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叶子期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平常用来和卫道然通信的小黄鸟，站不住似的在窗边为它特别订做的小站台上，欢快的叫着，看起来活泼可爱极了。叶子期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一天开始了，烦恼也在醒来的一瞬间涌上心头，让叶子期不禁有些疲倦。

是的，到现在叶子期都没有去揭开小黄鸟腿上的纸条。

叶子期一如往常似的起床用膳。但，今天注定不是简单的一天。

就在叶子期和哥哥叶子穆难得的在一起享用早膳时，只见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跑进屋来，气都没有顺过来连忙向叶子期说道：“大殿下二殿下，皇上来圣旨了，快准备去接旨吧。”

叶子期楞了一下，但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了。三王爷不在府上，所以叶子穆陪着叶子期，连忙换上更加正式的服饰往前面大堂赶去。

长长的回廊，这一段路，叶子期走得很稳。不喜不悲，叶子期跪得也很稳。

还是之前的那个太监，惺惺作态的样子几年下来都没有什么改变。

他念道：“叶子期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叶子期身受寒症所扰，今日特赐下东海人形暖玉，还望今后能够好生在王府静养，不要辜负朕一番好意。京都学堂一事也暂且拖后再议。钦此。”

“接旨吧。”大太监一脸虚伪善意的对叶子期笑道。

第一次接旨，是在母亲死后不久，叶子期躲在父王和叶子穆的身后，对未来充满着无谓无知。而这一次，是福是祸，叶子期心里清楚着，但也只剩下无奈的接下圣旨。

接过从大太监那递过来的盒子。盒子模样精致，里面摆着的正是叶子期救命用的暖玉。整块玉呈暗红色，人形娃娃的模样看上去灵巧极了，叶子期单单捧着都觉得有一种舒服的感觉。看来这确实是一件珍宝啊。

叶子穆站起身来，温和的向一旁的下人吩咐着好好招待公公。叶子穆要比几年前更加稳重许多，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合格王府的长子了。直哄得大太监高兴的回宫去了。

叶子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看着叶子穆的侧脸，一只手缓缓的盖上了盒子。

如果真的为了家族，为了哥哥，也许自由就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吧，叶子期想。

但叶子穆现在的心情又岂是好受，自己的弟弟这是被变相的禁足在王府了吗？与其说是在王府中修养，不如说还是被皇帝所禁锢的小鸟，不过是地方不一样罢了。

戴上暖玉，有一种感觉灵玉开始运转起来的错觉，但是真的很温暖呢。感受贴在皮肤上的触觉，叶子期一时间觉得精神好了一些。之前一点点小寒冷就有可能会要了叶子期的命，但是从现在开始只要一直戴着它，虽然身子还是差点，但叶子期在冬天会好受些了。

习惯的安慰性的摸着叶子期的头，叶子穆忽然发现，那个以前仅仅只有到自己腰部的孩子，现在已经开始长高，这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叫着自己哥哥的孩子，这个自己一手教导的孩子，现在已经开始从孩子蜕变成少年的模样。

叶子期抬头，顺着叶子穆的手看上去，一如从前一般的笑了笑，梨涡小小个的挂在脸上，温暖了叶子穆的心。如果能够一直守护着弟弟该多好啊，叶子穆感叹道。

——————————————————

小黄鸟一跳一跳的，叶子期拿着喂它的食物逗着它，看着它那圆鼓鼓的样子追着食物，看上去有趣极了。

林卓在一旁给叶子期递上鸟食，一边却在偷偷的看着小黄鸟的腿。叶子期也不戳，破依旧自己逗着小黄鸟。

“二殿下，这个纸条...”林卓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从昨天开始二殿下就一直没有理会小黄鸟腿上卫道然写的信。现在都快到傍晚了，林卓很是好奇，但是看叶子期的样子，好像对此毫无兴趣。

“你是说这个吗？”叶子期倒是轻描淡写的把纸条卸了下来，却没有打开。在林卓的眼前晃了晃，对着林卓瘪了瘪嘴自嘲道：“看了又怎么样，左右不过是在自恼罢了。”

林卓却轻摇了摇头，对着叶子期温柔的说：“二殿下何必呢，其实烦恼不过是自己的想法。如果二殿下您不想看，又为何会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叶子期一愣，看来林卓对自己的了解度还是很高的，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挑逗小黄鸟的次数有点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期总是有一种心神不定的感觉。

叶子期也不再矫情，打开了纸条。拿着纸条一直没有再开口，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会来的，对吗？”

叶子期把纸条递给了林卓，这下连林卓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二殿下去吗？”林卓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呢？”叶子期意外的有些迷茫。每当这个时候叶子期都会像个孩子一样，让人为之心疼。

林卓咬咬牙说道：“奴才的意思是，二殿下还是不要去了。现在形势复杂，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王府现在被盯的很紧，要是去找卫道然的事情被皇帝发现了，那就不好说了。”

“这...”

叶子期转头又看向了一旁静静守护在身边的戚夜。戚夜转过头来，看了叶子期很久，才慢慢的说：“我带您去吧。”

就这么一句话，成功的让林卓呆住了。

反应过来的林卓怒道：“你！知道这件事会给二殿下和王府带来多少麻烦吗？”

戚夜只是淡淡的表情，看向叶子期的眼睛却格外的柔和。回道道：“主人想去，那便去，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叶子期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上的暖玉，触手的感觉很细腻很温和，但是却像是皇帝给自己带上的枷锁。

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叶子期轻声道：“我想去...”

