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时古木大树并不稀奇。
然而六十余米高、坚固挺直,适合用来做大殿主要立柱的却极为难得。
始皇帝惦念新宫那么久,如今其中最为重要的两根大料被陈庆拿来做龙骨,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有一句话他却没说错。
嬴政想要的,又怎会是咸阳城里富丽堂皇的宫殿?
为了囊括四海,阿房宫没了就没了吧。
喧嚣片刻后,始皇帝和扶苏却没走,在前排找了个地方坐下,和其他人一起听陈庆讲解巨舟的建造之法。
付出如此巨大,总得知道结果如何吧?
陈庆扫视了一圈,依旧面色平和。
其他人可就拘谨紧张多了。
“龙骨已有,其余的木料要求都没那么严苛。”
“相里尚书,是这样吧?”
陈庆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阻止他叫‘老泰山’,原来是始皇帝亲临。
“没错。”
“船板、桅杆、船肋就地采伐即可。”
“不知陈府令打算在何处造船?”
“渭河水浅,恐怕无法容纳这样的庞然巨物。”
相里奚一板一眼地说。
“我打算……分批建造,在沿海组装。”
陈庆说的话让众人疑惑不解。
扶苏好奇地问:“先生此言何意?”
“说来也简单。”
“而今咸阳周边水车密集,只要稍加改造,无论是切割板材还是钻木打孔,速度都要比别处快太多。”
“要在年底前打造出巨舟,时间十分紧迫。”
“故此方方面面应当齐头并进。”
“譬如……”
陈庆直接点了老丈人的名字:“相里尚书,秦墨于造船之法也颇有心得。”
“但大秦所造舟船,多为内河所用。”
“海船到底该如何打造得又大又快又稳,则需要不断调整样式,选取其最优之法。”
“由秦墨各位高材打造模型,挑风大浪急之时,在渭河中试航。”
“本官亦会从旁协助。”
相里奚听到最后一句话,总算放下心。
陈庆乃后世来的穿越者,别的不说,先前斗技时,他使用的飞剪帆船就极为得力,远胜大秦目前的舟船样式。
“田舟,水车改建,刨制板材,修整木料,这些活交给你了。”
“下官遵命。”
田舟欣然领命。
“老鹤、老鹿,防水用的桐油、漆料、还有炼制火油剩下的沥青,这些交给你们。”
“巨舟一旦漏水倾覆,可别怪本官辣手无情!”
陈庆严厉地吩咐道。
鹿、鹤二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活儿,愣了下才赶忙应诺。
“行船所用的……”
陈庆的话没说完,相里奚就抬头问道:“陈府令,你是打算在咸阳先把船材造好,然后顺流而下,在海口附近组装?”
“相里尚书果然聪明,一猜就中。”
“如此才能借咸阳工造、人力之便,不耽误工时。”
“用最快的速度,把巨舟赶制出来。”
陈庆坦诚地回答。
相里奚心头咯噔一下。
麻烦大了!
秦墨的工匠也都变了脸色。
说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但实际操作起来基本不可能!
一艘三十丈的巨舟,耗费的木料岂止上万块?
更何况他们从未接触过,怎能一丝不差?
在咸阳组装的话,尚且能及时查漏补缺,或许能成事。
要是把船材顺流漂泊而下,到时候装不起来算谁的?
嬴政和扶苏听着身边的窃窃私语,也想到了其中的难处,不由皱起眉头。
“诸位。”
陈庆提高了嗓音:“模型造好之后,将其等比例扩大,算出各处木料的尺寸及形状,标定编号绘制图纸。”
“其中一部分小型构件,可以在咸阳组装试验。”
“如此即使稍有差错,待最后及时修补,也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相里奚第一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陈府令,尺寸怎能拿捏得如此之准?”
“要知道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
陈庆胸有成竹地说:“此次由冶铁司专门打造一批尺规量具,同一炉料所出,同一规格所制,务必做到不失一厘一毫。”
“再说……制造船材时,还可以留下少许余量。”
“由工匠进行最后的修整。”
相里奚沉默以对,并未被说服。
其中的困难,岂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若每块船材都要绘制图纸,那……恐怕要上万张。”
“装订成册,都要数百本。”
“如何麻烦,不如……”
陈庆坚定的目光,让相里奚没办法再说下去。
“值得!”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如果此法可行,给后来者省下了无数功夫。”
他停顿了片刻,感慨地说:“我一直以为,在座的各位,拿的应该是纸笔,而不是钉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