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锡牧家

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四月，唐武宗下令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侣人数。

五月，又命令长安、洛阳左右街各留二寺，每寺僧各三十人。天下诸郡各留一寺，寺分三等，上寺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

八月，令天下诸寺限期拆毁；括天下寺四千六百余所，兰若（私立的僧居）四万所。拆下来的寺院材料用来修缮政府廨驿，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用来铸造农器，铜像及钟、磬用来铸钱。没收寺产良田数千万亩，奴婢十五万人。僧尼迫令还俗者共二十六万零五百人，释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政府从废佛运动中得到大量财物、土地和纳税户。

在灭佛同时，大秦景教穆护、祆教僧皆令还俗，寺亦撤毁。

且说杜海川见清净禅师和铁浮屠驾剑光飞出清虚观，直往白云寺方向而去，赶紧带洛天青也追了上去，赶到白云寺时，只见铁浮屠盘膝坐在地上，正在调息静养。

铁浮屠全身有七八处剑伤，所幸他肉身坚固防御强悍，只是被剑气划破表皮，并未受到重伤，只需修养一番就可。

三人来到前院，只见月朗星稀，凉风习习，清净禅师忍不住叹道：“没想到数百年过去了，佛道之间的斗争。不仅没有停息，反而愈演愈烈。”遂将今夜在清虚观的遭遇向二人讲述。

洛天青便问起师父如何与铁浮屠走到一起，才知道，原来那日清净禅师送大愚和尚和陆远道士去万佛宗求救，转身便走，返回长安，因遁速飞快，料定洛天青还有半月时间才能到达，便决定只身前往浮屠寺，见到了光明浮屠，细询当年之事。

听光明浮屠所言，百年前那一夜前去覆灭菩提宗的主力，虽然是幽冥宗的修罗王。但是其实还有各路人马出现，包括一些正道人氏都隐隐现身，黑暗浮屠和血浮屠本欲前往寻找菩提心经，但是并没有找到。

他二人亲眼见清净禅师的大师兄被修罗王打死。据黑暗浮屠说，他还亲眼见到乾坤道的紫苑长老和蓝珈长老曾现身。

清净禅师不便问起大师兄手上的那一颗菩提舍利的下落，毕竟这是菩提宗的秘密和根本所在，他心想如果大师兄真是被修罗王杀死，那么那一颗舍利极有可能至今仍在修罗王手中。

至于乾坤道的蓝珈长老，十有八九也是过来看热闹或是趁手打劫的，菩提宗虽然与乾坤道一同前往幽冥宗救助小师弟，但据说当时被困的还有几名乾坤道的弟子，而且两派理念不合，乾坤道执正道之牛耳，向来对菩提宗所谓的佛道兼修很不认同，所以双方来往并不多。

三人谈了一会，清净禅师便吩咐洛天青早点休息，只留下杜海川一人。

洛天青回房后，想起菩提宗被覆灭的遭遇，不甚惋惜，又想到自己从小被人送给洛氏夫妇，虽然备受关爱，却连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清楚，岂不是更加可怜，忍不住唉声叹息，久久不能入睡，便坐了起来，意欲看看师父和师兄是否还在聊天。

走过一个回廊和一个巷道，正准备转身进入前院，突听道大师兄口中说到自己的名字，心神一个激灵，便停住脚步，想听听二人在说什么。

只听大师兄道：“师父，徒儿这次游历江湖，打听到不少可能和天青有关的消息。我怀疑天青很有可能便是十六年前被灭门的太湖北岸无锡牧家之子，时间上与师父您捡到天青的时间刚好吻合。”

洛天青闻言心神巨震，不自禁伏在墙上，侧耳细听。

只听大师兄又道：“十六年前，无锡牧家乃是有名的铸造兵器的世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祖上曾经铸造过很多有名的灵器。十六年前，牧家突然一夜之间满门惨死，现场更是被一场大火毁得干干净净，现如今只剩下杀气弥漫的兵冢。据说百年前牧家主得到了天地间四大神火之一的南明离火，温养了百年后，准备用此神火铸造一把绝世神兵，很有可能就是一件仙器了。只是这个消息不知为何被人知道，结果被一伙人趁机意图夺走神兵和神火。”

“这伙人是什么人？可有消息？”

“具体不知，据说当夜烈焰冲天，照耀整片天空，分明是一道淡蓝色火焰和一道红褐色的火焰在空中争斗不休，互相撕咬吞噬，最后相持不下，那蓝色火焰似乎不敌，又不甘心被吞噬，居然主动自爆，意图与对方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才形成了今日这般烈焰兵冢，连当时所炼制的那件神兵也一同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否炼成还是毁于一旦！”

清净禅师闻言暗暗惊道：“普天之下，虽然火焰众多，但是呈淡蓝色的，却只有传说中的四大神火之一的南明离火了。牧家居然如此好运，得此天地神物，此火至正至阳，用来铸造神兵最合适不过了。”旋即又皱眉道：“如此神火居然也不敌对方的火焰，莫不是对方也是四大神火之一的红莲业火？”

杜海川微微摇头道：“应该不是！据说那火焰呈红褐色，烧起来红云漫天，却是阴风阵阵，鬼哭神嚎，其内似乎有无数冤魂厉鬼呼号不已，甚是凄厉。”

