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甜柑橘,一文钱两个……”叫卖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墨色已经掩盖上头顶,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商铺也都打烊了。
月光照亮了挑夫弯腰驼背的身影,显得凄凉落寞,在街角,摆放着几副空货架,还有一些用作支撑的竹竿,大概是白天某个货摊收工后留在这里的。
在芸燛城内,平民百姓极少有人行偷盗之事,因为太守下过严令,加重了偷盗抢劫者的量刑,故而如今街道上随处可见无人看管的物品,民居也时常夜不闭户。
挑夫走过货架旁边,驻足看了一眼,面露犹豫,他大概住在乡野,只是想进城卖货赚几个散钱,但误了时辰,现在天色已晚,城门肯定早已关闭,他只好在城里将就一晚。
这种小贩不会舍得花钱去住旅店,眼前货架很大,底下是空的,挑夫身材又不高大,勉强可以在货架下面缩一晚,就算下雨,也不会影响太大。
可万一他早上未及时醒来,被官差或者货架主人发现,误会他的盗匪就麻烦了,因此挑夫才犹豫不决。
片刻后,他看了看天色,靠近货架,卸下担子,然后就地坐下,像在城门边一样,靠着准备休息。
货架上面的布蓬正好遮到他头顶上,虽然不能完全覆盖,但总比没有要好。他把头靠在自己的箩筐上,背抵着货架一侧,双手抱住箩筐边缘,沉沉入睡。这样,即便明日睡晚了,也顶多被人赶走,不会被抓到官府去问罪。
——
时间回到白天,穆雪一觉醒来,发现白一早已不知去向,身边被人放了一枚雀舌花铜钱,还有两件干净衣服,衣服颜色素白,与白一穿着的有几分相似。
睁开惺忪眼眸,穆雪慢慢撑起身体,她头脑还没完全开始工作,心中担忧就已经蔓延开来。
白一总是神出鬼没的,平时除了馹茔那里,她也没法得到白一的消息,可穆雪自己清楚,白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在许多年的时间里,白是唯一一个会温柔相待的人,也是她坚持下去的支柱。
雪爱着白,打心眼里这么想,虽然猜不透白的想法,但雪一定会保护白,不会放弃。
猛地拍了几下自己脸颊,让神智快速恢复,穆雪跳下床,胡乱套上外衣,朝门外奔去,她得去联络馹茔,问问白一的去向。
可刚跑到院门口,她就停住了,馹茔现在在哪里呢?她根本不知道,上次的联络暗号已经不能用了,这是规矩,任何暗号都只能用一次,所以她不可能找得到馹茔,只能等待。
穆雪脸色焦急,手扶额头,在农家小院里来回踱步,不时抬头观望天色,思考着,白突然被带走,没有任何预兆,说明是阁主临时下达的命令。原因为何?如果还是因为之前任务的事,那白一肯定又会遭罪。
穆雪从没有去过地影阁和血影阁,连这两处地方的名称,她都没听说过,只知道阁主经常会为了任务的事惩罚影卫。
她越来越担心,白一的伤还没好,万一再被惩罚,恐怕会很久都没法出现在她面前,在此期间,她要如何安心完成任务呢?
‘我又不是影卫,只认识馹茔,为何要那么听话?’又想起不明白的问题,穆雪感到头痛欲裂,她的手指移到太阳穴,按揉着,母亲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妈妈,我该怎么办?’
“小姑娘,你兄长呢?”
一声问话突然传入耳中,吓到了穆雪,她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还含着泪珠。
来人立刻关切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你兄长出事了吗?”
穆雪这时才看清楚,对方是此处主人家,她赶紧调整状态,回答:“不是的,大叔,我哥哥去城里了,我正在等他。”
“他去城里干什么?”农户主人放下扁担,把猎物和麻袋堆砌到小院墙角,随口询问。
“卖货。”
“卖货?卖什么货?他是货郎吗?”
穆雪的回答让对方很诧异,停下动作重新看着她。
不自觉间,穆雪心里升腾起一股烦躁,这个人也太刨根问底了,即便是阁中影奴,派来监视她与白一的,也不会如此多话吧。
想着,穆雪不禁沉下脸,她本身脾气不怎么好,不似娇滴滴的大小姐,再加上担忧白一,无心与农户纠缠,对方看出端倪,皱起了眉头。
“小姑娘,不是我要瞎打听,现在的世道,好人坏人哪能一眼看得出来,何况城里如今律令严苛,你兄长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扣在城里,很容易连累我。”
他的话不好听,但穆雪也没法反驳,只能冷冷的说:“大叔,你放心吧,白哥哥真的是去卖货,他身上有几个值钱的物件,想卖了当做盘缠,今晚我们还要赶路。”
“晚上赶路吗?”
“是,大叔,那我也要走了,谢谢你的关照。”
“你去哪里?”
“进城。”
“来得及吗?这里到城门口可有二十多里地呢!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关门了,你轻功不好,恐怕赶不过去吧。”
“什么?二十多里地?”
穆雪刚走到门口,就被农户主人的话震惊到了,她回头看着男人,而男人此刻也在看着她,一脸平静,双手正在慢慢褪去身上的伪装,露出一袭夜行衣,腰间令牌随着动作摇晃,特别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