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侯脸色微变,心下暗道,这位‘天仙’果然名不虚传。
并未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任何,竟已知晓这些鲛人的弱处。
他点了点头,“那妖物也发现不对,当即以身做饵,用青苔之术,将我送回了江霞港。”
其中如何凶险,再未赘述半分。
他再次看了眼桌上那五彩流离的小物,道,“我欠她一命,故而想要偿还。一年来,南海我已寻遍,不曾发现她的踪迹。月前偶然得知,她似在京都,于是便趁着这次北上贺储之喜,特来叨扰太子妃娘娘。”
与最开始冷冰冰的要求与吩咐不同,此时关内侯对云落落的语气态度,已是明显的客客气气。
云落落也看向那物。
关内侯注意到,再次开口,“这是……从她身上脱落下来的,我本是想要以此查出她的真身,却始终不曾得知此妖到底为何。”
他没明说,这是,那一夜,她颤栗时,浮在那并不算柔软却足够纤细的后背上仿若鳞片的物事。
他控制不住地摸过去,在两人都彻底迷失的那一刻,抓住了一片,撕破了她的肌肤。
鲜血从鳞片折射出的月华中渗透出来。
诡美的,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垂下眼帘,缓声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可能以此物寻到其主?”
云落落没说话。
关内侯抬眼看她,“我当真只想寻她……道一声谢。”
池塘边,三两个小纸人围在圆石边,朝里头蹭。
一片绿色的柳叶摇摇晃晃地露出一点点小尖尖。
胖柳妖被这群粘人的纸片儿缠得没办法,推搡着往他肚子上趴的那个大脑袋的小纸人。
就听云落落道,“请侯爷将此物暂且留下。”
他微微意外,转过头。
石桌边,关内侯问道,“太子妃娘娘若有为难尽可言语,我定当配合。”
云落落却轻摇了摇头,“此物非寻常,且时隔太久,若要寻找,需待我仔细准备。”
关内侯一听,眼底顿时露出几分喜色,将那绿豆沙的荷包再次奉上,“此为定金……”
不料云落落再次伸手抬了抬,“侯爷,不急。”
关内侯疑惑。
云落落已道,“我所得之酬,皆有定数。今日,还请关内侯先请回吧!”
关内侯看着云落落,随后不再坚持,微微一笑,起身道,“今日叨扰许久,那我便静候太子妃娘娘消息。”
云落落站起来,目送关内侯大步离去。
一枚小纸人跑过来,拽着她的鞋尖气嘟嘟地跺脚。
她转过头。
见胖柳妖坐在圆石上,手里提着另一枚小纸人的大脑袋,左右晃动,然后往底下一丢。
小纸人头晕脑胀,一屁股墩儿,摔在地上。
正好叫进门的四喜看见,立马掐着腰大叫,“瞧!他就是这样欺负你们,我替你们出气,你们居然还打我哎!”
小纸人们哗啦啦地飞起来,又围着四喜转悠。
胖柳妖爬起来,一个蹦跶,落在石桌上,拽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大口,嘟囔着嘴巴,道,“那小子,没说实话!”
云落落坐回去,看了眼被咬出指甲盖儿大小的点心,道,“亦非谎言。”
柳妖撇嘴,“后面的事儿,瞒了不少哦!”
他干脆坐下来,抱住那块点心,一边啃一边瞅着那桌上的亮片片,一边说:“那小子眉飞鼻挺,尤其一双眼,沉得吓人,一看就是个心思深的。怎么可能会被个妖物救了就念念不忘着想要报恩?定有蹊跷!”
云落落没说话,端起手边的茶盏,刚要喝,旁边紫鸢落下来,将茶盏顺势端走,道,“冷了些,有刚刚煮好的桂圆红枣茶,小主人用些?”
云落落点头,将那亮片片拿起来。
灿烂的日头一晃,那亮片折射出近似霓虹的光芒。
苏青走过来,看了眼,低声道,“云先生,关内侯此人野心非常,此番孤身进京已叫多方忌惮,您务必小心应对。”
云落落点了点头,将那亮片片放在手心里,剑指并拢,轻轻一点。
众人指间她指尖金光一闪,绚烂的亮片片一晃,却什么异常也没有。
片刻后。
云落落抬起眼,朝苏青静声道,“苏姑姑,我要见三郎。”
话音刚落。
就听垂花门处,传来温雅矜贵笑音,“落落。”
众人齐齐抬目。
垂花门前,一身月白直缀常服,青玉发冠束顶的封宬,含笑迈步走来。
他甚少穿得这样清淡的颜色,却愈发衬托得那张容颜琅嬛难争。
云落落看着他,唇角一弯,清浅含笑,“三郎。”
桌上,胖柳妖抱着点心又一个蹦跶,蹿到了香樟树冠里头。一群小纸人跟着呼啦啦飞过去。四喜蹦蹦跶跶地追着去够。
暗七几个惯常缩了脑袋。
苏青福身,退下。
紫鸢端着托盘过来,见状将桌上茶碗点心一收,也闪了个没影儿。
跟着来的赵一赵三留在垂花门边,想了想,结伴绕到大门口去闲唠嗑了。
封宬看着紫鸢端走的茶碗,笑问:“关内侯已走了?”
云落落不意外他已知晓,看着他点头,道,“三郎今日不忙么?”
封宬笑了笑,道,“父皇让我给你带了几个字,问你喜欢哪个。”
云落落好奇,就见封宬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上好的澄纸,展开。
里头写着数个大字——云,灵,仙,苍。
几个字龙飞凤舞足见写字之人笔锋之大气,可收笔处却隐见浮弱潦草,似是气力不足不能一笔挥就。
云落落眨了眨眼,问:“这是?”
封宬笑道,“父皇想给你的宅子赐个牌匾,也好过无门无户,总叫外人打扰。”
皇家牌匾一落,你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了。
显然景元帝也知晓了最近京城中这些人有心接近云落落的事儿了。
云落落看了看,静谧的脸上少见地浮起几分犹豫。
左右看了看,最后问封宬,“不能让三郎给我写一个么?”声音悄悄儿的,似乎怕被旁人听了去。
封宬骤然失笑,心里却瞬间跟灌了蜜水似的,甜意都直往嗓子里冒。
那小小的声儿,直戳得他耳畔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