“林卓，我想去。”叶子期抬头，眼睛里是叶子期一向不服输的目光。跟像是一种请求，这样的叶子期，让林卓心疼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劝他。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叶子期也不知道卫道然到底什么时候走，甚至于连约定的地点都没有。但是叶子期想要去，叶子期不甘心。

因为带着林卓不方便的原因，所以只有戚夜跟着叶子期，林卓留下来也好为叶子期防着意外。在叶子期换便装的时候，林卓看起来一脸不认同的对着戚夜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但戚夜却意外的反过来对着林卓的方向走了几步，冷笑一下小声的说：“你知道为什么主人更信任我吗？因为你考虑的是王府是叶家。”

“而我，要效忠的只有叶子期。”

林卓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好似忘记了一般。戚夜邪恶的笑了，因为这就是自己和其他的人，最大的不同之处。

洛大的王府，真正为着叶子期想的人，只有自己。就算是林卓就算是叶夫人或者叶子穆，他们的心中总有个王府的利益。

带着叶子期躲过王府中琳琳散散的下人丫鬟，戚夜的功夫很好，一路上还算是有惊无险的。

路过王府的后院就要到后面的时候，叶子期却意外的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是自从生病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年山。叶子期没有躲闪的意思，戚夜也不着急，看着叶子期的反应也就静静的站在叶子期的身边等着。

黄昏的阳光没有那么的温暖，但是颜色却很漂亮。照在年山露出来的蜜色胳膊上，看上去英气十足。而就是这样的一下人，却有着不一般的气质。

叶子期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看着年山一脸惊讶的朝自己走过来。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和大家很不一样。他很大胆，曾经带着叶子期上树，还带着叶子期去到那繁华的街道。这些叶子期都记得，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就在年山刚要开口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叶子期掏出怀里卫道然曾经送给自己的匕首，毫不手软的往年山的方向狠狠的扎去。

年山下意识的急转过身，抓住了叶子期的手臂，制止了叶子期，但是下一秒却又被戚夜给弄倒在地。

叶子期上前狠狠的踩着年山的脸，仿佛不泄气般的还撵着他的脸，脸上是少见的凶狠。

“是你吧。呵，藏的挺深的嘛，功夫不是挺好吗？”叶子期一向水汪汪柔和的桃花眼有些通红。一切都太巧合了，果然是内奸。要不是皇上那边的人叶子期早就把年山给除去了，可是心中的愤怒却久久不能平息，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

年山被踩着羞愧难当，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看到叶子期就都说不出来了。

叶子期掏出一个小个小瓷瓶，那是之前顾前辈给叶子期的特殊药物。塞进年山的嘴巴里，顺带着狠狠的踢了年山一脚，说道：“要是不想死，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自己清楚，快滚。”

叶子期的小脸微红，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掩出自己的委屈，跟着戚夜往将军府赶去。

时间快来不及了。

近几年里卫大将军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今年，在前不久的一次围剿行动中，中了敌方的埋伏，身中刀伤，引发陈年旧疾。边疆局势一下子严峻了许多，一向和大陵王朝有争的北方雪刹一族也开始囤积兵马，看来野心不小。

对于卫道然年纪轻轻就能被皇帝看好，不单单朝堂的保守党不乐意，就连将军府里的人也不乐意。

将军的嫡子就从没给卫道然什么好脸色，这时候就更是愤怒了。为什么父亲看重的永远是那个贱婢的孩子，而自己这个嫡子却更像是摆设一般。武功进宫的机会都是卫道然的，能不叫人嫉妒吗。

整整一天卫道然都在等着叶子期的回信。

从期待到平淡。

将军府更像是在赶卫道然一般的，那样的冷漠，没有人会在意卫道然走不走，剩下人也只是对他深深的嫉妒。

卫道然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将军府的门口，深怕叶子期来了会找不到自己。但是从清晨一直到黄昏，这一条通向将军府的路都那样的冷清没有人烟。

黄昏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带有着京都一向的忧伤。卫道然也不打伞，就这么站着，感受着脸上的湿润。

卫道然是有感觉的，自己就不应该和叶子期纠缠。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向往着光明和温暖。

卫道然以为叶子期会来，但是他没有。孤单的一如之前的人生一样，就是在门口，而等待未免太过痛苦了些。

从一开始冰冷到融化，现在却被再次的冰封起来。

就像卫道然以前以为自己有一个朋友，或者说自己能够和叶子期做朋友。

但是现在却没有了。

卫道然最后站在王府的门口时，王府的管家已经不耐烦的在催出着卫道然上马去了。他们可要赶在第二天去到驿站处。

夜晚悄悄的降临，隐隐的火光照亮了将军府的门口。等叶子期和戚夜匆匆赶来的时候，卫道然正迷茫般的站在在不远处的大门口。

卫道然最后朝四周看了一眼，瞳仁黑如夜晚般的冷意透露着卫道然的失望。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骑上马去离开了。

而叶子期，却站在火光的外圈。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来。

也许在前进一步就能被看见，但是叶子期没有。手摸着脖子上的暖玉，感受它给自己的温暖，叶子期面带笑容的看着不远处的卫道然。

戚夜奇怪的问道：“你不前去吗？”

叶子期轻喘气摇头，对着戚夜轻笑道：“不了。这样就好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会来的，对吗？”

“嗯，我来了。”

那个当年在热闹街道上冷清的少年，那个在莲花池边目光堪比清泉的少年，那个马场上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少年，那个冰冷内心却又那么温暖的少年。最后，在这个雨夜，暂时离开了叶子期的世界。

何时，才能再次的相遇。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