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五节

我看到车里放着一瓶碳酸饮料，我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咽了一口唾沫，跟大姐说：“姐姐，你应该没下地干过活吧？那种‘锄禾日当午’的感觉，你真的体会过吗？”

大姐看了我一眼，给我了一个微笑。

我接着说：“其实，我有想过去我前男友家里去看望一次他父母，但是我都觉得难为情，或者觉得没什么必要就算了。可是，当我在新闻里面看到了伯父伯母的身影，看到什么所谓的领导在他们面前露出狰狞的微笑！我觉得，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侮辱，是一种压迫！我害怕，我害怕以后就见不到他们了！他们二老对我来说，真的比对他亲生儿子都好！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看不得他们受委屈。我觉得我有必要亲自跑去一趟。看望一下他们，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过得好了。可是，那一切都是假的！就连那条马路都是为了应付检查才把村头的那一段修得结结实实的。通道村子里面去的，都是豆腐渣子工程，都是劣质的材料，劣质的施工！新闻上的那件崭新的红砖瓦房，我觉得一户农民住一座那样的房子也算是很寒碜的了，谁知道就连那几件红砖瓦房都是假的！都是建在马路边上供领导视察的时候当成是临时舞台用的！你说这究竟是有多可笑吧！假的就假的吧，本来老百姓也不指望着这些领导吃饭。我看伯母一把年纪了还要下地干活，我就毛遂自荐尝试了一把！哎，可想而知啊！大热天的，还要盯着烈日在田地里面干活，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啊！你看我这双手啊。不光热死，还把我的手都磨破了！胳膊啊，脸啊，都被晒成包青天了！不过，我觉得挺值得！因为觉得我这是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嘿嘿！假如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像我这么想，这个世界就会和平共处，全人类一块安居乐业了！不过，这样的社会主义。总是理想的啊！哈哈！”

大姐在我说话期间还拿起我的双手看了一下，不时地替我感到惋惜啊！

“香香，你还真是懂事啊！”大姐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玩笑了，这口吻，就感觉如同成了伯母一般，“你说的那些农活。我早就干过了！我父母走得早，我小时候天天就生长在那贫瘠的土地里。大旱之年，所有的劳力。所有妇女，都必须扛着水桶，挑着扁担，到一处很深的机井里面取水，然后大老远再回到地里浇水。土地得到一点滋润，最先长起来的是什么？是杂草！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地里看看呗除掉的杂草有没有死灰复燃。就是这样的大太阳，就是这样的温度。我爸就是在这样的高温天里，因为中暑栽进了机井里面。你知道吗，那口井，深得吓人！就好像是宇宙里的黑洞。遇到什么进去了，都不会再出来。说也奇怪。自从那件事之后，那口井就枯干了。再也没有人来这里取过水。村里的劳力为了大家能省点力气，就在村口挖了一口井。这口井，挖了十几米都没有水出来。我妈抱着我在那口井的旁边跪了整整一宿。她嘴里老是在念叨我爸，念叨着是不是因为我爸淹死在井里面了老天爷就惩罚我们村里的人啊！她不断在这口井旁边磕头，眉头碰到井沿的石头。都蹭出血迹了。那一晚，电闪雷鸣，一个雷电击碎了那块井沿上的石头。这口井，很快就被雨水给灌满了，地里的庄稼也得到滋润。可是那口枯井，还是始终没有见到过水。村里的老人忌讳这样事情，就找了一个阴沉的天气把那口机井给填上了。足足填了一个下午，把挖新井的土都填进去才不到一半！村里的人只能从山里挖了土，埋在了上面。村里的老人说，新的井一定是我爸不忍心看咱们村的人受苦，就给老天爷求情了，把这口机井填了，弄一个坟头，我们大家伙的逢年过节的都来看看。果然，自从那口机井成了一个坟头，新的井里面就没有断过井水。村里风调雨顺了好几年，因此我也帮着老妈干了好几年的农活。清贫的日子，没有了我爸，更加难过了。地里的庄稼才能弄几个钱啊！我还要上学，我成绩要是不好我早就不上了！可是，我妈一听我说不上，就死命打我！就连老师也帮我交过学费，同学为我募捐过。当然，这里面也不乏嘲笑。直到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我才知道我妈得了一种绝症，一种为时已晚的病。她整日自己一个人在家，家里一贫如洗，身体上的疼痛她从来都没有跟我抱怨过！也许，她是真的累了，真的忍不下去了，就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她就带着满脸的微笑离开了我。她是自杀的！喝了家中仅存的一瓶过期很久农药。看得出，她死的时候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她应该在地上挣扎了很久。变质的农药让她口中吐出来的脏物都是血迹淋淋的，我却在她最后定格的表情上，看到了微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傻，当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离开我的。我带着怨恨，恨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离我而去，恨她把我自己孤苦伶仃扔在了这个世界上。第二天，村里的人自发来我家帮我处理后事。村里的那位医生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了这个秘密。他说他替我妈检查过身体，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迹象，可是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才能控制这种病情。而且，这种病治愈的机会，几乎为零。医生说他觉得我妈已经忍到了极点了，看到我考上大学了也算是得到了安慰了。她走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