清净禅师惊道：“据你所描述，这分明就是炼狱谷的炼狱魔焰。这火焰正是呈红褐色，且爱吞噬生人魂魄，所以一旦燃烧起来就会现出无数冤魂。这个火焰，正是炼狱谷的镇谷之宝！”

“师父说的可是位于烈焰山的炼狱谷，据说此派最爱修炼各种诡异的火焰。”

清净禅师点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十六年前覆灭牧家的，居然是炼狱谷。看来他们是看中了牧家的南明离火，想占为己有。”

“据说当时牧家主的确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这一场大火后也消失不见了，本以为葬身火场，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师弟了。”

洛天青听到此处，真是又喜又悲，难以自持，又听清净禅师道：“确实如此，当年我在太湖上捡到天青时，太湖北岸正是大火纷飞，熊熊燃烧，时间非常吻合。而且天青一头淡蓝色长发，连眼瞳都时而闪现蓝光，分明与南明离火颜色一致，十有八九便与此等神火有关，只是不知是何缘法。”

“莫非是师弟身上沾染了一丝南明离火的气息，又或是南明离火附在师弟身上？此等神物，毕竟是造化之神秀，本不该轻易湮灭，有此奇异之处也是不足为奇。”

清净禅师微微点头，道：“你所言甚是，只是我检查过天青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也没有感受到半点火焰气息。不过，我等终究不是五行修士，若是有火系修士在此，也许能发现其中奥秘。”

接着清净禅师提高声音道：“炼狱谷毕竟也是天下较一流的门派，没有元婴境界，去那儿与找死无异。不过好在知道了仇人是谁，将来等修为足够了，再去了结这桩往事未尝不可。”

杜海川点了点头，微微叹息，却是沉思道：“师弟至少已经查明身世，找到了仇人。而我却是当真的孤儿，被师父从荒山野岭捡回来的，根本无从查起。”

清净禅师没想到杜海川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对他道：“早点休息吧。明日为师便要离开此处，一则继续追寻咱们菩提宗的线索，二则要寻找灵物，炼制一些丹药，为度元神劫做准备。”

杜海川闻言喜道：“希望师父您早日晋升元神境！哈哈，这样我去哪都不怕了。”说罢，不待清净禅师数落，转身便欲走。

洛天青一听杜海川要回房，猛然惊醒，忙转身回房，不想站了好一会，匆忙转身时腿一软，差点跌倒，赶紧一手撑地站起小跑回去。

杜海川耳力何等惊人，听见墙角有细微动静，轻喝道：“什么人？”

正欲奔过去，被清净禅师一手按在肩上，顿时纹丝不动，身后传来清净禅师叹息声：“别追了，是你师弟！”

“师父，咱们的对话被小师弟偷听到了，没关系吧？”

“放心吧，他刚才一过来我就发现了。之所以不想隐瞒他，是因为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时我也希望他多一些压力，逼迫自己努力修炼，早日提升境界。天青注定此生不可能平平淡淡渡过，他不仅身负血海深仇，更是我菩提宗的弟子，无形中又多了无数强敌。你师弟性情恬淡温吞，虽然修行勤勉，却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样固然是好，但也因此缺乏勇猛精进之心。为师不在的日子，你要多多督促他努力修行，当然也要防止他冲动去炼狱谷报仇。”

杜海川闻言点头，默默不语，心中却是怒喝道：“师弟，天塌下来，有师兄在！”

次日天明，铁浮屠调息一夜之后，身上已无大恙，便急于和洛天青师徒三人道别，即刻返回浮屠寺复命，将清虚观内的情况报告给光明浮屠，召唤光明浮屠等高手前来给日月浮屠报酬雪恨。说完右脚一跺，化作一阵青烟，向西南方向飘去。

待铁浮屠走后，清净禅师嘱咐杜海川带领洛天青好好修行，他将前往北海紫霞岛，寻找一种甘露仙草，据说这种仙草能够凝结一种名叫净灵甘露，恰好能够消除自身体内元婴中残余的幽冥鬼火，待体内的幽冥鬼火尽数移除，自己必将达到一种巅峰状态，就能够去度元神劫。

洛天青二人听了又喜又是失落，刚刚相聚又要分别。

清净禅师笑道：“修行之人，何必如此做儿女之态？如今长安周边妖人众多，不宜久留，你二人努力修行，可前往万蛇山脉镇蛇寺，寺中主持沙河大师，是你们师公明镜禅师的至交好友，有着元神中期的通天修为。你二人可以朝夕请教，他必定会努力指点你们。待为师从北海回来，再与你们汇合。”

清净禅师望着洛天青，肃容道：“天青，昨夜的话，想必你都已经听到了。你的身世如何，为师暂时也不敢肯定，待日后你我一起去炼狱谷查探一番。那炼狱谷内高手如云，为师不到元神境都不敢言必胜。你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一切还得待你修为上去后再做打算。再者，洛氏夫妇对你恩重如山，你尚未报答养育之恩，岂可轻身犯险？你放心，我和师兄二人都不会置你于不顾的，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

洛天青闻言，双目早已通红，泪水湿润了眼眶，一宿不曾安睡，嘴上虽然不肯相信，但心中其实多半已经明白这个也许当真就是自己的身世，煎熬一夜，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向师父明言相询。此刻听师父突然说起，脸上微红，才知道自己昨夜偷听，早已被师父师兄知晓，当即点头称是。

清净禅师微微颔首，道一声：“为师去也。”言犹未了，便化作一阵清风，几个闪烁间，就已经消失在天边。