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为流传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把人类的需求由低到高分为五个层级。
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秦墨门徒如今不缺吃、不缺穿,也有众多民夫、工匠追随左右。
他们唯独没得到上层阶级的尊重,以及完成复兴墨家的伟业。
陈庆带着扶苏一桌桌的敬酒,虽然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但却换来了无数发自内心的欢笑和溢于言表的自豪。
这跟钱多钱少没关系,纯粹是最基本的尊重。
公卿勋贵在楼上高谈阔论,张口闭口大发宏愿,好像每个人都有安邦定国的才能未得施展。
而真正有本事的人却在楼下无人问津,倍受冷落。
陈庆无法改变时代大势,却能以身作则,从细微处一点点改变这个世道。
宴席落幕。
奢华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去。
隔壁兑换处依旧排着长队,绕出两条街还要多。
百姓们揣着沉甸甸的铜钱,一边警惕地朝西周打量,一边踮着脚尖查看还有多久能轮到自己。
“申时关门歇业,让后面的人不要排了,明日再来。”
“银行大门常开,少不了他们一个铜钱。”
陈庆冲着那边挥臂呼喊。
“田师兄留步。”
“明日你派些人手去宫中搭建暖房。”
“再拖延下去,我怕陛下急眼了,又要横眉竖目没个好脸色。”
田舟和师兄弟们正准备离去,闻言回过头来笑着说:“小事而己。”
“我叫木工连夜把料子下出来,再以水力镗孔,准备周全后送入宫中。”
“最多五日,就能把架子搭起来。”
陈庆连连招手,把他叫到身边叮嘱道:“你光搭起架子来不管用呀!”
“先把玻璃安上,能安多少算多少。”
“陛下一看光灿灿、亮闪闪,心中定然欢喜。”
“否则你搭一堆光秃秃的木架子,哪儿显得咱们勤勉任事?”
田舟怔了下:“大人教训得是,小人明白了。”
陈庆摆摆手:“去吧去吧,今日喝了酒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再去工坊,听到了没有?”
“诺。”
田舟拱手作揖,领命而归。
——
次日清晨。
娄敬早早去咸阳宫戍卫处提交了公函,领取出入腰牌。
三十余名工匠和数辆满载木料、玻璃的马车络绎不绝地驶入宫中,经过严密的搜身检查后,穿过幽长的甬道进入深宫内苑。
“都警醒些!”
“头不要抬,眼睛不要乱看。”
“切记切记走路一定要先迈右脚。”
鹿仙翁亲自看押着运送玻璃的马车,神色郑重地叮嘱道。
秦墨门徒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上面有相里奚、田舟、杨宝等人撑腰,鹿仙翁不过一介过气的少府,还能管得到他们头上?
“鹿少府,我等先前出入宫廷缮营建,也来了不少回。”
“别的都没错,唯独这先迈右脚是哪门子规矩?”
有人小声发问。
“是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看宫中的侍卫也先迈的左脚,难道他也不知宫中礼数?”
其余人戏谑地附和道。
鹿仙翁又急又气:“你们莫要不识好人心,等大难临头的时候,悔之晚矣!”
“当年我要不是……”
思及往事,他心口一阵阵地发闷。
“哼!”
“一群鄙陋之徒,由得你们。”
“本仙翁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要长,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要多。”
“等惹了祸不要牵连到我头上!”
鹿仙翁一甩大袖,生气地走到旁边。
众人发出奚落的发笑,完全没把他的告诫放在心上。
论起资历来,整个咸阳城都是秦墨参与营建的。
鹿仙翁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方士,在他们面前装大拿算是找错了人。
朝阳初升。
文武百官依次在麒麟殿内落座,始皇帝准时准点的开始上朝。
而御花园中时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秦墨工匠挥汗如雨,抡着重锤打下桩基,架设横梁。
鹿仙翁指挥着民夫卸下马车上的玻璃,嘴里不断叮嘱他们小心再小心。
周围三不五时有身姿窈窕的侍女经过,站在回廊处朝这边张望指点,美目中透着好奇之色。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
两个民夫失神地看着自己空悬的双手,连掌心处流下的鲜血都无暇顾及。
鹿仙翁三两步奔了过来,低头看到地上碎裂的玻璃,登时脑瓜子嗡嗡作响。
“少府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
“这玻璃上沾了露水,实在抓不住。”
“饶命啊,大人!”
“求您高抬贵手!”
怕什么就来什么。
两个民夫打碎了价值连城的玻璃,吓得跪地连连叩头求饶。
鹿仙翁差点被吓傻了。
“噤声!”
“噤声!”
“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呢!”
鹿仙翁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左右扫视片刻,压低声音吩咐:“快把碎玻璃埋起来,等出宫的时候带走,下回补上就是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呀!”
两个民夫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抓着泥土往碎玻璃上掩盖。
“埋远点!”
“你们怕陛下看不见是怎么地?”
“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了!”
鹿仙翁急得跳脚。
民夫匆忙搬起碎玻璃,捧着它们快步钻进了周围的花木丛里。
“干活。”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若是让人瞧出来,就是你们私下所为,可别让我担这份干系。”
鹿仙翁皱着眉头打眼色,赶走了二人。
秦墨门徒朝这边瞄了几眼,默契地没有做声。
在宫内做事稍有差池即是重惩,大家互相帮衬本就是应有之义。
幸好,并没有什么宫内贵人注意到这点小事。
暖房在他们的齐心合力下,很快打好了基础,开始架设框架。
一名青年工匠被烈日晒得汗如雨下,口渴难耐。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快步走到水桶边,拿起葫芦瓢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小郎君。”
一道柔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青年工匠诧异地放下水瓢,西处张望。
“这里。”
一个娇美的侍女在花格窗后向他挥手。
青年工匠吓了一大跳,紧张地东张西望。
“小郎君,你过来。”
侍女招手呼喊。
青年工匠迟疑了许久,才缓慢挪动步伐上前几步:“姑娘是在叫我?”
“小郎君,我看到先前有人打碎了一块红艳艳的水晶,藏在花圃里了。”
侍女把双手交叉在背后,神气活现地说。
青年工匠惊慌地说:“姑娘口下留情,求你不要传扬出去。”
“我不说。”
“不过小郎君你也要帮我个忙。”
“里面有块小小个的,巴掌那么大,你偷偷捡来给我可好?”
侍女娇滴滴的恳求。
“姑娘,那不是什么水晶,是工坊里产出的玻璃。”
青年工匠不敢答应,闷声闷气地回答。
“不管它是水晶还是玻璃,你帮我捡一小块嘛。”
“反正都碎了。”
侍女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掌心里是一颗紫莹莹的李子。
“我不白要,拿它来换。”
“这也是我偷偷藏下的,你快收着。”
“拿去呀!”
青年工匠何时见过如此明媚娇艳的女子,一时间痴痴地望着她,脚下不受控制的走到花格窗前,下意识伸出手去。
“好啦。”
“我帮你偷了一样东西,你也帮我偷一样,可以吗?”
侍女屈膝行礼。
“姑娘你先去别处,等我拿回来,就放在这窗子上,你回来取就是了。”
“小心别让人看到。”
青年工匠知道内务府生产的玻璃数量不少,这东西其实没那么珍贵。
他珍而重之地把李子藏在怀里,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花圃走去。
碎裂的几块玻璃就躺在花丛下。
他正要伸手的时候,突然一道阴影遮在了上方。
“干嘛呢?”
“是不是在偷懒?”
陈庆突然开口,吓得对方猛地跳了起来,怀中的李子都甩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