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其他人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叙说不清,这少女明显条理清晰很多。
云落落朝她看过去,顿了顿,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再次扫视了一圈形色各异的少女们。
片刻后,缓声问:“你来很久了么?”
圆脸少女一愣,似是被问住了。
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张了张嘴,“我也才来……”
旁侧,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子轻声说:“小甯妹妹,你比我们来得都早。”
少女猛一下点头,“对!我早就来了。早……”
她又眨了眨眼,像是反应不过来,“早……我到底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
“哐啷!”
原本紧闭的黑木门忽然从外面被重重砸开!
众人一惊,扭头看去!
就见,数十个方才在喜堂出现过的红色纸人站在那里。
封宬下意识掩下手中夜明珠,还没待开口。
身旁,云落落忽然攥住他的手指,迅速靠拢过来。
封宬微讶,不知她要做什么,低头一看。
便见她踮起脚尖,一张艳若棠梨的脸迅速靠近。
封宬眼底微缩。
下一刻,口鼻被她温热的手给捂住。
他顿住,握着夜明珠的手指,毫无察觉地收紧几分。
他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水色清眸,又听门口传来尖尖细细的笑声。
“迎新娘,入洞房!”
云落落并未注意到封宬的神色,转过头,看到那群红色纸人中为首的一个,笑嘻嘻地端着一个龙章凤目的盒子,朝里躬了躬身。
然后,它身后的纸人全部走了进来。
吓得一众少女忙不迭后退。
纸人也不管,径直走到那圆脸少女身前,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们干嘛?放开我!”
圆脸少女吓了一跳,猛地挣扎起来,甚至还敢抬脚狠狠地踢了**侧那个戴着纸花的纸人,一脸的怒气,“谁允许你们这些脏东西碰我的!松开!”
纸人却不管不顾,托着她就朝门外走。
她这下终于慌了,匆忙扭头,朝云落落看来,“喂!臭道姑!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救我啊!喂!喂!!!”
“哐!”
门被再次合上。
圆脸少女的声音被木门隔开,怒叫声渐渐变成了求救声,最后远远传来的,是她不甘心的哭声。
“不,不要,父……!!!”
最后连声音都不见了。
木门内,鸦雀无声。
封宬抬眸,朝木门的方向扫了眼。
云落落松开手,转过身,就见原先都迫不及待围着她的少女们,齐齐往后一退!
连荷香都露出一脸怀疑,“你不是……来救我们的?”
期待和希冀的眼神,全都变成了怀疑与敌意。
分明是纸人作祟,恶鬼行凶。
这时候,却好像全变成了云落落一个人的错。
封宬看了眼对面那些面露不善的少女们,唇角微勾。
可身前的小丫头却依旧一副不见起伏的平静模样,似乎悲怒哀伤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看着荷香说:“我受人所托,来寻你归家。”
荷香眼眶一瞪。
后头有个少女猛地哭了出来,“那就是对我们见死不救了?!”
这哭声像个引子,一下点燃了所有少女积压的悲伤和愤怒的情绪。
有人大骂,“什么破道士!见死不救!不怕遭雷劈!”
有人不甘,“救一人也是救,救我们一群也是救,为何要丢下我们不管?”
有人哭泣,“阿爹阿娘!呜呜呜……”
种种琐言怨语,如一柄柄利刃肆意割人。
封宬垂眸,却看云落落梨云之面上,依旧一波波澜无起的淡然模样。
这样的淡然,近乎漠木。
封宬又握了握手中温润的夜明珠。
微光之下,无数埋怨之中。
云落落忽而轻浅开口,“我救不了你们。”
碎碎怨语骤停。
所有的少女全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云落落。
连封宬都微挑起了眉。
荷香张了张嘴,似是被这平静到理所当然的话给吓到了。
颤了颤,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小先生,就算你来救我,我也不能丢下她们跟你走……”
说着,她鼓足了勇气看向云落落那诡色妖异的眼睛,“若是你不能救我们所有人,那我,我也是不会跟你走的。”
封宬原本略带兴味的双眸蓦地淡了下去。
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
荷香咬牙说了那话后,便再也不敢看云落落,匆忙挪开视线,却不想一下对上了封宬的眼睛。
骤然僵冷!
她瞪大了眼,吓得几乎要发起抖来。
忽听对面的云落落问:“你们也记得,是什么时候来到此间的么?”
一众缩在荷香身后的少女下意识便要开口。
“我分明是……”
“就是前几日,前几日什么时候来着?”
“对啊!我不过也才来,也就,也就三四日?不对,还是四五日?”
荷香一下被分散了注意力,再不敢看封宬,立即转过头去,看身边面露茫然的女孩。
又听云落落问:“那还记得,家在何处么?”
“我家就是在刘家村啊……”
话没说完,却忽然听身旁传来一声疑惑惊问:“我家?!我家不就是在……不对,我家,我家在哪儿来着?”
荷香愣了愣,不解地转头看那高声的女孩。
“父母呢?姓甚名谁?家中兄弟姊妹几人?”云落落再次问。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不见丝毫先前被冒犯,被胁迫,被怨恨的不满。
只是淡漠得,不像是个鲜活的人该有的安静。
封宬垂眸,再次看她。
那边,离荷香最近的另一少女突然晃了晃。
脸上骤然露出几分惊惧色来,“我阿爹是,是……”
“我家有,有兄妹……”
“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对啊!我阿爹前日里还说要给我,给我……给我什么?”
除了荷香,所有的少女好像全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荷香也满脸的疑惑。
封宬忽而想到方才那少女在听云落落问她到此多久时,同样答不出来的模样。
方才还情绪激动的少女们恍恍惚惚,面露痛苦,想不起归处,便成了无处归去的可怜人。
身侧,云落落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那群少女的神情依旧清冷淡离,只是一双月眸中,似有水涟轻晃。
少焉,她微微抬起了手,剑指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