大姐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没有再往下说下去。我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大姐的光鲜的生活背后，竟然经历过了这么一场悲惨的故事。看不出来啊，怪不得我说要去看望老人，大姐果断掏出一部分钱来作为善款呢。

“姐姐，没想到，你的过去竟然会遭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哎，人这一辈子啊，真的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啊！姐姐，答应我，向前看，现在生活好了，就保护好这份美好的生活！”我的双眼早就被泪水给遮住了视线。我以为悲惨的世界里面，都是些佝偻着背的小人物，不曾想过，有些看似高高在上的人，也都是踩着别人低下去的头颅升上去的。这个世界，对于灵魂来说，什么都是一样的！

车子很快就驶到家里了。我们既然回到家里了，就不要再提起这段悲伤的往事了。家里几天没人了，厨房剩下的菜大姐忘记端进冰箱了，结果弄得满屋子里面都是一股臭味！我还以为是黄鼠狼钻进了屋里放了个屁呢，没想到是厨房里藏着的一碗菜都生了蛆虫了！恶心的我要死啊！这悲伤的情绪一下就被眼前的恶心场面给震惊了，烦恼倒是都被吐了个干净！

“姐！你看你干的好事啊！我先离开家的，你竟然忘了把这份菜给端进冰箱，或者你倒了也好啊！这下可好了啊，过来看看吧，你来看看啊！”我捂着嘴巴和鼻子，尽量不让气味透进来。可是憋到脸通红都忍不住啊！我只能选择放弃第一波进攻。

大姐死活不肯进去，一直在外面嚷嚷：“不是我的错，谁叫你走的时候不提醒我呢！我从来不在家里吃自己做的饭菜的，都是吃那些即食食品，吃不完的我就扔掉！你看，这厨房给弄的，你处理，都是你的错，你来处理嘛！”大姐抱着门不撒手，一边撒娇，一边捂着嘴巴，“这可咋整啊！咱这屋里还能住人不？今晚睡觉怎么睡啊！”

我知道这么僵持下去，肯定没有结果的，这菜里面的蛆虫倒是吃的不亦乐乎。我找来了毛巾，在上面喷了点香水，裹在头上，只露出两个眼睛。我就一头扎进去，端着那个碗就跑了出去。如果把这个气味渲染上颜色的话，我估计我就像是一架飞机一样，在我的身后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像是划过天空的那道洁白的烟柱。

我去，我真是受不了啊！扔到垃圾桶里我都能闻到这股味。哎，也真是难为收拾垃圾的清洁工了！这大热天的，气味更容易扩散，我干脆用香水在垃圾桶旁边喷了好几圈。能中和一点是一点吧！这个味道啊，简直是能杀死牛啊！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我们姐俩就搞了一次大扫除啊！去咨询了一下装修公司的，这种臭味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去除干净，这不，我们去买了他们所说的那种喷剂。买回来之后，大姐是一阵对着厨房猛开火啊！哎，大姐喷完了之后才发现，这种味道更刺鼻！这才真是没办法了。我们把空调，还有电风扇都找了出来，把窗户打开，让室内的空气就像是三级风一样运动起来，厨房里面我就忍着，硬着头皮去做了一次大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