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人说得可是魏国公?”百里风从叶宇的只言片语之中,似乎揣摩出了一丝信息。
“这魏国公在此养老,多年积攒的人脉远非你我能够想象,所以对于这绍兴的一草一木的动向,他比谁都清楚……”
百里风点了点头道:“不过话虽如此,若是魏国公不来示好,我们又该如何?若是前来示好,我们又该如何?”
这句话问得极具趣味,若是不仔细听,恐怕都会被绕晕了。
叶宇对此却是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史浩能够混迹官宦一生而不倒,足以见得是个趋吉避凶之人。此时此刻,我以雷厉风行之势勘察此事,他史浩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见百里风还是一脸的忧郁之色,叶宇接着解释道:“史浩是个懂得进退之人,如今王宪、唐宏在我手上,如何取舍他还是分得清的!”
说话间,北堂墨进来禀报,说是史府的管家史安前来求见。
叶宇将棋子落下,饶有兴趣地笑道:“这来的倒是挺快!”
“北堂,你让那史府管家把东西留下即可……”
“属下明白!”
待北堂墨领命出去之后,百里风拱了拱手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学生佩服!”
“百里兄,你我之间年纪相仿,甚至你还虚长叶某几岁,一直以学生自居,莫非觉得叶某不近人情?”
叶宇一直觉得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若是如此隔阂,真的有些不自在。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大人学识远非常人可比,百里风自称学生也并无不妥……”
“难道你我二人,就不能成为患难与共的至交好友?”叶宇放下棋子,十分郑重地问百里风。
至交好友?这四个字在百里风的耳畔久久回荡,他虽然为人洒脱不羁,但坐在他面前的,是他迄今为止,同辈之中最为敬佩之人。
在一般人面前,他都可以泰然处之。但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位极人臣的叶宇,心中却是少有的不安。
这种不安十分的奇怪,至于这种感觉因何而生,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见百里风久久不作言语,叶宇微微一叹道:“百里兄,莫非叶某不配做你的至交好友?”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
“既然如此,那以后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别再顾及那些所谓的繁文缛节。若是再推推嚷嚷,可就是不给我叶宇面子了!”
看着叶宇那真挚的眼神,丝毫没有虚伪做作,百里风爽快笑道:“那百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叶兄对于魏国公此举,该作何打算?魏国公这种落井下石的行径,一则是让叶兄制裁王宪、唐宏;二则也是想向你示好……”
叶宇两指转动着白色棋子,笑了笑:“既然我来到了这里,不搅个天翻地覆岂能罢休?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的话么?”
“点燃漫天大火,焚尽云烟瘴气!”
……
有了史浩提供的罪证,王宪以及唐宏的罪责算是彻底落实了,但后续的事情仍旧是进行着。
例如这纸钞一案之中,就牵扯到了户部以及刑部。
试想这四十八名死囚,无故在名册上消失,除了当地官员做了手脚之外,刑部也是难以逃脱罪嫌。
凡是命案以及死囚数目,都要都由各州、府、县统计上报刑部备案。如今这四十八名死囚名录消去,定然是与刑部有着猫腻。
而这私造纸钞的纸张,乃是官府贡纸岂会轻易流落民间。京城临安会子库,乃是由户部直接掌管。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户部的官员也难逃干系。
如今一起案件,直接牵扯到六部之中的两部,其案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而最为严重的是,朝廷每年流通货币高达几百万贯,而这大量伪币的参与其中,势必会引起币制的混乱,甚至会引起钱市动荡。
如此恶劣的情况,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因此在刘公公前来取的稿件时,叶宇将写好的奏章一并奉上,让刘公公火速回京呈报此事。
刘公公深知此事的严重,因此也不做耽搁,直接由叶宇选派侍卫火速回京。
