭龙身上动过手脚,才能令他这么听话。
“呸!”苍魇狠狠的吐掉那些从唇上渗出来的血,如果真的打算趁火打劫,估计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但现在骑虎难下,这件事情他不得不去做。
既然所有的侵犯都会被抗拒,干脆省略所有无意义的步骤直奔主题吧。
“苍魇,趁人之危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光彩吧。”诀尘衣的声音成功的阻止了他伸向倪戬裤带的手。
“你终于肯出现了。”苍魇的表情带着一分苦涩一分惊诧。
“你既然已经算准了我会出现,又何必露出这种表情呢。”诀尘衣坐在舷窗上翘起嘴角微笑,脸颊嘴唇都透着桃花一样鲜嫩的绯红。
他的笑容那么美好。
好像黑白的世界忽然开始色彩斑斓。
那件衣服明显并不合身,领口半敞,月白色的云纹松松的笼着肩头,似乎快要滑下来了。
衣袍下摆倒着滑到大腿上面,白皙瘦削的双腿交叉着随意的搭在一边。
也就是说除了外袍里面什么都没穿。
甚至也没穿鞋子。
苍魇的呼吸一紧。
这算哪门子的穿法?
且不说平时温和守礼的诀尘衣总是里三层外三层照着道门的规矩归置得整整齐齐,即使是另外那个喜怒无常的诀尘衣也做不成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你要找我,又何必把水镜给弄得魂飞魄散?”诀尘衣笑着说,“真是胡闹。”
他弯下腰的时候,长发自肩头缓缓滑落,如同星河流泻。
伸出手,自耳根撩起发丝在耳后顺在胸前,领子里露着一段后颈优雅的弧线。
那种责怪苍魇胡闹的态度,全然不同于之前无奈的宠溺,而是暧昧的怨怼。
这就是苍魇惊诧的原因。
面前的诀尘衣已经不再是诀尘衣了。
“我知道是你。”苍魇笑起来,“却想不到是这样的你。”
用这种方法逼他现身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他来了,苍魇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他。
诀尘衣从舷窗上跳下来,鬼魅般飘行而来,手指抚上了苍魇的颈项,慢慢凑到了他的耳畔:“这样的我,有什么不好?”
呼吸错落,那是极致温存的距离。
即使是生命里最疯狂的那一夜,诀尘衣也不曾对他展露这样的依恋。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苍魇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走进了地狱火泉。”诀尘衣笑得轻松畅快,就好像在叙述着他不过是到青萝山下走了一遭似的,“我以为一切的罪孽都会随着身形俱灭而烟消云散,结果我又回来了,活着回来了。想不到就连虚无境地都容不得我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啊。非人非仙,不容于三界,入不得轮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
苍魇抓住他胳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身体发肤被烈焰焚烧的痛楚一下子就过去了,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解脱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我的形体重生了。”诀尘衣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晕,仿佛把月光聚敛在了自己的眼底,尽管手被握痛了,依然如同沉湎在梦境当中轻轻呢喃,“我回来了,可惜衣服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跟着我重生的,只能就近找人借了一件。”
“借?”苍魇实在无法想象不出不着寸缕的诀尘衣到底怎么跟人借的衣服。
“你非要逼我说是偷的吗?”诀尘衣轻轻贴进他怀里无奈的笑着。
苍魇忍不住跟着笑了。
现在的诀尘衣比以前多了一分人的活气,也多了一份魔的邪气。
那是一种恣意妄为诡魅无状的邪气。
“然后呢?”这样的亲近当然比爱恨纠缠寻死觅活要好得多,但诀尘衣的个性变得实在太多,直接导致苍魇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什么然后?”
苍魇继续追问:“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肯现身?”
“到处走走看看,权当散心。”
“师父,你在说谎。”苍魇苦笑一声,把他推开些许,“既然是散心,为什么一路都跟在我背后?”
“师父……若你当我是师父,又怎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诀尘衣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直笑得肩头发颤。
苍魇忽然怔住,明知道他是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放心,我不是在责怪你。”诀尘衣扶着他的肩头轻轻靠了回来,在他肩窝里低声笑着,“苍魇,疯的人不是你……是我。我曾以为即使你再像青城,我也能把你当成孩子一般悉心照顾抚养,即使你一再亲近倪戬,我也只当自己是在恼你自甘堕落与魔为伍。直到我的修为多年来再无近境,每每入定脑海里总是交缠着各种幻象,那时候我才忽然明白,每一天每一刻剜心噬骨般的痛,是不能再紧紧抱着你的嫉妒和怨恨……是我先对你有了非分之想,偏偏又想克制这种*,终于自食恶果,在走火入魔之际让元神分成了两半,身堕七情六欲之窟。”
倪戬侵入水月洞天,故意在诀尘衣面前与苍魇亲近,就是想令诀尘衣分心乃至真气走岔。
谁知诀尘衣对苍魇早已动情,所以才会直接走火入魔乃至于元神分裂。
虽然此事出于倪戬的算计,但最后的结果却远远超出了倪戬的预测。
“你那天忽然要与我亲近,我很高兴,高兴得甚至忘记了师徒伦常,忘记了礼仪廉耻,只是……那终究是天理不容的罪孽。若要抹灭这段罪孽,注定我们俩不能都活着。既然舍不得杀了你,只好让我自己灰飞烟灭。”
“师父。”苍魇又唤了他一声,却是另一番心境。
诀尘衣总是这样,一个人隐忍,一个人承受。
即便苍魇这样的伤害他,他还是选择让自己来背负所有的罪孽。
“重生的感觉真的很奇妙,走进火泉之前我只觉得满身*痕迹不堪入目,重生之后,我反倒很希望那些痕迹能留下来……”诀尘衣的手指抚在自己的喉结下面,似乎在细细回味着那种美妙的感觉,“永远刻印在我身上。”
那种姿态,是惊心动魄的妩媚。
“然后你就一直跟在我背后,看到谁亲近我,就杀了谁?”苍魇抓住他的手,他皮肤上润凉的温度依然如故,细腻柔软,丝丝入骨,微微的麻,微微的痒。
“哦,原来是为了那个女人。”诀尘衣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避,“是我杀了白潇潇,那又如何?”
“为什么?”
“若不是那个女人假托孩子是你的,我们也不会闹到决裂的地步。”诀尘衣眯了眯眼睛,“偏巧我又看见你以孩子的事与她说笑……即使是说笑,但我还是不喜欢。”
“那为何要嫁祸给倪戬?”
“因为你喜欢他,即便他一再的利用你折磨你,你还是没办法对他痛下杀手是吗?”诀尘衣第一次露出了冷笑的表情,“所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理由,一个永远摆脱那段无聊过去的理由。”
犹如凛冽如刀的冰风,恶夜迷梦里的魔魅。
纵然知道那段美好的过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苍魇却没想到打破这一切的方式是这样残酷而不留余地的被撕裂。
苍魇默默的把他按紧在胸口:“师父,对不起……是我的错,最终让你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天虽然是在恢复记忆的惊怒和艳骨昙两相催生之下的任性胡为,可也正是苍魇压抑许久不敢表达的心境,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觉得后悔。
但眼前这个人,熟悉的皮囊,完全陌生的感觉。
那个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诀尘衣已经彻底消失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亲手杀了那个他深爱着的诀尘衣。
“你胡说些什么?现在的我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诀尘衣的笑声如此的畅快,就像那段有花有酒缭乱缤纷的时光随着韶光暗瞑逐渐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不适合板着脸讲大道理的人板着脸讲大道理的结果就是——卡文。
这段漫长痛苦的憋文经历再次验证了一个真理——不作死就不会死……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