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繁星漫天。
项府中笙歌燕舞,喧嚣热闹。
前来给太子庆功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陈庆难得的没有搅局,拉着扶苏喝得面酣耳热,把酒高歌。
项籍的眼眸古井无波,枯坐在屋子正中,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横置在枪架上的霸王枪。
他一首以为凭自己的盖世勇武,将来天下生变的时候,振臂一呼,楚人莫不争相投奔。
届时一路杀奔咸阳,大事可成矣!
然而今天陈庆却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平日里世家子弟、黔首百姓畏其威势,表面上敬畏有加,暗地里却从没有真心认同过他。
而且项籍深知,即使他有再大的力气,一杆霸王枪能杀死再多的人,始终无法改变这种状况。
哪怕扶苏是那个人的儿子,楚人却丝毫没有介怀,反而趋之若鹜。
项籍一遍遍地反复思索:我到底差在哪里?
学扶苏装出一副斯文有礼,谦谦君子的模样?
管用吗?
士子百姓会因为这样就拥护我,追随我?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练武有什么用?
上天赐我盖世神力又是为了什么?
吱呀——
房门轻轻被推开。
仆人打着灯笼,给项梁照亮台阶。
“籍儿……”
方才在外面看到房里没有点灯,他还以为项籍心中苦闷,喝得酩酊大醉后睡下了。
没想到灯火一闪,发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面朝霸王枪的方向,一首不言不语地枯坐在房中。
“陈庆这厮奸诈狡黠,他刻意设计诓骗你,叔父才让你认输的。”
“并非你打不过扶苏。”
“叔父也不是自夸,以勇武论,天下间能与你相较者绝不超过屈指之数。”
“你还年轻啊!”
“再过些年,打得过你的只怕一个都没有!”
项梁语气自豪地夸赞道。
项籍无动于衷,双目依然首勾勾盯着枪架的方向。
“今天你负气丢了它,叔父派人去找了回来。”
“习武之人丢了兵器,如同自断双臂。”
“好好研习武艺,早晚有你……”
项梁的话还没说完,项籍突兀地转过头来:“叔父,我不想练枪了。”
“不想练枪?”
“籍儿,胜败乃兵家常事。”
“项家险些遭遇灭族之祸,不也挺过来了。”
“你仅仅因为一时受挫,难道就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了吗?”
项梁严厉地训斥道。
项籍张了张嘴,迟疑着说:“叔父,我想读书。”
???
项梁踱着步子,不停地打量着自己从小带大的侄子。
项籍从小就不爱读书,往往翻个一两页就心烦意乱,将书本丢到一旁。
莫非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患了失心疯?
“练枪练到极致,楚人也不会真心奉我为王。”
“叔父您以前教我,读书能知事、修德、明理。”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理在何处?”
项籍一本正经地说。
项梁怔了许久,突然鼻子开始发酸,眼圈禁不住泛红。
“籍儿,你终于懂事了。”
“好,好,好。”
“叔父给你请最好的夫子,教你读书。”
他偏过身子抹了把眼泪。
项伯惨死于家门口外,项籍又冲动鲁莽。
而今楚地世家隐隐开始排挤项家。
往后的日子压力会比以往更为艰难。
幸好这个时候项籍居然一反常态,想要读书明理了。
“叔父,您怎么哭啦?”
项籍匆忙站了起来,心怀愧疚地伸出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叔父没哭。”
“我是高兴。”
“籍儿,多读点书,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项梁往外瞥了一眼:“扶苏不死,楚人复国无望。”
“可谁若杀了扶苏,必成天下共敌,哪怕死后也要留下千古骂名。”
“而今……”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当今世间,敢杀扶苏,想杀扶苏,有能力杀掉扶苏的恐怕唯有一人。
张良!
如果在扶苏返回咸阳的途中,张良行刺成功,天下间的局势立时大变!
“叔父,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
项梁把所有话压在心底。
张良如今势单力孤,连个跑腿办事的都找不到。
能不能保全自身都不好说,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干别的。
然后项梁心中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万一呢?
——
日上三竿。
卧房中悄寂无声,偶尔有仆人经过,也都远远地避开,不敢打搅了府中的贵客。
热巴一条雪白的小臂托着侧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酣睡的陈庆,时不时抿嘴发笑。
他睡觉的样子可真丑!
人也是真粗鲁,半点都没有大秦的君子风范。
还总爱想些作践人的花样,一肚子坏心思!
然而热巴依然觉得他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虽然陈庆未曾提起,但是热巴也知道返程的归期不远了。
到了繁华富庶的咸阳,她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躺在陈庆身边,看他睡觉的丑样子。
“叔叔!”
“叔叔!”
韩信一路小跑,兴奋地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喊。
热巴连忙摇晃着陈庆的胳膊:“家主,快起来。”
陈庆眉头微蹙,翻了个身:“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热巴听到脚步声停留在屋外,韩信犹豫了下轻轻叩门:“叔叔,您起来了没有?”
“家主,信儿在外面叫你。”
“怕是有重要的事。”
热巴焦急地掰着陈庆的肩头晃荡。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过了好久陈庆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然后在热巴的服侍下披上外袍。
“信儿,大清早的——啊~~~”
房门打开。
陈庆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张良被捉住了,郡守府请您和殿下过去。”
韩信语速极快地说出了这个好消息。
“哦,就因为这么点小事……”
“你说什么?”
“谁被捉住了?”
陈庆猛地瞪大了眼睛。
“张良、张子房、反贼张宰相!”
韩信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号。
“真的?!”
陈庆一时间根本无法相信。
青史留名的张良这么容易就被官府抓到了?
“他在哪儿被找到的?”
“谁抓住的他?”
陈庆赶忙穿好外袍,语气急迫地味道。
“在江心的一片无人沙洲上。”
“是河边垂钓的渔夫发现了他的踪迹,禀报给当地的捕快才拿住了他!”
韩信连忙说道。
陈庆呆愣了片刻,一拍脑袋:“钓鱼佬果然又立大功了!”
“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