而与此同时,对于绍兴的诸多钱庄予以查封审理,并亲自出面张贴布告以示安民。
经过账目的盘查之后,果然不出叶宇所料,这些伪币的流通除了军营之外,就是城中的钱庄以及赌坊。
这两个地方是钱币流通的最好地方,将这些据点悉数查封,便可有力地阻止伪币的蔓延。
其次就是关于那六十七条人命,最后府衙的刘捕头供认不讳,乃是知府王宪命令暗中杀害。
归其原因就是,担心叶宇巡查此地露出蛛丝马迹。只是不曾想到叶宇会暗中私访,将此事早已摸了清楚。
由于叶宇的雷厉风飞,将王宪、唐宏二人绳之于法,于是百姓们将多年的积怨,一下子也全部释放了出来。
每日里都有不少人前来公堂喊冤,纷纷都将矛头指向知府王宪、唐宏的头上。
叶宇也没有想到,王宪、唐宏在任两年的时间里,竟然累积了这么多的冤情。
整理府衙多年来的陈年旧案,可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情,因此这几日叶宇可谓是忙碌的不可开交。
不过幸亏有百里风的帮助,否则还真是有些力有不逮。
都道百里风生性懒散放荡不羁,其实当叶宇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叶宇就知道此人并非表面那般恬淡。
从能够妄谈各国大势,十年游历山河大川,就足以说明百里风是个心存抱负之人。
再从绍兴民事案情多有了解,也能看出他有除暴安良之心。
正如当初在字画摊前,叶宇所说的那样,百里风所欠缺的就是个机会,一个足以展现自己的机会。
平心而论,他叶宇对民事、民生、民计谈不上精通,当年安丰县的良好景象,也是由于他用钱财修缮的缘故。
若是论及治理一方民生,他只有大致的方针与策略,至于那些细致入微的具体措施,并非他叶宇所专长。
所以叶宇看中了百里风,从这些日子的观察,以及对事情细节的处理,都让叶宇十分的满意。
所以无论是牢狱的诉讼、还是府库的查封清算,甚至如何安置民生诸多决策中,百里风都充当着具体的实施者。
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
百里风或许才学方面与科举格格不入,但这份与生俱来的治世之才,也并非一般进士、状元所能比及。
夜色如幕,徒添几点星光,叶宇乘坐马车一路慢行向府衙而去。
突然车内传来一阵闷哼,紧接着马车就停了下来。
叶宇一个箭步窜出了马车,来到一处柳树旁,翻江倒海的吐个不停。
今夜被邀请到史府赴宴,这一场酒宴下来,叶宇喝的是昏天黑地。本想婉言谢绝,可当着魏国公的面,似乎也不好意义推搪。
本来就喝得有些高,再加上这马车晃晃颠颠,寒风一吹,就成了这副窘态模样。
叶宇扶着柳树吐了大半天,总算是止住了反胃的恶心。
随即转过身去,正准备上车回去休息,却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循声望去,原来柳树旁有一座高耸的院墙。而这悠扬的琴声,就是从院墙里传来。
此刻有些晕晕沉沉的叶宇,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个弹琴之人,因为这首曲子他很熟悉。
当年在清流县的醉春楼,他就吹奏了这一首。
如今这院中有人弹奏,他自然想要见上一见,因为听了这首曲子,让他想起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柳芊羽。
待他顺着院墙来到门楼处,示意随行的孤狼前去敲门。
随着大门的洞开,从院内走出一个中年人,叶宇抬眼一瞧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曹家的管家么,难道……
叶宇下意识的抬头看着门楼,上面赫然挂着‘曹宅’两个大字。
怎么又转悠到这里?
叶宇心中顿时有些无语,此前是被人骗进了曹家大院,今日怎么又鬼使神差的到了这里。
正准备转身离开,显然这个管家认出了叶宇,也不管什么场合,当即就跪倒在地高声便拜:“草民曹达,拜见钦差大人!”
声音高亢而洪亮,生怕周围邻居不知道似的。
果不其然,曹达这一嗓子的效果真是不简单。声音刚落不久,曹家上下全部聚集到了大门前。
曹员外领着两个女婿,率先来到门前恭敬施礼:“老朽不知钦差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家之主都行了跪拜之礼,其余众人更是纷纷跪地。
叶宇一瞧这阵势,自己想走也走不了,站在门口恐怕也会遭来非议。
于是拍了拍还有些昏沉的头,径直走了进去:“都起来吧,叶某也只是路过此地,酒鬼闹腾以至于口渴不已,这才冒昧打扰了诸位。”
“大人能驾临寒舍乃是荣幸之至,岂有打扰之处,大人请随我来……”曹员外一边吩咐仆人去煮醒酒茶,一边忙着将叶宇引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