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丫头激愤之下,竟想与他同归于尽。谁知,却被那畜生一刀……一刀捅进了心窝!”
喜婆脸上,黑色的鬼泪滚滚落下,砸在她周身破裂金线的喜服上。
“便是误杀,月丫头只怕也不会这般痴恨。偏那畜生,杀了月丫头后,却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反怪月丫头害他不喜。连草席都不用,将她的尸身随意拖到这乱葬岗处,扔进了一块臭水沟里,还放火烧了她的衣裳,要叫她曝尸荒野!”
“啊!!!”
桃花之中,忽有凄声骤起!
血色如粘稠般滚淌出来。
“月丫头!”
喜婆着急地站起来,想去碰那花朵,却见云落落手指一划。
花瓣散开。
“月丫头!”
喜婆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接那花瓣,眼前却是红光一闪。
满身血色的小月飘立眼前。
喜婆一颤,慌张地要去摸她。
却发现她周身都有一股金色的光泽,她甫一靠近,魂体便像被点燃一般!
‘滋啦!’
她赶紧缩手,又是着急又是担忧地看向云落落,“女冠,这……”
云落落看了眼身前这面容森厉的女鬼。
道,“所以,她化身为鬼,杀了多少人?”
喜婆一抖,刚要开口。
金芒之中,女鬼凄然开口,“杀的都是负心汉,不可么?”
喜婆脸色大变,“月丫头!”可随即却反应过来,“你脑子清楚了?!”
原本疯癫痴狂的女鬼扭过头来,看向喜婆,半晌,脸上的森厉褪去,黑色鬼泪涌出。
“娘。”
“月丫头!”
喜婆陡然大哭起来,“我苦命的丫头啊!是娘对不起你啊!我的孩子啊……”
她想去碰一碰自己的女儿,却叫那屏障挡着,只能哆嗦着站在旁边,不住凄哭。
女鬼又转向云落落,声音阴森又尖利。
“一切都是我做的。本来我还要去杀那个畜生,是我娘死后化作魂灵找到我,强行压制了我。我只恨,没能亲手杀了那个畜生!跟我娘没有关系,你要杀,便杀我吧!不要杀我娘!她什么都没做!”
“不!女冠!月丫头并非有意的,您要杀,就杀我吧!”
“杀我!”
“不!杀我!我替她赎罪!”
“娘!!!”
云落落被吵得有点儿头疼,心里算了下,好像已经很久没睡觉了。观主分明说过,早睡早起身体好的。
抿了抿唇,看向喜婆,“我有事问你。”
两个鬼魂同时噤声。
喜婆转头,如今女儿在云落落手里,她无有不应的。
“你强结阴婚的魂魄,都是从何处掳来的?”
这个‘掳’字让喜婆颤了颤。
她看了眼身旁的女儿,摇了摇头,“女冠勿怪,老妇并无歹毒之心。”
云落落看着她。
喜婆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片刻后,又朝云落落福了福身,“她们其实也都跟月丫头一般,生前,皆是苦命的孩子。”
一旁的女鬼颤了颤,朝喜婆看去。
喜婆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脸上露出几分难堪与愧疚。
“月丫头叫那畜生……害了后,我便发觉不对。屡次去寻,他们都是闭门不应,只说月丫头是病了不好见人。我心下总是不安,便想着去庙里拜一拜。谁知,这一去,居然遇到个高人,说……”
喜婆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再次开口,“说我家月丫头已被谋害,化作厉鬼,在外杀了好些人。”
云落落眼神微动。
女鬼也愣了,朝喜婆晃了晃,“娘……”
喜婆摆摆手,再次看向云落落,“我当时便急了,依着那高人的指点,寻到此处,果然找到了月丫头的尸身。”
想起那一日,看到自己女儿衣不蔽体残破不全的身体,那一刻肝肠寸断天崩地裂。
黑色的鬼泪再次流了下来。
“娘……”女鬼朝她伸出了手,可透不过那金色的屏蔽。
喜婆朝她看了眼,满面慈爱。
“我替她收了尸,又去寻那高人。高人却说,因着月丫头化厉鬼杀人,断无再能投胎的道理,若是叫道行高深的人发现,必然是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收回目光,再次转向云落落。
“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便是这个孩子,哪里愿意让她受这样的苦楚。便求那高人,保住我月丫头。”
“高人说,他也无法替月丫头超生。但是,我却可以。”
喜婆此时魂体受到大半折损,声音愈发嘶哑疲惫,没注意到对面云落落眼神中微起的变化。
“高人说我,身受六爻,乃是世间少有功德之魂。若能以功德化劫,或许能给月丫头盘个再投胎的机会。”
云落落没说话,目光却缓缓下落,再次停在她身上喜服崩裂的金线上。
“只要能叫月丫头死后也不受苦,便是叫我把命立时给她,我都愿意的!”
喜婆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迟疑,可身旁金芒中女鬼的魂体却轻轻颤抖起来。
“高人便教我,以阴婚做媒,受阴德之功,再以此功转给月丫头,帮她洗净血煞,这样就能有投胎的机会了。”
“娘!!!”女鬼忽然喊了一声。
喜婆转头,朝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便按着高人的法子,将月丫头困在此处。又从别处寻来许多死后孤苦的野鬼,抹去他们的记忆,撮合阴婚,好受他们的感念,得阴德,渡月丫头……”
她话没说完,便渐渐无声。
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然后听到云落落问:“你是以亡人之魂施的术法?”
她一下愣住,抬头,呆呆地看向云落落,“我……”
一旁女鬼的魂体晃动得更加厉害,她痛苦地闭上眼。
片刻后,忽然睁开眼,问:“娘,我被害的时候您不过才三十有五,身子又一向康健得很。怎么会……”
喜婆一愣。
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
又听女儿问:“这些术法,纸人,又是从哪里学的?您以前,从来不会这些的!”
先前她受制于深宅之中,魂体不稳,又被仇恨困顿,终日疯癫,连自己死活都分辨不清。
如今就算陡然清明,也察觉了不对。
偏她这个一直控法的母亲,却什么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